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舒跌坐在黄梨木的官帽椅上,咬碎一口银牙恨恨道:“真是有本事了啊,真是有本事了啊。”
一夜之间坤宁宫的一个宫女投井溺亡,西山别院里头也有两个宫女死于非命,这三个人似是约好的般有个伴一起共赴黄泉。
穆明舒忍不住苦笑,倘若是别的时候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可为何偏偏在这时?
一个是在西山别院随伺在依娜身边的小宫女,那两个却是在西山别院给赵奕衡等人奉酒的。
前儿个西山别院才出了那样的丑事来,不曾想她昨儿才回宫这几个人便都无声无息的死了。
若论最有可能杀人灭口的除了依娜便只有她这个皇后了,毕竟依娜前儿在赵奕衡跟前说的那些话也不是白说的。可如今依娜人被关在掖庭不说还有赵奕衡的人看守着,又如何跑出来杀人灭口,就算她有本事在宫里头悄无甚息的杀人,但穆明舒也不相信她还会半夜跑去西山别院杀人。
莫说穆明舒不信了,就是这天底下的人都不会信。
那些宫女如何死的穆明舒却是不想探究了,可这些宫女一死,赵奕衡对她的疑心势必会更加重。
她闭着眼整个人都烦闷不已,难道自个就这么栽在依娜的手上了,可她还是不相信赵奕衡就这样不信任自个。
“皇上那头可有甚个动静?”
赵奕衡如今对她是有了疑心,这坤宁宫里头也必然有他的人,最近出这么多事,死了几个宫女的事定然他是最先知道的。
妙棋摇摇头:“娘娘,皇上那儿甚个动静都没有,似乎不晓得此事一般。”
穆明舒的心咯噔一下,越发觉得闷得慌:“你,你去同皇上把这事说了,问问他这事本宫该如何处理?”
妙棋不懂穆明舒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死了几个宫女,在这偌大的后宫里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堂堂一国皇后处置了便就罢了,作甚还要同日理万机的皇上说一声。
不过她既不懂这里头的事,却也依言去御书房将穆明舒的话照说了。
赵奕衡端坐在御案上,盯着面前的折子却是一个字都未看进去,闻言半响才叹口气道:“不过是意外死了,让皇后娘娘看着处置吧。”
妙棋将这话原封不动的告诉穆明舒的时候,她整个人犹如掉进冰窟窿一般冰凉冰凉的,面上却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一个字不说。
意外死了,那就是把这事遮掩下来了,而不是彻查还她穆明舒一个青白,也就是说他已经认定或许是觉得那些人是她动的手了。
穆明舒整个人都很绝望,她甚至都不知道为何到最后她与赵奕衡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不过这念头一闪她又笑了,不是不知道,应该是从云妃娘娘死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回不去了,而日后也会越走越远。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穆明舒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瘫坐在官帽椅上,神思飘忽。
妙棋后知后觉的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心中惊起千层浪,可瞧着穆明舒那绝望的神情,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得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等到妙琴将刘氏同杨清河,温蕴怡请进宫里头的时候,穆明舒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那几个宫女的死真的只是意外无甚大不了的。
她从杨清河的手里抱过肉团一般的温蕴怡,瞧着她粉雕玉琢的眉眼笑道:“长得倒是挺好的。”又问杨清河:“她这性子是文静呢还是活泼呢?”
话音才落便见小蕴怡撅着嘴巴嘟囔一声,穆明舒顿时觉得身上一热,竟是这小家伙在自个身上撒尿了,有点好笑的点着她额头道:“你这小家伙,还说不得了,竟然还敢在本宫身上小解了。”
温蕴怡听不懂穆明舒的话,还当她逗自个玩,身上舒坦了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顺手扯了穆明舒身上的锦衣华服塞进口中。
杨清河面上一紧,在这宫里头也不敢撒野,只得恭恭敬敬的道:“娘娘,还是将蕴怡给民妇吧,她这小妮子可皮着呢。”
穆明舒将自个的衣裳从温蕴怡手中扒拉出来,笑道:“叫妙琴抱下去玩会吧,也叫这小妮子见识见识这宫里头长甚个模样。”
杨清河一听,便也不再出声,刘氏却紧张道:“妙琴姑娘可会带小娃娃。”
穆明舒好笑:“舅母就不必担心了,本宫这宫里头的人个个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妙人儿。”又道:“本宫去换身衣裳,舅母在此坐上片刻。”
刘氏自然不会说什么,忙一口应下。
穆明舒起身,一双眼儿却望向杨清河。
杨清河忙起身:“民妇伺候娘娘更衣。”
“也好。”
两人进了内室,妙棋捧出一套富贵紫云拽地宫裙,恭恭敬敬的放在架子上,复又退出守在外头。
杨清河自来娇生惯养没做过伺候别人的事,可打她嫁给温子然后倒也把伺候夫君穿衣这事学得万分娴熟,此时伺候起穆明舒更衣来一点都不手生。
穆明舒笑她:“倒是有天赋的,只怕我那哥哥没少受惠。”
杨清河面色一红,私底下也没那么多规矩,扭捏道:“明舒姐姐……”
穆明舒也不逗她,面色一正小声开口道:“你打算甚个时候同哥哥去苏州?”
