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吃饭的时候桌上放着的也只是寻常菜色,因为是冬季,京中天气严寒,所以没有什么新鲜的蔬菜,鱼肉也只是简单的鱼肉,并不像槐月之前以为的那样,满桌子的鲍参翅肚。
槐月偷偷看了一眼,皇帝和皇后两个人吃饭,桌上只摆了五六个菜,倒没有见到白菜萝卜这种京中冬季最常见的菜,想来御膳房的人也是讲究,用了寻常的食材做出了精致的菜肴。
只见皇后面前的是一碟南瓜玫瑰卷,是将南瓜蒸熟了之后放入面粉,再像做馒头一般将面粉捏成玫瑰花样放在蒸笼上蒸熟,其实做法也简单,但是胜在心思灵巧,吃起来也比一般的馒头多了一些南瓜的清甜。
再一边是一盏冬瓜盅,以冬瓜为器具,将去籽去瓢的冬瓜放入沸水中加热再捞起,再往里面倒入高汤,放入火腿、鸭肉、虾仁、莲子等,盖上盖子,再慢火炖一个时辰,挖出冬瓜瓜肉,才成了这么一道讲究的菜。
槐月看着冬瓜瓜皮上雕着的龙凤呈祥图案,想起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听额娘说过这道菜,原是广东那边的人爱炖汤,想出了这么一道精致的菜来。
除去这两道菜,桌上剩下的倒也只是家常的菜肴。
皇后手边摆着的是一盏雪梨炖川贝,如同冬瓜盅一般,将雪梨去皮挖瓤,当中放入川贝冰糖,放入小盅之中,用签子插好原先削下的雪梨盖,倒入半盅水,隔水蒸熟,再取盖端上,冬季吃起来既滋补也化痰润肺。
皇帝那边放着的是一碗核桃露,做法与杏仁露做法相似,只是核桃比之杏仁,更多了几分苦味。
懿慈夹了一块牛肉放入皇帝的碗中,温婉道:“最近皇上国务繁重,倒难得陪臣妾吃饭了。”
皇帝将牛肉放入嘴中,那牛肉皇后命人炖了许久,已经十分软烂,但也没有失去牛肉的劲道,吃在嘴里滋味很是不错,皇帝将牛肉嚼了几嚼咽了下去方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要陪着你吃饭了,免得太后又要怪朕不理后宫只管朝政了。”
皇帝的话虽然无奈,但是眼角皆是笑意,懿慈知道皇帝是在与她玩笑,也接着皇帝的话头说道:“那皇上也该去陪陪慧贵妃和纯妃等人,方才雨露均沾,太后那边更没话了。”
皇帝看着懿慈的脸:“朕去了她们那里,皇后难道不吃醋?”
懿慈闻言看着皇帝,皇帝的眼睛虽然依旧带着笑意,但是神色间隐隐有了试探之意,懿慈不动声色地用勺子从冬瓜盅里面舀了一碗汤到碗里,隔着桌子递到了皇帝的手上,方说道:“皇上若是去了她们那里,臣妾自然是吃醋的。”见皇帝的笑意有所收敛,继续说道,“毕竟臣妾也是个女人,但是臣妾更是皇后,皇帝宠爱妃嫔是理所应当,所以臣妾虽会吃醋,却不会吃心。”
这么一答实属完美,皇帝的笑意更深:“皇后确实端庄大气。”
懿慈低头,用筷子夹了一个南瓜玫瑰卷,咬了一口,原本应该细软甜香的玫瑰卷咬在嘴里却没有什么味道,懿慈嚼了许久才将那口玫瑰卷咽了下去,说道:“因为臣妾是皇后,皇后就要有皇后的样子,臣妾记得皇上登基那日,在慈宁宫中臣妾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就是这么和臣妾说的。”
皇帝抬眼看了看皇后身后的一个白瓷瓶,那白瓷瓶上绘着的图案是周子舆啮指痛心,一个妇人扶门而立,面前的周子舆旁边放着柴薪,跪地请安,皇帝看了那花瓶之后,神色有些暗淡:“说起来,朕也是许久没去给太后请安了。”
懿慈知道皇帝看的是什么,也未回头,只是宽慰道:“皇上和太后母子连心,如同周子舆啮指痛心,既然皇上在前朝能安稳处理国事,可见太后凤体无恙。”
皇帝的脸色稍稍缓和,看着懿慈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情意:“懿慈,多亏有你。”
“臣妾与皇上本是夫妻,何必言谢。”皇后粲然一笑,“皇上若不再吃饭,饭菜可就要凉了。”
此时盼春又新盛了一碗饭放在懿慈面前,槐月也盛了一碗饭放在了皇帝面前,皇帝见了槐月,便问道:“朕记得以前都是盼春和语芹伺候,何时多了这个小宫女?”
