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城内的官道上,挂着各家标识的马车排了一条长龙,俱都不紧不慢的城内赶。
其中除了穆府留在弘法寺的一辆马车之外,其他四辆皆在这条长龙内。
穆明洛盯着眼前这两个气场不对的人,很是纠结自己到底是继续留下还是先避一避,不过对于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睿王殿下,到底还是有些许紧张的。
张了张口还是说:“姐姐,我先去娘的马车坐会吧?”
“不必了,睿王殿下一会就下车的。”穆明舒面上带着笑意,瞧着一副温婉大气的模样,可那眼里表现出来的厌恶实打实的藏不住。
“哈哈哈哈……”赵奕衡笑得爽朗,“唰”的一声展开那柄白玉骨折扇,轻轻摇了两下道:“二妹妹不必回避,本王的模样这么俊,多看两眼会有益处的。”
穆明洛还只是个小姑娘,顿时羞得大脸红,也不说话,直往穆明舒那挪了挪。
“可不是,睿王殿下这样绝美的容颜……”穆明舒笑着啧啧两声,将赵奕衡上下打量一遍:“真是可惜了。”
她也不说可惜了什么,可赵奕衡却是明白的,抿唇一笑:“本王也觉得可惜了。”
只不过这个可惜到底是哪个可惜,就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也学着穆明舒的样子啧啧出声:“……那沈家二姑娘可是差一点就死了。”
赵奕衡说这话的时候,像是无意说出来的,可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穆明舒,仿佛再说:“你知道我说什么。”
穆明舒方才还笑意莹然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一双好看的杏眸与赵奕衡的凤眸对视,两人都不说话,却又好像电石火光之间大战了几百个回合。
良久之后,穆明舒才垂下眼眸,睫毛细长犹如羽扇,葱白似的玉手有意无意的抚平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皱褶:“睿王殿下倒是喜爱多管闲事。”她复又抬眸看着赵奕衡:“这样的习惯可不好,知道的东西多了,想灭口的人便也越多。”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又带着一股子寒气,缩在她身边的穆明洛都能明显感到那股寒意。
赵奕衡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摇了两下白玉骨折扇,带了一股清凉的冷风:“本王可不是谁的闲事都管的。”
见穆明舒不理他,又继续说道:“这正月里头要真死了个把人真算不得什么,可宸王妃要是死了,那我亲爱的四哥不是得换个王妃了。”
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了,目前沈初瑶名声狼藉,赵奕彴就算不想娶也必须得娶回府去,就算恶心不到他自己,好歹只要她活着就有人记得这个宸王妃跟宸王殿下的那些龌蹉事。可真要是死了,对赵奕彴却是大大的益处,只要他有心计,那么就绝对能洗脱那些臭名声,最后还能联姻个能给他助力的王妃。毕竟目前他可是朱皇后的嫡子,他日立储之时定然是比其他几个兄弟多些把握的。
穆明舒听得一震,真是差点忘了这个茬了,沈初瑶此时要真死了,她顶多也是心头舒畅一番,可后头谁知道赵奕彴会不会找个更难对付的王妃。
见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赵奕衡又说:“最近的大都可不太平,可别行些鲁莽事才是。”
大都有嘉文帝坐镇,边关无战事,雪灾也过了,如今天下太平盛世,百姓歌舞升平,穆明舒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从他的话中也隐隐觉出风雨欲来的味道,想了想还是问了句:“睿王爷何须多此一举?”