“现在还没想好呢。”杨清河想也没想就道:“蕴怡如今还小,舅母又甚是喜欢她,只怕我们走了,府里头便太清静了。”
穆明舒默了默,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到底还是开口道:“你们寻个日子早点回苏州去吧。”
“啊?”
“全家一起去苏州。”穆明舒忽略杨清河的惊讶,斩钉截铁道:“苏州那地儿适合养病,舅舅去那儿养病自是再好不过了。”
穆礼压根就没什么旧病,便是他日在战场上受了伤但也没伤到根本,如今身子健朗着呢,当初向先帝请辞说旧伤复发也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可杨清河将穆明舒这话在脑中转了一圈,突然就明白了什么,蹙着眉头看着穆明舒也不问别的,只道:“我们都走了,明舒姐姐一个人在京都可怎么办?”
想了想又道:“五表哥不是那等冷血无情之人,明舒姐姐同他便是有误会说开就好了,他不会……”
“不必说了。”穆明舒打断杨清河的话,叹道:“伴君如伴虎,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我也不是曾经的我了。
“可是……”杨清河还想再说,却听穆明舒又道:“舅舅如今虽然无兵权职务在身,可到底还是军威在,你们远离点是非也好。”
她心里堵得慌,重重叹口气:“自古君王霸权不容挑战,皇上如今也不再是当初的睿王殿下,我们穆家一门世代从军,世家的名声已经够了。”
“至于我,你们也不必担心,我是皇后,又是子悦的生母,就算同皇上又再大的嫌隙他也会看着子悦不会为难我。”穆明舒转过身,看着杨清河慎重的道:“你们是我唯一的牵挂,所以你们一定要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杨清河看着穆明舒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才点了点头应一声:“好。”
她想说赵奕衡不会那样对穆明舒对穆家,可有些人和事始终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的,日后谁也说不准,那些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到底又咽了回去。
换好衣裳,穆明舒同杨清河一前一后从内室出来,却见赵奕衡突然出现在殿内,他手中正抱着小小一团的温蕴怡逗弄,嘴里却在跟刘氏叙着家常。
穆明舒吃不准赵奕衡怎么突然就来了这里,带着杨清河一同上前行礼。
赵奕衡摆摆手:“不必多礼。”又对穆明舒笑道:“朕听说这小丫头在你身上放肆呢,看来这性子不似她爹,却是似她娘的。”
穆明舒捂唇一笑:“臣妾也这么觉得。”
杨清河面上一红,有些挂不住脸面的娇嗔道:“表哥……”
赵奕衡伸手逗了逗怀里的温蕴怡,也不逗杨清河了,只是随口问道:“舅舅的身子可还好?自打去年舅舅卸了职之后穆家军倒一时之间没出个得用的人出来,不知道舅舅几时能重新站在这朝堂之上。”
一时间殿内无人说话,刘氏知晓这皇室中人说话定然不是片面的意思,也不敢随意开口。杨清河倒是默了默道:“舅舅的身子时好时坏,子然哥哥说京都的气候不适合养病,正准备让他去苏州住阵子呢。”
刘氏心中疑惑,却也端着不去看杨清河,装作若无其事的端起茶碗小小的抿了一口。
“哦,这样啊。”赵奕衡应了一声,却意味深长的将目光放在穆明舒身上。
穆明舒觉得那目光没有丝毫的温度,可自个周身却更加冰冷。赵奕衡看了穆明舒半响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怀里的温蕴怡,心里也不舒服,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夫妻两个沦落到这样互相猜忌的地步了。
怀里的温蕴怡咧着才冒出头的萌芽一笑,口水都糊在赵奕衡身上了,他也不介意,只轻轻一笑,却突然想:是不是再要个孩子会好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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