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常在的事情绾心到底也没有放在心上,日子也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着。
这一年紫禁城中的夏季似乎极为漫长,已经是九月中了,但是外面的日头还是那样猛烈,仿佛将时光也拉得极为缓慢。
这一日绾心正在翊坤宫中午睡,在绾心的面前,放置着一个大瓮,瓮中置着雕刻成莲花形状的冰块,但是因为放置的时间久了的缘故,冰块已经融化,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只能看见从冰块上滴落下的点点水珠,那水珠折射着太阳的光华,倒是如同水晶一般莹莹。
殿中的风轮也在吱吱呀呀地转动着,但是纵使有冰块风轮,绾心在午睡的时候依旧觉得燥热难忍,并未睡多久便已经醒来了。
绾心子榻上坐起,只觉得背后的衣裳被身上的汗液浸得有些微微湿润,粘在背上极为不好受,而脖颈后面更是有黏腻腻的一层汗,将头发也粘在上面,绾心皱着眉头让小宫女送来了一条毛巾,在脖子后面擦了一下,又洗了一把脸,方才好受一些,唤道:“忆檀。”
忆檀原本就在房外站着,听了绾心这一声唤,连忙走了进来,说道:“娘娘醒了?”
绾心点点头,只觉得太阳穴处有些微微发胀地难受,让忆檀取了薄荷油过来抹了一下,又让忆檀轻轻地按了按太阳穴,这才好受一些。
忆檀见绾心这个样子,便从一边取了一盏蜜瓜冰碗过来,对着绾心说道:“娘娘,这蜜瓜是奴婢一早就放在井中沁了水的,刚刚才拿出来,有加了白糖在里面,如今吃来想必冰凉甜润,娘娘用一盏吧。”
绾心点点头,接过了冰碗吃了一口蜜瓜,果真是极为冰爽,心中烦闷的燥热也消退了一点,而忆檀已经取了篦子为绾心细细地篦着头发了。
篦子轻轻按在头皮上,让绾心身上倒是舒坦了不少,忆檀一边为绾心篦头发,一边在绾心的身边小声说道:“娘娘可知道?皇贵妃打发了赫舍里宗予去戍守长春宫了。”
“长春宫?”绾心淡淡一笑,“孝贤皇后的长春宫一直都是空着的,让赫舍里宗予去戍守长春宫倒是个好差事,每日也只是转转,不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且皇上对孝贤皇后的旧情未忘,时常去长春宫睹物思人,若是赫舍里宗予是个机灵的,想来以后皇上身边,也有他说话的份了。”
绾心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语气之中倒是听不出多担心来,忆檀自然是明白绾心心中的计较,便说道:“即便皇贵妃打得一手好算盘,但是赫舍里宗予机灵不机灵还是一说,就算赫舍里宗予机灵,咱们还有富察大人在皇上身边呢,斧蛤大人可是之前孝贤皇后的亲弟弟,又是满洲大姓富察氏,说话总比赫舍里宗予要有分量,咱们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绾心慢慢搅动着手中的冰碗,说道:“本宫自热是不担心的,但是富察大人终究是御前侍卫,和本宫相见也不方便,所幸咱们还有王忠和在皇上身边,比之富察大人,王忠和才是最最要紧的,他自皇上还是阿哥的时候就伺候在皇上的身边,对皇上的脾性自然是了若指掌,只是王忠和机警,如今虽然看着是听本宫的话,但是本宫还是有些担心,他会对本宫阳奉阴违了。”
绾心说到此节忆檀也是有些沉默,许久之后放才说道:“纵使没有了王忠和,皇上身边不还是有一个觅冬姑姑么?当初孝贤皇后薨逝,盼春姑姑殉主,但是死前特地嘱咐了觅冬姑姑好好照顾娘娘,娘娘大可信任觅冬姑姑的啊。”
绾心点点头:“当初宝亲王府的大侍女之中,唯有觅冬和盼春是亲生姐妹,盼春死前嘱托觅冬自然是会听从,但是觅冬虽然是御前的人,到底也只是个奴婢,说话终究没有王忠和厉害,即便她有心照顾本宫,怕也是力不从心了。”
“娘娘说这话便是有些妄自菲薄了。”忆檀见绾心心思有些重,便在一边劝道:“且不说娘娘如今已经是妃位,就单单拿皇上对娘娘的宠爱,这后宫之中怕胜过娘娘的也难找,娘娘又何必这般忧心忡忡呢?况且太后那边也没有动静,皇贵妃虽然管制后宫,但是还有纯贵妃和愉妃娘娘协理,想要只手遮天怕也是不行,如此境况之下,娘娘还在忧心什么呢?”
