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平头百信,平日里头寄个信也都要用不少银子,前头在下河村因着太偏远,连消息都送不进来更莫说能把信送出去了,后头来到蛇山村却又为着这么多人的生计舌不得那几个钱,可瞧赵子悦这模样总觉得还是送个消息先回去比较好。
赵子悦倒是恨不得立马就身在京都了,可他到底身子不好出不得远门,这么想着先稍个信回去也是好的。
他拿李岩开药方的粗纸熏劣墨简单的写了几句自个的情况这才封好,直往李府苏若兰那送去,他爹在宫里头这信自然是送不进去的,穆家一家又远在苏州穆府也是送不进去的,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送到李府去了。
信是早早就寄出去了,可直到来年四月都未曾收到消息,赵子悦还每日心心念念的盼着他爹什么时候就找到这儿来了,却不晓得那信压根就没送到京都,那收了银子送信的人半路上就叫那些个劫财的匪子给杀了,便是那些个信也一并烧干净了。
赵子悦晓得那信定然是出了问题的,不然依着苏若兰的性子见着信定然是要去寻他爹的,断然不会叫他白白等上这几个月,虽然心里清楚明白,却还是存着几分侥幸罢了。
到得四月天里,他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往京都去的事宜便又提上了行程,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总归他们在下河村的家已经回了,去哪儿都是一样。只他们在蛇山村住得那许久又养了兔子又养了鸡,还有囤下来的一些药草都要处理好了,比不得当初说走就走。
余大郎想着这一路上吃喝用都得用钱,临出门的几天还天天往偏远的山上去想着多采点药好卖了做盘缠,如今他对周围的山都十分熟悉,对那些常见的药材也认识得多,是以也没有人阻止他,总归多一个铜板便多一份出路。
赵子悦始终还记得那天早上余大郎嘴里咬着一个干巴巴的烙饼一边要出门还一边同他说:“咱们大后头就出发了,我在去一趟山里头,争取早点回来好叫岩哥儿炮制好了赶上后天一块卖了。”
赵子悦目送他出门,还叮嘱他:“余叔,你小心点儿,别回来晚了。”
余大郎还嘿嘿笑道:“晓得得嘞。”
本就是稀疏平常的一日,可谁都没想到余大郎直到天色彻底黑了都还没回来,春桃做好的晚饭端出来又热了一回还没见到人,心里便开始着急了,拉着李岩就问:“我爹会不会出什么事?平日里再怎样也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的。”
李岩同赵子悦两人对视一眼心里跟明镜似的,余大郎为人老实,心思又细腻,最是怕家里人担心,平日里头便是同李岩一块上山也从来没试过这么晚回来的,到得这会子还没回,指不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我去找找。”李岩站起身来,拿了跟粗柴火拿烂布包好又淋上些豆油就当火把使了。
春桃着急上火,忙道:“我跟你一块去。”
却叫李岩劝道:“山里头黑漆漆的一片,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是不要去了,再说你一走留下他们几个小的在家万一有甚个事可如何是好?”
春桃一撇头就看见夏荷同虎子俱都昂头看着自个,眼泪便含在眼眶里头,她既担心余大郎的安危,又怕弟妹三更半夜守在家里有甚个事,一时之间越发恨自个无能。
还是赵子悦道:“岩哥哥,不若出几个钱叫村里头的汉子帮忙找找吧,毕竟也不晓得余叔到底去了哪座山。”
这蛇山村周边都是山,谁也不晓得余大郎到底往哪座山去了,不过那些个四处采药的村民也白日里头也分布各个山头,若是瞧见了倒也能晓得到底去了哪儿,再一个如今夜里头就怕有甚个飞禽走兽出没,若是人多倒也不必怕。
赵子悦这么一说,李岩也没犹豫,这一去定然是要花几两银子的,可比起余大郎的安危来那些个银子也算不得甚个。
李岩转身就走了,春桃从灶前摸出两个发冷的烙饼追上去塞到他手里:“你还没吃饭,先用这个垫垫肚子吧。”
她眼儿红红的,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模样,咬着唇又道:“你一定要将我爹好好带回来。”
“你放心吧。”李岩看不惯春桃这副惹人怜的模样,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她的面颊,一脸肃然的保证道:“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余叔有事的。”
