汴京城的秋天,在夜里,常常刮起一阵阵阴冷的巷风,孤冷清高的月牙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用淡如流水的薄辉,涂抹着大宋最为繁华的京城。
“吃点吧,再怎么担心,现在也只能守着。好在明早就能知道结果,在这之前身体可不能垮掉了,尤其是你还有伤在身。”
御医院空旷的场地上,孟良在石梯旁坐下,将油纸包好的梅花糕递给了右边的许仙。
“谢谢!”
湘云暂时保住了性命,这让行将崩溃的许大公子也缓了口气,恢复了一些正常的思维。
然而今天晚上注定是个难熬的夜,孟大小姐病情的反复与否,全靠自身的抗性和老天的决定,这让许仙吃着御膳房大师傅精心制作的梅花糕也是味同嚼蜡,根本品不出任何的滋味,只是胡乱的塞入口中,作为充饥之用。
“强子,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湘儿经历了这么多的危险,她都挺了过来,我相信这一次她同样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看到许仙仍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孟良停下了口中的咀嚼,开口宽慰着。
许仙闻言,站起身来望向病房的方向,悠悠长叹了一口气,
“伯歧哥,我也相信湘云他肯定能挺过来,只是一时没有确定,我就总是放心不下。你当时没在现场,被箭射中的一刹那,湘云撞击在我身上的力道是那么的强烈,以至于我都差点摔倒在地,可见其受伤有多么的严重!”
“湘云是我妹妹,是我瞒着父母带她偷跑出来的。如今她出了事,我心里也不好受,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还有脸去见爹娘?不过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孟良的心里同样不好受,然而突发状况太多,他也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
两人再次沉默,感受着秋天的夜凉如水,内心却如火一般热切期盼着某个人的平安苏醒。
一扇房门,两个世界,屋外的二人还在忍受着秋夜的冷萧,不时跺着脚缓解周身的阴寒。
而屋内的二人则显得很是温暖,因为有窗边火炉的存在,即便是开了一些缝隙,也不觉得冷,甚至额间隐有汗珠浮现。
皇后刘娥的心态比较的平稳,见到师师即便抽空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依旧略显疲惫的神色,不由心疼道,
“师师,你累了的话,就休息会儿吧,哀家在这里照看着就行了,守夜用不了两个人的。你这丫头就会替别人着想,丝毫不顾及自己。原本哀家还想,泽世性子柔弱,日后纳妃怕是要受制于人,哪成想你是这样的知书达理,他不欺负你就算万幸了,李道宗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我哪有母后说的那么好,而且这点累真的不算什么。记得我以前在潇湘馆的时候,那才叫真的累呢。姐姐除了开始的时候领着我上路,之后她都不过问店里的情况,把整个一隔大包袱都扔给了我,每天都是起早贪黑,忙的头都抬不起来!”
师师红着脸摇了摇头,回忆着在潇湘馆的点点滴滴,虽然嘴上说着累,不过那神情里却是充满了怀念的意味。
刘娥听了略微皱着眉,有些心疼这个乖巧勤快的儿媳,
“这湘儿怎么能这样,就算是请人,也不能不让人休息啊,等她醒过来,哀家非得好好说道说道她!”
“母后,你误会了,姐姐对我是最好的。她不仅收留我,照顾我,更是将店面交给我打理,从来不过问账目的事,完全的信任我。如今我进了宫,她更是给了我潇湘馆一层的红利,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她呢!”
见皇后有些责备孟大小姐的意思,师师赶紧解释着,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说错了话,而弄僵双方的关系。
刘娥一声轻笑,颇有些宠溺的看着这个儿媳,
“傻孩子,脑子里就只有姐姐,哀家不是说你,就算湘儿把你卖了,你还要给她数钱呢!以后在宫里可不能再这么天真了,再说那一层的红利才多少钱,千八百的就顶天了,你可是大宋的太子妃,以后要母仪天下的人,可不能被这些蝇头小利给收买了!”
刘娥的话与实际情况出入的有些大,师师不便反驳,又不好赞同,只得小声的辩解了一下,
“可是那不是蝇头小利啊,姐姐来京城后,知道殿下需要用钱,就提前预支了九月份的红利,从大宋钱庄开了银票,给了我和殿下每人十万两。”
“就是说嘛,这些钱也只能解解燃眉之急,于大事……等等,你说多少?每人十万两!”
