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奕衡一抬头就看见朱雀桥的桥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了,那上头所站的人随着桥身一块跌落河道中,其中夹杂着尖叫声,呼救声,以及哭喊声。
朱雀桥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经历了那许多年岁月的洗礼也不过几条裂缝罢了,不想如今竟然说塌就塌了。
那头人潮涌动,尖叫着不停的往四周散开去,今日本就人多,此番桥塌却是叫人惊慌不已,便是散开也无甚章法,有那身形弱的,行动不便的都已经叫人推搡在地踩踏着身子从身上过去了。
赵奕衡的目光往那头扫了几个来回,也没瞧见穆明舒的身影,心头一紧,刚买的河灯也不要了,拨开人群逆流而上。
那些逃散的人十分野蛮,似是夺命逃亡一般,赵奕衡一个会点武功的大男人逆流而上还觉得十分吃力,却也顺手救了几个被推搡在地的人。
行至朱雀桥的断桥处还不见穆明舒人影,这回真急了,扯着嗓子喊了几句:“明舒,明舒……”
可此处一片混乱,人多杂乱不说,尖叫声吵嚷声将他的声音压下去,哪里听得清。
赵奕衡又往河提行了几步,原本漂浮在河道上那些形色各异的河灯早叫乱做一团,下头冰凉的河水里头还不停有人挣扎喊着救命,还有人显然是被塌桥掉下去的石头砸得快不行了,只挥着手人却不住的往下沉。
穆明舒手里提的那只繁枝梅花的灯笼也飘在河面上,灯笼里头的蜡烛早已熄灭,纸糊的灯笼落在水里早已不成样子。
赵奕衡心里一急,踏着轻功顺手从河道里救了几个人上来,逢人就问:“方才有无看见一个着红衣的女子?”
那些个掉进河道里头的人,吓得惊惶失措,哪里还去注意甚个红不红衣的女子,他便是问了也不过白问。
赵奕衡也吃不准穆明舒到底有无掉进河道里头,可看到河道里头那些个即将逝去的生命,到底没忍住,能救一个便是一个。
四周围惊慌逃离的人也逃得差不多了,此番才有几个高大的汉子回过头来帮忙救那些个掉进河道里头的人。
赵奕衡依旧见人就问有无看见一个着红衣的女子,那些个汉子瞧他一身锦衣,神色焦躁,额头冒汗的模样,便猜定然是同自家娘子出来玩走散了,还默默叹一回,方才那般慌乱,不少人被踩踏致死,也不晓得其中有无他娘子。
一头救人一头搜索穆明舒的赵奕衡寻了那许久还不见她的身影,心里头越发焦躁不安,对那几个汉子拱拱手,说了几句便要离开。
将将才走了百来步却突然忍不住回头,只一眼就见河道对面一着红衣的女子冲他挥手,那人不是穆明舒还能有谁。
赵奕衡心头一喜,也不顾及是不是在外头了,踏着轻功便飞到河对岸,叫那些个还在救人的汉子看得目瞪口呆。
穆明舒一身大红瑞锦绣缠枝花袄裙上头无端多了几处手掌印或是暗色的印子,高高梳起的发髻也有些凌乱,上头簪的一对镶宝雀鸟步摇也只剩下一支,面色苍白,额头略有薄汗。
赵奕衡也顾不得那许多,一把将穆明舒搂在怀里,将头埋在她颈脖处闷闷的开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甚个却是不说了,只紧紧将她楼在怀里。
穆明舒心头莫名一暖,只觉这样寒冷的天里头也不那么难受,她推开赵奕衡,从怀里掏出帕子替赵奕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无事,我叫人流冲到下头去了,将将才走回来……”
眼见赵奕衡面上挂起的笑意,复又觉得这样的举动不合时宜,忙垂下手,将帕子塞他手里:“我瞧着方才因踩踏死了好几人,你无事吧。”
方才她站在桥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有那么多人一块上桥,挤得她不得不往前走,手上那个繁枝梅花的灯笼也叫挤得掉入河道里头了。
她从朱雀桥的那头走到这头,准备一会再走回去,不想将将才在桥边站得一会,就听见嘭的一声,眼见着那座大桥就这么塌了。她顿时就傻了眼,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叫人推着不得不随着人流往前走,直到人散得差不多了这才从新走回这里。
她一路行过来的时候,还看得不少因为踩踏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还有些直接便是断了气的,吓得她心头乱哄哄的,直到看到赵奕衡心里这才踏实些许。
见穆明舒有些不好意思,赵奕衡也不在意,自个拿起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顺手就将帕子塞进怀里了,面上重新挂着不正经的笑意:“为夫无事,就是有点怕真个把娘子克死了。”
穆明舒瞪他一眼,抿着唇笑一回,却也不说话。
朱雀桥出了这么大的事,顺天府尹连官服都还不曾穿整齐便带着人赶到了,一见那么大座桥就这么塌了,自个也吓着了,这个片区都是归他管辖,桥塌了倒是无甚紧要的,死了人那才是大件事的。