虽然他很想唤余大郎一声岳父,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李岩转身走了,不多时村里头的壮年陆陆续续的点着火把从出了门,幸得有人白日里头见过余大郎,倒也不必一座山一座山的寻人。
春桃站在门口听见那些个嘈杂的声音归于平静之后,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赵子悦却同夏荷两人将饭菜热一热,招呼姐弟几个吃饭。
“唉,我哪里吃得下。”春桃才举筷复又跟着放了下来,这会子她一心只担心着余大郎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
赵子悦晓得她心里不踏实,可若是余大郎真个出了事又哪里是她担心能解决得了的,他将筷子拾起来塞进春桃的手上:“姐姐吃点吧,一回他们回来了还有得忙的。”又道:“余叔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家里头只余他们几人吃饭,气氛怪异的厉害,虎子瞧着姐姐哥哥这副模样很想问他爹怎么了,可又叫夏荷教着甚个都不能说,只有低着头扒饭。
春桃到底生硬的扒了半碗却再也吃不下了,赵子悦也没勉强,主动的同夏荷收拾碗筷,烧水给虎子洗洗好叫他先睡了。
虎子年纪小,虽然心里头一直记挂着自家阿爹还没回来,可到了时辰眼皮子还是撑不开了。夏荷倒了洗脚水,进门就瞧见虎子已经靠着赵子悦睡着了,眼儿一红忙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虽然当年她阿娘去世的时候她年纪不大,可还是有印象的,便是这么多年一直被人叫没娘的孩子她心里也是不欢喜的,他们姐弟几个已经没有阿娘了,此番若是阿爹再有甚个事,日后他们还如何过日子。
赵子悦并没有注意到夏荷的不对,见她来照顾虎子,自个便起身去了灶台上又加了几把柴好烧上一锅滚水备着。
月上高头,四月的夜里还有些冷,春桃加了件厚衣裳站在门口翘首以待,赵子悦披着棉披风坐在滴水檐下也不晓得再想什么,陪着虎子睡了一觉的夏荷裹了衣裳走出来坐在赵子悦身边。
问他:“这会子还没回来,我爹会不会有事?”
赵子悦侧眸看她一眼,复又低下头来摸着棉披风上的针脚却是没有说话,这会子还没回来,事儿肯定是出了的,只看是否严重了,他心里暗暗叹得一回,只怕回京的事儿还得搁浅一阵子了,也不晓得他爹爹如今可还好。
夏荷坐在那儿不多时就觉得一双脚冻得麻木了,才站起来走两步好叫自个热和一点就见春桃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远远的只瞧见火把的光亮,连人影都还看不见,可春桃就晓得定然是李岩带着余大郎回来了。
“我出去看看。”赵子悦忙起身,将身上的棉披风裹得紧紧的一路小跑的消失在夜色中。
并未过多久他便又迎着夜色跑回来了,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还不待春桃问出口便急急道:“春桃姐姐,快把屋子收拾一下,余叔受了伤。”
他们租住的这屋子并不大,不过三间房罢了,往日里头都是余大郎同李岩赵子悦同睡一间,因着赵子悦身子不好,屋里头的那张床一直都是他睡得,李岩同余大郎则是用木板搭个简易的床将就着。
这会子余大郎受了伤,赵子悦自然要将屋里头的床让出来好叫余大郎睡得舒服点。
可春桃一听就吓了一跳,抓住赵子悦就问:“受了伤?哪儿受了伤?严重不严重?”
“春桃姐姐快别问了,余叔马上就回来了,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赵子悦也不晓得余大郎伤到哪儿了,严重不严重,他跑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几个村里的青壮抬着余大郎,他周身是血,身上的衣裳也破破烂烂的,手里还拽着一根药草昏迷不醒。
春桃心里直打鼓,一双手都有些发抖了,却还是强忍着一转身进了屋里头将床榻收拾出来,等到余大郎被抬回来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口瞧着,险些晕了过去。
赵子悦站在她身旁,因着吃了几口冷风剧烈咳嗽几声拉着春桃的衣袖忙道:“姐姐,余叔受了伤势必要清洗伤口,你问问岩哥哥有什么需要做的。”
春桃将自个的唇都咬破了这才叫自个不至于晕过去,硬撑着身子拉着李岩问得一回:“我爹怎么成这样了?”
李岩眉头蹙得紧紧的,身上到处的沾染着泥巴,闻言道:“这个我们往后再说,你先去烧些滚水来,余叔只怕伤到筋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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