槐月见皇帝看着她,心里细细密密地涌起了一阵紧张,但是面上还是极力镇静地说道:“回皇上,奴婢是新来长春宫当差的宫女,叫槐月。”
懿慈看了槐月一眼,似乎是漫不经心:“臣妾只是看着这个宫女机灵罢了,便带回了长春宫。”
听皇后这么说了之后,皇帝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和皇后吃饭。
寂寂一顿饭吃完,语芹和盼春将碗筷收起,槐月又端上了刚刚泡好的茶送了上来,皇帝倚靠着椅子懒懒地和皇后说着话。
懿慈看着皇帝戴着一枚翠绿扳指的手,说道:“皇上去看了慧贵妃和永璜了吗?”
自永璜被接入咸福宫之后,已经有半个月了,皇后也只是看了两次,永璜被慧贵妃照顾地极好,人也白胖了,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不少,可见慧贵妃待永璜是真的很好。
提起慧贵妃和永璜,皇帝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温柔的样子:“朕也去看了几次,慧贵妃在诗书上极通,那次去的时候,正看见慧贵妃扶了永璜的手在那里练字,茜纱窗将外头的光拦得极为柔和,朕就看着慧贵妃握着永璜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那样温柔的样子,和朕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朕也想不到,当了母亲之后,连慧贵妃也可以如此动人。”
猝不及防的几句话似乎是一颗杏子在嘴里咬碎,酸得满口的牙都软了几分,懿慈只觉得自己的心就是那颗被咬碎的杏子,牙根酸着,酸得眼泪都要出来,心里也疼着,但是脸上却还是说道:“臣妾也去看了慧贵妃几次,慧贵妃确实疼爱永璜。”
皇帝不知道皇后心中所想,依旧说道:“确实,慧贵妃确实疼爱永璜。”
槐月在殿里头站着,眼角瞟到皇后故作笑意的脸,想起了自己的阿玛额娘,心中不禁对皇后有些怜悯,虽说皇后站在天下女人至尊的位置,但是高处不胜寒,心中的苦楚又能与何人说?倒不如自己的阿玛额娘,阿玛一生只娶了额娘一个人,两人一直琴瑟和谐,倒不似天家这般有口难言。
正想着的时候,皇后的女儿和敬公主一溜烟地跑了进来,看见了皇帝就往皇帝的怀里钻:“皇阿玛许久不来看女儿了。”
因为大公主和二公主的早夭,和敬三公主珍妤成了皇长女,一直被皇帝和皇后所钟爱,如今已经八岁,正是女孩子家最乖巧伶俐的时候,她伏在皇帝的身上,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委屈:“皇阿玛不来找珍妤,珍妤以为皇阿玛已经忘了珍妤了。”
小小的人儿缩在皇帝的怀里扭着,皇帝也是一脸笑意地任她胡闹,倒是懿慈在一边说道:“珍妤,不许和皇阿玛胡闹。”
珍妤憋着一张嘴不说话,那边的皇帝就已经说道:“女孩子家一板一眼地总是失了灵动之气。”说罢摸了摸珍妤的头,“咱们珍妤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有皇阿玛宠着,什么都不用怕。”
珍妤靠着皇帝,将皇帝的一只手用两只手捧着,摸着皇帝拇指上的那枚扳指说道:“儿臣什么都不怕,就怕皇阿玛不见儿臣。”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若是皇后或者嫔妃说起来,皇帝倒不会觉得什么,但是被珍妤这么个小孩子说出来,在皇帝耳中听着却觉得格外心酸,他歉疚地看了看皇后,皇后回以一笑:“看来珍妤是真的想皇阿玛了。”
皇帝叹了口气:“皇后,朕忽然觉得,于太后,朕不是个好儿子,于你,朕不是个好夫君,于珍妤,朕也不是个好阿玛,你们可有怪过朕?”
懿慈伸过手,将珍妤和皇帝的手都握在一起,皇帝手掌的温暖传了过来,她眼睛直直地看着皇帝的眼睛,带着坚定:“皇上是天下人的好皇帝,只此一样,便胜过之前所有,臣妾、太后、珍妤能安稳地生活在后宫之中,全是皇上殚精竭虑保我大清疆土,皇上如此为国为家,又怎么不会是个好儿子、好夫君、好阿玛呢?”
皇后说完这话,珍妤也适时地跟了一句:“对,皇阿玛是最好的皇阿玛。”
皇帝的心中涌起一股股暖流,融入四肢,比春日里还要温暖,他亦是动情地看着皇后:“懿慈,有妻若你,夫复何求。”
皇后挽起袖子,手腕上是一对凌霄花缠枝玉镯:“这是当年臣妾嫁给皇上的时候,大婚之夜皇上亲手为臣妾戴上的,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是,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皇帝说着将身侧挂着的一枚比目鸳鸯佩摘下:“皇后不曾摘下玉镯,朕也不曾忘记玉佩,彼时正年少,未负好时光。”
自皇帝登基以来,皇后和皇帝从来没有过这样真心相对的时候,看着皇帝俊朗的面容,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那是懿慈一生一次的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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