刘娥见儿媳还在为姐姐说话,不由会心一笑,按照自己的思路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一回味,才发现银钱的数目不对,有些颠覆她的三观,于是霍然站起,惊讶的看向了这个平时婉柔娴静的儿媳,
“十万两白银,还只是一层的红利,这岂不是说,潇湘馆一个地方的小店竟能月入百万?她这潇湘馆开的是金店吗,怎么可能赚这么多?”
“母后不用惊讶,这不算什么,等京城的分店开起来,母后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姐姐的那些奇思妙想,其他人根本模仿不来,所以即便她定的价格再高,潇湘馆的商品也还是有许多人抢购,以拥有其中一件为荣。”
师师信心十足的说着,对于潇湘馆的京城分店已经预见了无比迅猛的发展势头,只要运作的好,以点带面覆盖整个大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在大多数地方,有钱好办事是公认的准则。看着每月二十万两的红利上,皇后刘娥也是对此事给予了高度的重视,详细询问了潇湘馆运营上的一些细枝末节。
病床上的湘云仍旧面色苍白的昏睡着,二人闲来无事,便饶有兴致的展开了潇湘馆的话题,并进而延伸到京城分店的筹备和规划。
一时间二女完全沉浸在赚钱的美好愿景之中,困意全无,相比于外面两个默默等候的苦逼来说,可谓是相谈甚欢。
夜色渐浓,月亮也玩的尽兴了,拉过云层织成的棉被,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显得那样的安详。
只是不同于京城这里多云的天气,今天的长沙城格外的清朗,天空中依旧是月牙高挂,宛如上天的笑脸,静默的鸟瞰着整个大地。
月光洒下,朦胧一片,许多人家都熄了灯,不是去和周公下棋,就是研究人类的起源与繁衍。
只是在孟府的佛堂里,此事依旧是灯火通明,阵阵诵经和木鱼的敲击声从里面传出,在沉谧的大街上显得格外的清晰。
“夫人,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孟轲望着跪在蒲团只是神态虔诚的媳妇,很是无奈的劝道。
谁知孟夫人忽然睁开了眼,一脸愁容的看向他,
“老爷,你就让我再念会儿经吧。今早一起来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浑身不得劲。你说是不是湘儿在京城闯了什么弥天大祸,化解不了了啊?”
“放心吧,夫人,就是湘儿那丫头再疯再任性,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不是还有皇上嘛,实在不行还有伯歧和他二叔,也都跟在旁边。有他俩在,最不济从京城逃回家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你就不要太过担忧了!”
孟轲最怕的就是徐婉儿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耐着性子劝慰着,他却不知道自家的这个女儿现在还在鬼门关前转悠,随时都有可能犯迷糊,脑袋一热就冲进了酆都城。
而对于孟夫人来说,原本女儿去了书院,虽说见面次数变少了,但到底离的不远,想见的时候还是可以见到的,思念之情也能得以缓解。
可现在孟大小姐人在京城,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某腐万一出点什么事,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完全就是两眼抓瞎的状态,等得到消息,估计黄花菜都凉了,也由不得徐婉儿不牵肠挂肚了。
“老爷,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担心啊!湘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丫头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怕。京城又不比这长沙,那里的人杀人都不用刀,在这方面他二叔都无能为力,我就是担心她会栽在一些小人的手里!”
孟夫人抚着胸口的波涛汹涌,顺了顺一直提着的心,哽咽的对自家老爷诉说着心里的苦,竟是越说越伤心,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
“夫人,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啊!不然小姐回来,看到您这样子,她也会难过的!”
一旁伺候着的晴时顶着个惺忪的睡眼劝着夫人,希望她能够平静下来,安安心心的等着小姐回来。
谁知不说还好,一提到‘小姐’这两个字,徐婉儿想起自己三个女儿有两个都去了京城,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哗哗往下流,哭泣声响彻了整个孟府。
已经睡下的可儿听到这样的哭声,立马惊醒,衣冠不整的便往门外跑去,而林三等人也是酣睡梦中惊坐起,纷纷往佛堂而来。
等众人冲进了佛堂之内,才发觉不过是虚惊一场,并没有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只不过是夫人想女儿,以至于泪流满面罢了。
林三等人长舒了一口气,殊不知在千里之外的汴京城里,他们的孟大小姐正在渡过一个难熬的夜,一个或许是天人永隔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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