忙分派人手下去,查探那些掉进河道里头以及被踩踏的那些百姓,看看有无死伤的,又叫人赶紧去请大夫。
方才人流攒动的时候,杨清河同温子然在朱雀桥附近,她正在一家小摊前头看绢花儿,人流冲过来的时候她都还不晓得甚个事体。她虽同别个姑娘不同,可到底是娇养的娇小姐,能有多大的气力,叫人一冲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直直摔了下去,叫人狠狠踩了几脚,也幸好温子然就在不远处,便赶紧将她捞起来,紧紧箍在怀里。
两人就贴墙站在最边上,一动不动,杨清河窝在温子然的怀里,心儿噗通噗通的跳,抬眸望着他好看的面容,面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只觉叫人踩几脚也是值得的。
温子然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想那甚个男女之事,看着那些被人流冲散而站不稳惨遭踩踏的人,心里说不出是甚个滋味,直待人流差不多散了这才紧紧牵着杨清河,将那些被踩踏的人救出来,可到底还是有当场就咽了气的。
顺天府尹方大人过来探查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太医院的温太医,又见他身边跟着个娇娇女,以为他带着女眷出来闹元宵,便上前交谈几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不知温太医是否得空先诊治下几位伤者,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不会耽误很久。”
后头这句却是对着杨清河说的。
温子然身为医者父母心,自是一口应下,便是没有方大人开口他也是要出手能救几个便是几个的。
不过又想着杨清河到底是女子不适宜瞧那些生死的场面,便四处瞧了下,这才转身对她道:“我要同方大人去瞧瞧,你先去前头的茶肆等等我,一会我在同你回去。”
杨清河自是大方的理解捏着帕子一脸温柔道:“你去罢,我不会乱跑的,你且放心罢。”
温子然点头,复又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勾唇一笑,这才同方大人一块离开。
那方大人生怕温子然惦记杨清河,只随意看看就走,便同她戴顶高帽道:“令夫人真是温柔贤惠识大体。”
温子然没接话,可嘴角却勾起一抹自个也不曾察觉的笑意。
受伤的百姓都临时放在附近一家铺子里头的空仓库里头,一排儿过去也躺了十多个,还有陆陆续续扶着进去或是抬着进去的,有些个是从水里捞起来的,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在这样的寒天里叫夜风一吹竟是冷得牙齿都打颤。
方大人一边着人去寻干净的袄子来给那些人换,一边心里突突跳,只怕今年的考核是评不到个优了。
赵奕衡身为王爷,既是碰到这事了也不好袖手旁观,可又怕穆明舒一个人出个甚个事,便是一路牵着,正巧就在那空仓库外头碰到了温子然。
温子然一愣,忙上前行礼,抬眸打量了穆明舒一眼,不知怎的心里却庆幸没将杨清河带着一块来。
事态紧急,赵奕衡也不同温子然多言,拉着穆明舒便先行进去里头,温子然随后。
温子然是同那些个看看有无重伤内伤的,便是没带药箱,也需要先望闻问切一番;赵奕衡却是同顺天府尹的方大人沟通今日之事,穆明舒叫他牵着,站在身边,低眉敛目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叫温子然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
一通忙碌下来,待将那些伤者都送走之后,都已经日上中天了,温子然擦了一把额间的汗,这才突然想起被他丢在茶肆杨清河,急得一跳,只同赵奕衡穆明舒说一声,便跨着步子飞奔而去。
那茶肆早就收摊了,大门却还留了一道门板没上,里头的人听见脚步声从那门缝里钻出个头来,将温子然打量一番这才问道:“可是温公子?”
温子然忙点头,又问:“可有个粉衣姑娘在里头?”
那店家摇摇头:“那姑娘早就走了,叫小的给您捎个话,不然小的也早收摊回去歇着了。”一句话二十两银子,换了谁都愿意等上一等的,在店家眼里那姑娘就是个傻的,似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一年到头都不知道赚不赚得到二十两银子呢。
“那姑娘说,她先回去了,回头再同温公子联络。”说完便从铺子里头取出门板来,一边上一边道:“公子,话儿小得也带到了,您自便啊。”
温子然心口蓦地一堵,竟然无缘无故的想起杨清河孤独寂寥独自离开的背影,一时间觉得很不舒服。
他只当杨清河离去之时孤独寂寥,却不晓得公主府当晚就闹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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