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宁北侯府的大小姐林淑仪是睿王赵奕衡的准王妃,还是嘉文帝亲自赐的婚,这还没过门,便早早的香消玉殒了,可不叫人惋惜。
民间里头传言的是,林淑仪突发恶疾,暴病身亡了。
可事实是,新来的厨娘在林淑仪的膳食里头无意加了她吃不得的花生,不过吃得两口喉头肿痛呼吸困难,直接晕厥过去,待太医院的大夫赶到之时,林淑仪已经没有了气息。
温子然勾着食指轻轻敲打着紫檀木的案几,声音里头带着几分凝重:“那林姑娘倒不是真个有甚个恶疾,不过是吃了些过敏源的东西,却要了她的命。”
穆明舒白着脸,冷哼一声:“那林府以为杖毙个下人便了事了,却不知晓这是特特有人要杀林姑娘。”
说完神色略显戚然,轻声叹一句:“不过花季少女的年纪,确实叫人惋惜。”
那林淑仪她早些日子还见过,长得柔柔弱弱似那温室里头娇养的花朵似得,说起话儿来细声细气,面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叫人怎样都生不出讨厌的心思来。
那样一个好姑娘,不过几日功夫却就这般香消玉殒,长埋阴寒的地底下了。
温子然没接话,眼神儿却落在穆明舒身上,良久才道:“你,真个决定嫁给杨晋了吗?”
这个问题温子然在得知穆明舒应承同杨家结亲的时候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无法问出口。他也晓得穆明舒自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这才应承下来的,此番一问,也不过是想她亲口对自个说,好叫自个死了那条心罢了。
穆明舒低垂着眼帘,捧起手边的甜白瓷茶碗,轻轻拂去上头的茶沫,半响才缓缓开口道:“他,许是最合适的。”
不是自个喜欢的,却是最合适的。
温子然的心脏猛的收紧,疼得他一瞬间呼吸都跟不上,他紧紧拽着拳头,好半响才放松来,面上发白,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你选得,自是最好的。”他惯性的抬起手想要摸摸穆明舒的发顶,却突然想起眼前的她已经长大了,那些孟浪之举定然不能再做了,只得复又落寂的垂下:“有哥哥给你做后盾,他若敢欺负你,哥哥就是拼了命也会叫他好看。”
只一瞬间穆明舒便泪凝于睫,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温子然从来都不曾变过,不然他也不会游历在外之时突然回京都,做起穆家以及她的后盾,甚至不惜刺杀赵奕彴。
她咽哽着从喉间发出一声:“哥哥……”别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了。
嘉文二十二年,八月准睿王妃林淑仪病逝,睿王赵奕衡在西北的战场上打了一场漂亮的战,得到了嘉文帝的赞许。
可京都城内却对于睿王殿下克妻的传言越演越烈,不止刚逝去的林淑仪叫人摊开来讲,就连早些年同睿王订亲的姑娘也叫人挖出来说道。
这两个姑娘都是同睿王赵奕衡订了亲事的,结果皆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死后还叫世人说道,就连死都死得不安生。
更有甚者传出睿王此番在西北立了大功,嘉文帝心痛爱子后院无妻镇宅,决议在贵女中再挑一名贤惠的姑娘做睿王妃。
这传言一起便叫那些个心疼自个闺女的人家吓得不轻,慌慌忙忙的托人四处说亲,一时间竟然到了谈睿色变的地步。
敢拿一个王爷来说道,此事本就不寻常,还越演越烈了起来,就更加不寻常了。
穆明舒听闻这些事儿还嗤笑一回:“看来那幕后之人是想叫赵奕衡断后呢。”
说断后其实是个笑话儿,真正的心思只怕是不想叫赵奕衡得了朝中的势力吧,毕竟不管先头那个被马踩死的姑娘还是这个宁北侯府的姑娘,身后所代表的家族都不是一般人。
能使出如此卑劣手段之人,定然会是对头,能跟王爷成为对头的估计也只有他的几个亲兄弟了。
依着穆明舒对赵奕衡的见解,他的本事绝对不会是因着娶妻纳妾而得来的,那些个在后头捅刀子的人,未免也将他想得太弱了。
不过有一点叫穆明舒好奇的事,赵奕衡明明是个极有本事的男子,可上辈子他为何躲在封地乐得做一个闲王呢?
