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奕衡果然不是甚个明君,那玄木可遇不可求,皇室里头的玄木棺都只葬有功的君王,到得他这里又是拿来葬儿子又是拿来葬妻子,简直奢华浪费。
棺盖叫几个魁梧的侍卫慢慢的往上抬,每往上一寸他的心就跟着提一分,直到整个棺盖被抬起来放置一边,他整个人都快脱了力,可还是死死的强撑着不叫自个倒下去。
“你去看看……”赵奕衡吩咐墨石,自个却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他害怕,害怕看见玄木棺里头躺的就是穆明舒本人,他害怕所有的希望又重新覆灭了。
“看看皇后可在里头……”
墨石诧异,皇后娘娘当然是葬在这里头的,当初下葬他也在下头看着,难道还有假不成。
不过诧异归诧异,墨石还是抬步上前打算远远的望了一眼,毕竟他是外男直视皇后娘娘的遗容着实不尊敬。可他走上去就那么瞧一眼便吓得一跳,还以为自个看错了,忙又上前看个仔细。
可那玄木棺里头甚个都没有,就算瞧得再仔细也不过就是那样罢了。
他吓得双腿一软,当时就跪了下来,守卫皇陵的侍卫也是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内,如今皇后娘娘遗体被盗却无人知晓,这可是天大的罪过,是死罪,是祸及九族的死罪。
“皇上,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
墨石这一跪,跟着进来的几个侍卫也跟着跪下来,他们虽然不晓得那棺木里头有甚个玄机,可瞧他们的头如此这般必然是出了大事了。
赵奕衡揪着自个胸前的衣襟,撑在室壁上,艰难的喘了几口气,白着脸问道:“你且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墨石将脑袋垂得越发低,只当赵奕衡是晓得消息来寻他的罪过了,可这事的确是他的失职也没什么可辨的,索性一咬牙老实道:“臣罪该万死,竟然叫皇后娘娘的遗体被盗,臣,是臣失职,臣认罪。”
只一句话,方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赵奕衡猛的就站直身子,大步流星的往摆放棺木的地儿走去,伸着脖子瞧上一回,空空如也的棺木里头甚个都没有。
那一刻,煎熬了一年的赵奕衡感觉周身从未有过的轻松,突然的他就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眼里却依旧忍不住一片湿润。
众人不明所以,也无人敢问,墨石却当他为着穆明舒的尸身丢了发的癫狂,心里还想着这一回定然是死定了。
却没想到,赵奕衡压根没有发作他们的意思,一路笑一路大步流星的出了陵墓,踏马直接回了宫。
温子然在幽城等了十日功夫,却没有等到赵奕衡的回信,反而等到他本人的到来。
一路风尘仆仆,赵奕衡身上的衣裳都沾染着厚厚的污垢,面上一改往日的白净,叫这烈日晒得黑黑的,胡渣也蓄得老长,再配上那两鬓的白发,活脱脱的就似一个沧桑的中年男子。
温子然看见眼前这副模样的赵奕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同赵奕衡认得也有许多年了,却是第一回见他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
赵奕衡却是浑然不在意,跳下马就问:“人呢?”
“还在城里。”温子然道,这些时日他一直在等赵奕衡的消息,没得到赵奕衡传过来的消息,他也不敢把明月给放出去,只叫徐玉勤寻个理由暂时把幽城给封了起来,这会子要找她出来也不难。
温子然见赵奕衡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定然是好消息的,可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可有甚个确切的消息?”
