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慎刑司的牢房之中,白为昌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面,因为是冬季,牢房中湿冷异常,白为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服,早就冻得哆哆嗦嗦的。
经过半天的审问,白为昌已经招供了换药谋害慧贵妃的事情,身上的伤口一牵扯便尖锐地疼痛,所以只能蜷缩着,免得触碰到身上的伤口。
他看着不远处架在牢房墙上的火把,又对着双手呵了呵气,滴水成冰的日子里,他白为昌哪里受过这种苦?
门外把守的侍卫们也是冷得跺脚,但是他们却可以用烈酒驱走冬季夜晚的寒冷。
两个戍守慎刑司的侍卫正坐在牢房外头喝着酒,一边就着几道小菜一边聊着天,所以当有人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发现。
进来的人披着一件深紫色的披风,在阴暗的牢房里面看着也不是很真切,待到她走进了之后两个侍卫才发现,俱是吓了他们一跳。
“你是谁?这时候来牢房做什么?”一个侍卫见有人进来,立刻走了过去,声音里带着微醺的醉意,所以语气也不甚温和。
来的人并不在意,只是将手中的一锭银子放在那侍卫的手上,说道:“侍卫大哥,这是给两位大哥买酒喝的,今日进来的御药房的白公公是我的旧相识,听闻他进了慎刑司,所以漏液过来看看,还望大哥行个方便。”
那侍卫见了银子有些动心,但是还是说道:“不行,你当这慎刑司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的?凭你是什么身份,也想用几个银子收买我?”
那宫女见侍卫不动心,当即沉着脸,从腰间拽下一个腰牌,换了一副口气说道:“你不认识我不打紧,但是娴妃娘娘你总该知道的,看你有多大的脸面,敢挡了娴妃娘娘的去路。”
一见景仁宫娴妃的腰牌,那侍卫便有些底气不稳,讪笑着说道:“早知道是娴妃娘娘宫里的姑姑,奴才也不敢拦着啊,姑姑请便吧。”
那宫女冷哼一声,将那一锭银子掼到了侍卫的手上,冷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的事情你们若是透露了一星半点的,可别怪娴妃娘娘狠心。”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如今天气这般苦寒,也没人会来慎刑司这腌臜的地方,这件事也不会有人知道,所以那侍卫就将银子揣了起来,对着宫女应了声,然后随手将刀别在腰间,对着另一个侍卫说道:“是时候去外面巡夜了,老在这里坐着身子都僵了,还不出去走走?”
见他这么说,另一个侍卫便也站了起来,两个人都低着头赶紧出了牢房。
那宫女的手上拿着一个食盒,慢慢走向了白为昌,白为昌正抱成一团取暖,骤然听见有人走了过来,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之后立刻喊道:“娴妃娘娘!”
思卿将披风在身上拢了拢,低声喝道:“你想让阖宫的人都知道本宫这时候来慎刑司找你么?”
白为昌这才觉得失言,讪讪笑了一声,然后爬到思卿的脚边对着思卿说道:“娴妃娘娘,您什么时候救奴才出去?”
思卿往后退了退,将手中的食盒拿了出来,对着白为昌说道“本宫想着你到现在还没吃饭吧?将东西吃了之后再说话。”
白为昌听了这话,连忙爬了起来,将食盒里面的饭菜拿了出来,还带着一丝的热气,狼吞虎咽了起来。
思卿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呼出的气似白雾一般的迷蒙:“白为昌,本宫问你,那个叫穗儿的宫女是怎么一回事?”
白为昌正在吃饭的动作一顿,心虚地说道:“奴才……奴才不知。”
“这时候你还和本宫说谎?你不说可以,到时候你若是出不了这慎刑司可别怪本宫没想着法子救你!”思卿冷着一张脸,头上简单的琉璃珠花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清冷的光华,思卿的脸在火把的火光下影影绰绰地明灭着。
白为昌听了这句话就怕了,立刻说道:“娴妃娘娘恕罪,穗儿她,穗儿她,那天晚上奴才喝了一点酒,所以就做了糊涂事。”
有一股股浓重的恶心在思卿的胃里翻滚,她看着白为昌的样子,顿觉不堪,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那你帮着本宫做的那些事情,你可有和穗儿说?”
“怎么会。”白为昌诧异道,“穗儿不过是御药房的一个普通宫女,奴才怎么会让她知道这些,那些事,奴才可是谁都没说。”
思卿闻言心里放松了不少,既然那些事没人知道,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白为昌见思卿要走,急了:“娴妃娘娘,您什么时候救奴才出去?”
