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对弈,萧容棋风如其人,如春雨润物,绵延无声,但其间机锋暗藏。如果被他温润外表所迷惑,恐怕后边连如何死的都不知道。但萧离却正好相反,他的人就如同一把利刃,锋芒毕露,摄魂夺魄。棋风亦是如此,狠辣凶悍。与他博弈,往往会被逼得退无可退,片甲不留。
“你也太霸道了。”萧容垂眸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抬眼笑道,“刚则易折。有时候,退一步才是更好的进攻。”
说话间一子落下,情势顿时逆转。
“大哥说得倒是容易。”萧离眉眼纹丝儿不动,只看着棋盘沉思,但嘴里却是说道,“我进一步有多不易?凭什么要退呢?”
萧容往后一靠,“你可想好了?”
萧离的身世他知道,最近萧离的动作,虽然没有对他明言。但兄弟多年,又有血脉相牵,多少他也能猜到一些。
皇帝登基二十来年,尚未摆脱先帝的影子,朝中军中多有对先帝效忠者。这几年,隐隐有传闻当今皇帝皇位来的不正,先帝与先皇后的死也有内情。虽然明面上并没有引起大的波动,但是已经有了人心不稳的兆头。
大将军卫天满门被灭,恐怕就是皇帝先下手为强了。谁都知道,大将军卫天,平南侯燕戍,都是先帝用出来的人。这三人乃是发小,卫天还曾做过先帝的伴读,情分非比寻常。
被冠上莫须有的通敌罪名,至今却也没有过硬的证据。想来,那皇帝是真的急了,生怕手握重兵的卫天怀疑先帝死因造反。只是可怜了卫家数百口人,竟都无辜丧命了。
皇帝急了,萧离又如何不急?
这几年他年纪渐长,容貌上与小时候大不相同。曾有先荣王妃身边的老人儿偷偷与萧容说,萧离长得越来越像纯懿皇后了。
这恐怕也叫皇帝起了疑心。不然,不会无端端将萧离从西南召回,明着封王,暗中收拢他手里的兵权。
“只是如今你手里无兵,可有把握?”
萧离将手中棋子掷了下去,往后一靠,乍看上去惫懒无比。但眼神却是犀利,稍稍上挑的眼角,飞扬入鬓的剑眉,无处不透出自信。
“大哥,我不想再等下去。”
二十年前,他父皇御驾亲征平定北夷与梁王叛乱,回京途中却被人暗杀。他的父皇,文韬武略,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怎么可能会如此丧命于宵小之手?
他的母后,年不过二十,丧夫之痛尚未泯去,就被萧靖这无耻之徒胁迫。为了抱住他,她在皇宫里只身一人苦苦支撑了三天。不知她投缳自尽之前,是如何的伤心绝望?
萧离的眼睛红了。
萧靖庶子,他不愿叫他在这世上多活一天!
“大哥,你看着吧,我会叫那些人,一点一点地,把欠了父皇母后的,欠了母妃的债都还回来。”
萧容看着弟弟沉静的面容,心下稍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体上,只恨自己孱弱,竟不能在此大事上相助萧离。
二十年血海深仇,二十年失母之痛。
的确,是叫他们偿还的时候了。
叶氏,只是个开始。
别院里,送走了凌颢后,顾氏一直坐着沉默无言。
“娘,你怎么了?”凌妙明知故问。
顾氏摇摇头,叹了口气,拍了拍凌妙的手,“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每每到了你身上,就诸事不顺当。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收拾收拾,我明日去白云寺跪跪经,也算是替你求求佛祖保佑着。”
凌妙噗嗤一声就笑了,“娘,哪里就至于这样了?不就是荣王妃死了么?那女人心术不正,死了也就死了。不然我嫁过去了,她摆出婆婆的谱儿来,比凌家那老太太还难缠呢!”
说起来,自从顾氏破门出府,老韩氏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中风更加严重了些。听凌肃说,如今瘫在床上,从前还能口齿不清地说几句话,现下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就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还有凌颂的手笔了。
“你呀,从前看着还好,怎么越来越口无遮拦了?”顾氏嗔怪道,“叫人听见了成什么样子?”
凌妙办了个鬼脸,也不替自己分辨,只是笑嘻嘻的。顾氏又是一声长叹,“你说的倒是也对。荣王妃那样的人……算了,不说了。只是你的亲事,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有什么波折。”
“不会的,您就放心吧。圣旨赐婚,难道还能改?”
就算皇帝想改,也得问问萧离是否同意。
顾氏知道自己担心也是无法,索性抛开了手。
凌肃已经跟着凌颢一同回城了。荣王府出了白事,不管荣王妃死因到底如何,丧事总是会办。且荣王妃好歹是宗室的亲王妃,京城里的勋贵官员,恐怕已经排着队上门吊唁了。
作为武定侯府世子,凌肃自然是要回去的。
别庄里只剩了顾氏母女两个,只是到了过半晌,岑媛从城里赶来了。与她一起来的,竟然还有楚萱华。
岑媛依旧是风风火火的,见到顾氏和凌妙,匆匆地对着顾氏行了一礼,然后就抓起了凌妙的手上上下下地看,嘴里啧啧有声,“你说你说这个丫头,怎么倒霉的事儿都叫你碰上了?那个女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死?”
“阿媛!”楚萱华忙止住了她,转头对顾氏歉意地说道,“顾伯母,您别见怪,阿媛就是这么个直脾气。”
顾氏摇头,含笑道:“有什么可见怪的,这话我方才也说呢。你们小姐妹难得见面,阿妙,你带楚小姐和阿媛一起去后边吧。”
她称楚萱华为楚小姐,却称岑媛为阿媛,亲疏可见。
楚萱华是个玲珑心肝儿,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眼中闪过黯然,却依旧是半点儿礼数都不失,微微行了一礼,与凌妙和岑媛一同来到了漪澜小筑。
叫丫鬟们上茶上果子,屋子里只留下了三个姑娘。
见楚萱华神色之间很是有些憔悴,凌妙便看了看岑媛。
岑媛一摊手,“别看我。楚家知道了徐二的事情。”
“楚姐姐?”凌妙立刻转头看向楚萱华。
莫非是,这门亲事黄了?敢骗婚老郡主最疼爱的孙女,哪怕是定国公府,只怕也不能善了。
楚萱华垂下了头,浓密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从凌妙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细嫩的半截脸颊上有晶亮的泪珠落下。
“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父母!”岑媛愤愤不平,“明明知道了徐二是个不能人道的,不说替她讨回公道,还坚持要把楚姐姐嫁过去,这是多狠的心肠?”
凌妙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事情败露后,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来到了我们家里。”楚萱华也不去擦泪水,只低低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父亲和母亲,都坚持不能退亲。”
“可,这是为什么啊?”凌妙不能理解这样的父母。“他们不是一直很疼爱你吗?老郡主呢,她也不肯为你出头?”
楚萱华缓缓摇头,“自从入了秋,祖母身上就一直不好。若是她老人家知道了,必然会生气。我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去扰了她老人家的静养呢?若是为了我叫祖母有什么不测,我岂不是罪人?”
她半点没有提楚国公夫妻俩。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做主的就是这两个人。
凌妙同情地看着她,“那他们怎么说?”
“母亲劝我,女子名节重于天。我若是退亲,哪怕占着十成的理,只怕也会有人说三道四。楚家还有其他的女孩儿,总不能因为我误了她们的亲事。且徐家也答应了,成亲后徐二不会纳妾,终身只我一个妻子。徐家大哥身体不好,以后……”
她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痛哭失声。
就为了一个国公夫人的名分,她的亲父母,竟要将她推进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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