既然人已经在城里没出去,赵奕衡也不急一时三刻的,更何况他也晓得自个这副尊容倒是要惹穆明舒嫌弃,便同温子然回了营帐把事儿说得一回。
“棺木里头是空的,墓室里头也无人动过手脚,守在皇陵里头的侍卫压根就不晓得明舒是什么时候不见的。”赵奕衡狠狠灌了几杯水下去,挑简要的说:“她既然在西凉,定然也跟西凉人有关,我瞧着……”
赵奕衡摸着下巴扎人的胡子一派严肃:“只怕这里头还跟巫蛊有关。”
他觉得不止穆明舒在皇陵失踪跟西凉人的巫蛊有关,便是穆明舒的死也跟西凉人脱不了关系,这俨然就是一场谋划好的阴谋。说起穆明舒的死,赵奕衡便又止不住的想起已经惨死的玉和长公主,当初她在牢狱中也是用诈死这一招逃出生天的,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安王赵奕征跟宸王赵奕彴的本事,如今想来只怕那诈死的法子还是从西凉而来的。
可西凉的细作如何进得宫里头对穆明舒下手,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偷出去,这些个事儿往细了想,便是叫人不寒而栗的,所以不管这其中究竟是何原因,西凉都一定不能再留了。
温子然是同赵奕衡想到一块去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叫穆明舒诈死不说还去皇陵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偷盗尸体,这可不是小事。如今西凉瞧着还弱就能干出这样的事来,他日若是强大了,那么这大都的江山必然会成为西凉的附属。
两个男人心知肚明,对视一眼却也不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
“明舒现在人在哪?我要去见她。”赵奕衡按捺不住心里的头激动,没有穆明舒的那些日子他都已经自个已经半个身子入棺材了,可这会子知道穆明舒没死,一脸多日赶路都不觉得疲惫,甚至是精神抖擞的。
说起穆明舒,温子然便又想起一事来,他蹙着眉头同赵奕衡道:“有件事我在信上没同你说清楚,这会子你怕是要晓得的。”
“什么事?”赵奕衡满不在意,只要穆明舒活着就好,别的都不算事儿。
温子然的面色却是略显沉重的,他说:“明舒只怕不认得我们了。”说完这句又觉得不太对,便又道:“或许她连自个是谁都不晓得罢。”
穆明舒失忆了,对于从前的记忆连半分都不记得了,起初这事儿温子然还不相信,只当她是有甚个难言之隐故意装作不认识自个罢了。可自锁城的这些日子来,他时时刻刻都盯着她,却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若是真的做戏那只怕她这戏码也做得太出神入化了,可温子然却觉得她失忆这事只怕是真的。
如今幽城已破,到处都是大都的军队,就算她怕亮出身份无人相信才改名换姓,可见到自个也断然没必要还装作认不出的模样来,且她的身上如今藏着许多迷,叫人想不通透。
这些时日,她总是神色紧张,略微有些许风吹草动必然全身戒备,平日里头也从不叫人近身,幽城被封锁,她却似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出城的出口,仿佛恨不得立马逃离此处。
赵奕衡一听这事,心里也咯噔一声,倘若谁都不认得了,那她是否也忘记了自个?忘记了他们往日的种种?
他心里还是有点难过的,说忘就忘也是够无情的。
不过回头一想也觉得未必就是坏事,赵子悦离去那多时日她心里都放不下,这回若是全部都不记得了,或许还是好事。
营帐内沉默半响,赵奕衡这才开口问道:“能治吗?”
温子然也不知道如何说,失忆,压根就没有药可以治,但是有些人失忆了或许过阵子就好了,而有些人一辈子都再也想不起来。
见他神色不对,赵奕衡便也晓得答案了,心里却暗暗道:明舒,忘记了不要紧,我会叫你再记一回的。
……
一身男子打扮的穆明舒正同那些个被毁了家园,无家可归的西凉百姓在城南一间破败的屋子里头过夜,那破屋子最是靠近城门,只要城门开便能听见声儿。她被困在此处已经有十来日,虽然没有遇到西凉人的追捕,可也磨灭了她的耐心,整个十分的烦躁。
一小撮干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作响,几个西凉男女老少围在一起用西凉话说着什么,而她却拽紧匕首靠在紧临窗柩的墙壁上闭着眼睛浅睡。
突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打破这样寂静的夜晚,那些个围在一块的西凉百姓收了声,人人神色紧张起来,闻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俱都如惊弓之鸟一般弹跳起来,想寻个地将自个藏起来。
穆明舒初初听闻的那阵训练有序的声音时,便猛的睁开眼,想也没想就翻了窗往外头跑去。
这些日子她出不了城,为了以防万一便把这附近都细细探过一回,晓得再往南不远处有片茂盛的林子,虽然里头她没进去过,但也晓得必然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穆明舒瞧着瘦瘦弱弱的,可真个论起逃命来一点都不含糊,脚下生风一般跑得飞快,生怕后头的人会立马追上来。
可她越是跑得快,便越是觉得身后有个脚步紧紧跟随,越跟越紧,越来越近,近到后头那人就在身边,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兄弟,你也逃命啊。”
穆明舒吓得一跳,侧眸看这人,只见他肤色略黑,一头墨发真如墨色一般,剑眉入鬓,凤眸里头带着几许笑意,唇角微微勾起自带几分痞气,可就这么一个人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短打,也叫穆明舒忍不住多看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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