“你说的确实不错,但愿是本宫想多了吧。”
两人正这么说着话,忆檀已经用篦子在绾心的脑后绾出了一个微翘的燕尾出来,上面再缀以细小的翡翠珠子,绾心每每摆头之中,翡翠珠子都会微微晃动,极为灵动好看。
忆檀一边在绾心头上戴上珠钗,一边小声地在绾心的耳边问道:“只是娘娘刚刚说起孝贤皇后,奴婢尚有一事不明。”
绾心微微偏了偏头,问道:“何事?”
忆檀似乎有几分踟蹰,但是还是问道:“当初东巡之时,皇上与孝贤皇后情分如何娘娘与奴婢都心知肚明,甚至就是孝贤皇后身故,皇上都没有去看一眼,为何如今孝贤皇后已经去了这么久了,皇上对孝贤皇后的思念却越来越浓了?”
绾心并未立刻回答忆檀的话,在手边的盘子里面拈了一块柳絮香糕慢慢吃了之后,方才说道:“只因皇上和孝贤皇后夫妻这么多年,又岂会因为一次正常而伤了夫妻情分?当初之事确实是皇上做得不对,但是孝贤皇后在皇上面前说了那样的话,也是让皇上脸上无光,皇上不光光是个男人,更是九五之尊,尊严岂能有损,所以当初皇上生了孝贤皇后那样大的气,与其说是孝贤皇后不敬,倒不如说孝贤皇后句句如针,刺了皇上的威严罢了。”
绾心这么一解释,忆檀倒是也有几分明白了,点点头说道:“所以时日久了,皇上对孝贤皇后的气消了,自然就会思念孝贤皇后了。”
“不仅仅是思念,更有愧疚。”绾心的眼中带着十分的清醒,看着面前瓮中渐渐融化的冰块,说道,“毕竟当初孝贤皇后心中郁郁,不仅仅是因为七阿哥离世,更是因为皇上的冷待,如今皇上对孝贤皇后的埋怨没有了,剩下的,便是对孝贤皇后的愧疚了……”
绾心说罢,似是感叹一般,继续道:“帝王之妻,哪有表面上的风光容易。”
“虽然不容易,但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忆檀语气之中有几分嘲讽,“不说别的,皇贵妃如今心心念念的怕也就只有皇后宝座了。”
“皇贵妃的性子,若是当了皇后,怕也不那么好过了。”绾心手中抚弄着金丝护甲,说道,“毕竟皇上心中还有孝贤皇后,皇贵妃在后宫之中本就不得人心,若是当上了皇后,太后和皇上难免将她与孝贤皇后相较,太后若是肯放过还好,若是太后不喜皇贵妃,那皇贵妃这个皇后,怕是比孝贤皇后当年,还要难做了。”
主仆二人正这么说着,黛霜走了进来说道:“娘娘,舒妃娘娘在外面求见。”
“快请进来吧。”绾心这么说着,立刻站了起来,瞧着亦珍扶了侍女的手走了进来。
亦珍穿着一件月白暗光锦宫裙,衣领和袖口裙边处又用了金色丝线滚了一道边,走动之间暗光锦的裙角飞扬,金线丝帛暗光浮动,甚是好看。
绾心走过去握了亦珍的手见了平礼说道:“这么热的天,你倒是不怕热,还往我这翊坤宫里面跑。”
亦珍看着绾心“噗嗤”一笑,说道:“可不是么?这么热的天旁人都懒得动,也就只有我闲不下来,跑到你翊坤宫来了,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怕是要觉得你翊坤宫里面有什么宝贝,引得本宫日日前来。”
“若是真有这样的宝贝,那妹妹就送给姐姐就是了,省得姐姐每日这么来回的辛苦了。”绾心一边和亦珍调笑着,一边吩咐了忆檀上了一盏冰碗来,“姐姐吃一盏冰碗吧,也好凉快凉快。”
在亦珍吃冰碗的时候,绾心又叫了小许子进来,说道“你去内务府说一声,本宫房中的冰块快没有了,让内务府再送些过来。”
小许子应了一声,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
亦珍抬头看了一眼小许子,然后笑着说道:“这许公公倒是有福气,当初和你相识,你成了妃嫔之后便一直留在身边,倒是少了在旁人手下当差的辛苦了。”
“在我翊坤宫中当差也没有那么好过,只是我不苛责他们罢了。”绾心笑了笑,“当奴才奴婢们的本来就心里苦,若是再苛责,那不就太可怜了么?旁的不说,当初花枝死前的话姐姐还记得么?只说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跟错了主子,可见她心里有多苦了。”
“确实是这样,当太监的身子本就不全,心里再苦当真是没法活了。”亦珍这么说着,忽然抬头看着绾心说道,“皇上将王忠和打入了慎刑司了,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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