思卿将手放在鬓角抚了抚,气定神闲:“你且安心等着吧,有你加官进爵的时候。”
这话说得白为昌心中一喜,越发欢心:“谢娴妃娘娘。”
可是白为昌没看见,在转身出去的思卿的眼中,那漆黑阴暗地如同牢房角落的烛火般的狠辣决绝。
等到思卿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守夏已经做好了姜茶候着了,连忙递了一个手炉给了思卿说道:“外面天冷,娘娘赶紧暖暖手吧。”
语芹拧了一块热毛巾送个过来:“娘娘可是冻坏了吧,赶紧用毛巾擦擦脸。”
思卿将手炉和热毛巾都接过,又喝了几口姜茶,身子方才暖了一些,守夏在思卿的身边说道:“天气这么冷,娘娘何必自己去?叫曹远志帮娘娘跑一趟就是了。”
思卿倚着贵妃榻坐着,将身上的衣裳整了整,眉眼间看不出喜悲:“有些事情,本宫必须亲自问了百能放心。”
守夏明白思卿的意思,小声道:“那白为昌可说了什么?”
“没有,白为昌说了,以前的那些事他一个字也没说。”思卿的眉梢眼角有些疲惫,“到底还是白为昌不中用,弄了这么一出。”
语芹在一边也是有些愤恨:“是啊,若是连累了咱们娘娘可怎么是好。”
思卿看了语芹一眼,淡淡道:“本宫叫你让曹远志写的供词你可做好了?”
语芹点点头:“已经写好了,奴婢已经看过了,曹公公写得很好。”
“那就好。”思卿显得极累,“明日一早叫曹远志送到慎刑司去,让白为昌画个押,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说罢起身对着守夏吩咐:“你伺候本宫更衣吧,今日的事情也是够折腾的了。”
此时的御药房中,槐月和穗儿正窝在一个杯子里面,槐月有些担心地看着穗儿:“穗儿姐姐,你说白为昌会不会把咱们俩说出来?”
“说什么?”穗儿横了槐月一眼,“他又没有证据说这件事是咱们做的,再怎么查下去也没个尽头,我听说白为昌已经招了是他换了药要卖钱,才出了这档子事,谁还能查出来?”
听了穗儿这么说,槐月方才舒了口气,往穗儿的身边靠了靠:“穗儿姐姐,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害人,说真的,我好怕。”
穗儿明白槐月在怕什么,伸手将槐月的肩膀搂了搂,槐月的肩膀消瘦,人长得也小,穗儿一直将槐月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所以也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谁没个第一次呢,槐月,我也不想害人,但是这是在宫里,咱们做的这些个坏事还不算什么坏事,你看看白为昌做的那些,若不是有人护着,他哪里敢有那么大的胆子。”
槐月闷声点点头,如今白为昌看样子已经是回不来了,她在御药房里面的日子怕是会好过不少,内务府会重新安排一个新的总管太监进御药房,但是不管安排的人是谁,想来也不会如白为昌一般和自己水火不容。
她抬头看了眼穗儿,穗儿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是双眼间依旧没什么神采,脸色也是虚浮的红色,泛着意思不健康的蜡黄,原本有些圆润的脸也变得消瘦,槐月暗暗叹了口气,穗儿的这个心结,即使是白为昌死了,怕也是很难消了。
一夜无梦,等到槐月和穗儿醒来的时候,却听人说白为昌已经死了。
一瞬间的晃神,槐月看着门外依旧厚厚积了一层的大雪,双眼被明亮的白色刺得有些疼痛,连同着太阳穴的地方也有些晕眩,槐月愣愣地回想着刚刚的小太监说的话。
白为昌在慎刑司一夜之后什么都招了,亲自在供词上面画了押,按了指印,接着就被人拖进了刑房里面赏了“贴加官”。
所谓“贴加官”是慎刑司刑罚,用一张桑皮纸覆盖在人的脸上,司刑的人嘴中含上一口烧刀子,喷在受刑人的脸上,烧刀子喷出细雾,桑皮纸受潮发软,贴在人的面上,接着再贴第二张,如法炮制,直到了第五张,受刑人方才止住了挣扎,再也不动了,此时再揭下桑皮纸,人临死之前的面貌就印在纸上,如同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一般,“贴加官”一名由此而来。
槐月听着那小太监的诉说,身子一阵阵发冷,白为昌临死之前的惨状似乎是亲眼所见一般,她别过脸去,对着依旧绘声绘色说得眉飞色舞的小太监厌恶地皱眉:“人死就死了,何必还要这么折腾才肯罢休。”
那小太监嘻嘻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这‘贴加官’是慎刑司的人特意为白公公选的,说白公公倒卖宫中药材,想着飞黄腾达,合该赏了这‘贴加官’,也让他加官进爵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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