好奇归好奇,她到底没能有那个本事去解惑,这事儿过了便也过了。
西北的战场上传来了好消息,穆明舒十七岁的生辰一过,同杨晋的亲事儿便也提上日程。
两家原本已经挑好了日子下小定,不想杨晋却莫名的又病了,刘氏想着他那副身子,到底留了个心眼寻了个由头将此事往后推了推。
刘氏为何将小定的日子往后推,人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大家伙不好说出来罢了。
杨老太君是个明白人,对与刘氏此举倒并无不悦,反而因着这事还高看了刘氏一眼。
倒是陈氏,听闻刘氏将此事推后,气得直跺脚,暗里将刘氏将穆府骂的狗血淋头,心里头便也越发看不起穆明舒,甚至想着他日待穆明舒嫁进杨府,定然要好好蹉跎一下。
那杨晋病得也不重,不过是因着入秋受了凉,感染了些许风寒罢了,却反反复复的病了大半个月不见好。那一直同他治病的太医也道无甚问题,可为甚总不见好,却也瞧不出来,只道是杨晋体质太弱的缘故。
人到病弱的时候越是容易胡思乱想,杨晋病了半个月也不列外,一时又想着自个的病会不会拖累了穆明舒,一时又想到年幼时给他披命的游僧,害怕自个真个活不过二十岁。
越是想得多了,他这病就越不容易好,越是不好他便越是难受,索性拖杨清河同穆明舒带了一封信。
大抵的意思是,觉得自个身子太差了,恐怕拖累了穆明舒,想要取消了这门亲事。
这封信去了穆府两日都不曾有消息传回来,越是这番越是叫杨晋心里不踏实,既盼望收到穆明舒的回信,又害怕收到她的回信。
如此到了第三日,穆府的下人便送了东西来,两罐穆明舒亲手熬制的秋梨膏,以及一些刘氏准备好的名贵药材。
一同来的还有问夏,她同杨老太君磕了头之后,又去杨晋的院子请了个安,站在秋风萧瑟的廊下,隔着门柩,无波无澜的开口道:“杨公子,我们姑娘差奴婢来给您请个安,给您带句话,我们姑娘说:公子只管好生养病就是,旁的莫要多想,即便想了也无用。”
只一句就叫杨晋心头的郁气散开了,日日里头都要吃一点穆明舒亲手熬的秋梨膏,此番不过两日身子还真的好转开来。
杨老太君笑眯眯的看着越发显得有人色的杨晋,笑道:“我瞧着你吃了那么多日的药,还不如仙慧县主一帖药来的效果好。”
直说的杨晋面色红润,心里头对杨老太君这话甚是赞同。
杨晋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那同穆明舒订亲之事便又提上了日程,陈氏心里有气,特特将小定的日子定到十月初,明里暗里的又将穆明舒年纪大的事儿说了一回。
玉和长公主当着众人的面斜睨她一眼,冷笑道:“本宫嫁进府里头的时候,已经二十有一了。”
玉和长公主是什么人,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战场来摸爬打滚,为守候那片国土,即便拖到二十一岁才嫁人也没人敢拿来说道。可陈氏如今却说穆明舒十七岁已经是年纪大了,可不是含沙射影的说玉和长公主。
当着玉和长公主的面众人想笑不敢笑,直憋得内伤,暗地里却将陈氏笑了一回又一回。
而陈氏听闻玉和长公主如此下她面子,顿时涨得面色通红,闭着嘴巴再是不敢说道。
九月菊香遍地,重阳登高。
西北的战事再一次传来捷报,京都的王公贵胄也都松一口气,那些个要娶妻嫁女的瞅着嘉文帝满面春风的脸色也敢风光大办了。
杨府送了一大筐肥美的螃蟹来,穆府便也摆了个螃蟹宴,取两壶菊花酒来,一家人围坐在一块也吃闹到月上中天。
穆明舒也喝得面色酡红,步伐都有些轻飘飘的,叫问春扶着回了韶华苑,衣衫也懒得换便直接倒在床榻上,还是问春打水进来细细伺候她梳洗的。
夜半十分,秋风萧瑟,穆明舒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唇上一片凉意,猛的惊醒,睁开双眸,就见眼前一张放大的脸,那人剑眉星目,五官精致而柔和,凤眸狭长。
不是别人,正是原本远在西北的赵奕衡。
穆明舒一惊,伸手就在他面颊上刮了一耳光,脆生生的响。
赵奕衡是得了密诏先行回京的,大队伍还在后头,他打马趁夜赶路,风尘仆仆先进城的,为的也是先见上穆明舒一回。
不想话还没说上了,就先打上了,又想着她居然敢同杨晋订亲,当下见面的喜意顿时化作了怒意,他一把捏住穆明舒的下巴,恶狠狠的道:“怎么的,这才几个月不见,翅膀硬了是吧。”
穆明舒挣脱不了,只得恶狠狠的瞪他,一双玉手紧紧扯住他带着风尘的衣衫。
瞧见这恶狠狠的眼神,赵奕衡到底绷不住,自个先笑了,捏着她下颚的手劲也松了许多,声音里头带着几丝情意:“你这家伙,竟然敢背着为夫同杨晋订亲,看来不好好收拾你,你就不晓得为夫的厉害。”
说着便又亲了上去,这回的吻同以往的都不一样,又狠又霸道,带着凉意的舌头探入带着菊花酒清香的口中,肆意的掠过,似乎要将穆明舒拆骨吞入腹中一般。
直到穆明舒身子绵软,连瞪赵奕衡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这才放开手,笑道:“这般就抗不住了,要是成亲了可怎么办。”
穆明舒撑着身子坐好,大口大口的喘气,半响才开口:“赵奕衡,你怎么没有战死在沙场。”
赵奕衡轻轻拂去她面上的乱发,笑得越发肆意:“为夫死了,你岂不是要守活寡。”
赵奕衡到底不会死,可杨晋却死了,就死在重阳节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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