她问的既是今日救沈初瑶之事,又是赵奕衡为何两次都愿意帮助自己,他跟赵奕彴不对付她是知道的,可他明明可以看着自己跟赵奕彴斗个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赵奕衡觉得她这个问题有点没意思,整个大都都是他老爹的天下,只要他不干些为非作歹的事情,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当然这个问题他也没回答穆明舒。
……
已经亥时初了,御书房里灯火通明,嘉文帝还在伏案批阅奏章。身为一个勤政为民的帝王,有着无上的荣誉与权利,可同时也有着无边的孤独寂寞以及无际的忙碌。
他就像一尊高高在上的佛一样,享受着众人的仰望与膜拜,却注定只能是一个人站在最高处。身心疲惫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曾经拿鞭子抽他的女子,巧笑嫣然,眉眼带俏,让人心动不已,只是……
只是往事不可追。
嘉文帝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将手上已经批阅好的奏章合上放到已经批阅过的那一堆里头,又伸手拿出一本不曾批阅的。
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江淮,捏着嗓子劝道:“皇上,天色不早了,要不歇了吧。”
嘉文帝复又打了个哈欠,低头打开奏章:“无事,还有几本,朕批阅完了就去歇息。”
那江淮是跟了嘉文帝许多年的老人,知晓他的性子,闻言也不再说话。
偌大一个后宫,住着粉黛佳丽无数,偏偏就没得人入得了这位万岁爷的眼,倘若不是为着子嗣延绵,只怕后宫都不会踏入一步。江淮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当年若是不曾出那等子事,万岁爷跟那位是不是可以琴瑟和鸣,白头到老,也不会闹得如今天人永隔了。
御书房里的灯芯挑了几回,嘉文帝又批阅了几本奏章,撑着疲惫又打开一本奏章,才看了两行,面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快速的将奏章阅览完毕,这才狠狠的按在黄花梨木书案上。
声音冰冷阴寒的开口:“传朕口谕,让老四立马进宫。”
“皇上,宸王殿下卧床养伤,这时候……”江淮话说了一半,瞅着嘉文帝越发阴沉的脸色,忙改口道:“是,奴才这就去。”
江淮快马加鞭赶到宸王府的时候,赵奕彴已经就寝了,听说是江淮亲自来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让奴婢快速给他穿上衣裳,扶着他接见了江淮。
江淮瞧着他面色苍白,行动都要人扶着,心中颇有些不忍,也不知道他到底惹了什么事让万岁爷大怒。
他将嘉文帝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赵奕彴额头已经涔出细密密的汗,最近他的伤时好时坏,折腾得整个人越发不好。太医院里头的人一个两个的查不出来什么原因,只拿“思虑太多”这种烂借口来敷衍他,他心里越气这伤势便越是严重,仿若真是因为思虑太多的缘故。
此时听闻嘉文帝大半夜的诏他进宫,也不知道到底所为何事,只好扯着干裂的唇瓣笑道:“不知江公公可知道父皇半夜急诏可是为了何事?”
江淮拱拱手:“这个,奴才也不晓得,宸王殿下见到皇上自然就明了。”
见他不愿多说,赵奕彴也不勉强,只请他稍等片刻,换了衣裳就同他一块去。
赵奕彴到底伤势不好,披了黑貂皮大氅坐在马车上,还得另外烧盆银丝碳才不觉得冷。从宸王府到皇宫不过那么点路,他居然还睡着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惊得他忙坐起身来,越发觉得伤口疼的厉害。
“宸王殿下,还请下车。”江淮在马车外唤得一声。
赵奕彴白着脸扶着马车上的门框,歇了半天这才缓过气来,行动缓慢的下了车。因是进宫不能带贴身伺候的,江淮颇不忍心的差了个小太监扶着他慢慢往御书房走去。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一片狼藉,朱皇后一身大红朝服跪坐在地砖上,发丝蓬乱,满脸泪痕,一双包养得十分好的手紧紧抓住嘉文帝龙袍的下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不是的,皇上,不是的,臣妾没有这等心思,臣妾,臣妾只是护儿心切。”她哭得全身发抖,完全没有一个身为皇后的姿态,犹如那市井小妇一般。
越是这样,越是让嘉文帝感到恶心,他一把踢开朱皇后,声音冰冷的说:“你护儿心切,你儿子做出这等子事来,你有什么资格来护他。”
他指着朱皇后,越发愤怒:“你今儿个夜里穿着朝服硬闯御书房,不就是想告诉朕,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生的儿子就是大都最尊贵的皇子王爷。”
嘉文帝突然冷静下来了,声音也不如方才那般大,却带着几丝不屑与嘲讽:“朕告诉你,朕能让你当上大都的皇后,自然也会让你从皇后这个位置摔下去,你以为朕真的害怕你们朱家?朕只不过是想让你尝尝如今当上皇后的滋味,在后宫没有权利,没有势力,更加没有宠爱,过得还不如那等子新晋的美人。”他蹲下身来一把捏住朱皇后的下颚,痛得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你不是一直想当皇后吗?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个位置吗?现如今你觉得怎么样?舒服吗?”
朱皇后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声的哭泣,人人都以为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一切不过是眼前这个男人为了惩罚自己而给的。
可同时的,她又对眼前这个男人无限的鄙夷,他只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来,却从不去想想自己有无过错,他就是一个胆小懦弱不愿意承担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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