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宫之后,皇后便似乎已经忘了和皇帝说的那些话,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不过是一切如常,就连绾心,皇后也不曾告诉她那日在养心殿所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这样,在十月底的时候,永璜终究是回到了紫禁城。
永璜回宫的那天,紫禁城中起了极大的风,舒嫔站在风中,发髻上垂下的流苏穗子被风吹得在耳边胡乱的飞舞,但是舒嫔却站着一动不动,只是眼睛直直地看着宫门的方向。
永璜回宫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舒嫔,那时候他刚刚走进宫门,便看见远处养心殿前面站着一个身穿深紫色宫装的女子,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像是在风中站成了一尊雕像。
永璜的眼睛在那个时候便已经湿了,慢慢走进了之后便在台阶之前跪下说道:“拜见舒娘娘。”
永璜是皇帝长子,舒嫔不过是皇帝庶妃,永璜原先见到舒嫔是不用行跪拜大礼的,不过念及儿时舒嫔对自己的照顾,永璜这才跪在了舒嫔的面前。
一见到永璜下跪,刚刚使劲憋着眼泪的舒嫔立刻便从眼中滚出了两颗眼泪,连忙走下台阶,将永璜扶起说道:“大阿哥快点起来,本宫哪里就能受得住大阿哥如此大礼啊。”
大阿哥也是泪眼朦胧,说道:“当初永璜尚在咸福宫,便是舒娘娘照拂最多,若是舒娘娘不受永璜这一拜,永璜实难心安。”
听见永璜这么说,舒嫔点点头退后了两步,看着永璜又跪在地上,对着自己三拜之后方才起来,说道:“这些年舒娘娘过得可好?”
舒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本宫一切都好,只是苦了你这些年总是在外面奔波了。”舒嫔说着看着永璜,如今永璜已经比舒嫔还要高,但是在舒嫔的眼中,永璜却还是当初在咸福宫的孩子,便忍不住拍了拍永璜肩膀上沾染的灰尘说道,“皇上说了,这次你回宫便不用再出去了,也能和福晋好好聚聚了。”
永璜点头,清俊的面容上全是对舒嫔的恭敬:“皇阿玛疼爱永璜,是永璜的福气。”
两个人正这么说着,王忠和走了过来对着舒嫔说道:“舒嫔娘娘,皇上也已经知道大阿哥回来了,皇上正在里面等着呢。”
舒嫔知道王忠和的意思,往一边让了让之后对着永璜说道:“好了,皇上正在里面等着呢,快去见见皇上吧。”
永璜点头,举步便上了台阶,王忠和站在舒嫔的边上,对着舒嫔说道:“舒嫔娘娘可要进去?”
“本宫就不进去了。”舒嫔身上深紫色绣海棠的宫装如同一只振翅的蝴蝶一般在养心殿前面的院落之中飞舞着,王忠和依稀记得这样的衣裳是从前慧贤皇贵妃最喜欢穿的,但是王忠和却一句话也没讲,只听着舒嫔说道,“皇上和大阿哥也是多年未见,本宫不是慧贤皇贵妃,进去倒是不合适了。”
听了舒嫔的话,王忠和也只是双手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奴才就先进去伺候皇上了,舒嫔娘娘走好。”
舒嫔点点头,领着身边的宫女便走出了养心殿的大门。
舒嫔没有走多远,便在一边的拐角处闪出一个身影,对着舒嫔说道:“大阿哥可是回来了?”
舒嫔看着绾心从一边闪了出来,倒是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和绾心一并有在前往翊坤宫的路上,说道:“确实是回来了,如今正和皇上在养心殿里面说话呢。”
绾心微微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舒嫔的衣裳说道:“我让你穿着这件衣裳迎接大阿哥,那大阿哥在看见这件衣裳的时候与平时可有什么不同?”
舒嫔原本就是性子清冷的人,但是绾心一说这话,舒嫔便忍不住有些泪目说道:许是这件衣裳的缘故吧,刚刚大阿哥见了本宫,竟是在地上跪着行了跪拜大礼。”说着又忍不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若是慧贤皇贵妃还在,大阿哥见了,怕也不过是在地上跪拜罢了。”
绾心在一边一听这话,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下有些灰暗的天空,京城的风沙大,秋天的紫禁城便是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将那原本耀目的琉璃瓦也掩盖得失去了原本的光华。
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绾心忍不住有些黯然,对着舒嫔说道:“咱们去咸福宫看看吧……”
舒嫔的身子一顿,但是随即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咸福宫还是往年的景象,虽然慧贤皇贵妃薨逝已经快两年了,但是一直没有新人住进去,而舒嫔也会让宫人过来打扫,所以咸福宫中还保留着以前的样子。
慧贤皇贵妃最喜欢的那一株枫树还种在院子里,枫叶如同往年一样红得似乎能滴下血来,但是如今绾心和舒嫔看过去却只觉得满眼的凄凉。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舒嫔说着抚摸着枫叶血红的叶子,轻声吟诵,然后回过头对着绾心微微一笑,“以前读这句诗只觉得凄美,如今方才知道这里面的意思,当真是冷暖自知了。”
绾心并不像舒嫔那样从小便被家中的书香熏陶,诗词歌赋随手拈来,但是还是走到了舒嫔身边说道:“我读书不多,但是也是知道很多诗人都是悲春伤秋的,以前觉得那些诗人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但是今日看来,或许秋天确实是容易让人伤怀吧。”
绾心这么一说之后,舒嫔倒是“噗嗤”一笑,摘下一片枫叶插在绾心的发髻之上,说道:“你还说你读书不多呢,这一字一句分明是读了很多书的样子,倒是在我这里谦虚。”
绾心一听舒嫔调侃自己,忍不住在舒嫔的手臂上打了一下:“自然是比不上你了,我这点诗词在你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你又何必取笑我。”
舒嫔只是笑,抿嘴不语,两人正这么说着话身后却是一阵响动,然后绾心和舒嫔两人便听见了一声轻轻地呼唤,唤的是:“母亲?”
舒嫔和绾心在听见了这句话之后一愣,然后回过头,却见了大阿哥一个人在门外站着,浑身正在慢慢抖动着。
大阿哥是从养心殿回来的,刚刚皇帝和他说了好些话,或许是皇帝的话,又或许是舒嫔刚刚穿的那件衣裳,让永璜忽然就想念故去的慧贤皇贵妃,从养心殿出来了以后便往咸福宫跑。
刚刚走到咸福宫门前的时候,永璜便听见了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正觉得奇怪走进去的时候,却见两个女子背对着自己说着话,而当中的一个女子的打扮,倒是像极了慧贤皇贵妃,所以一时间忍不住喊了一句母亲,在看见是舒嫔和绾心站在那里之后,便有些微微脸红。
舒嫔和绾心二人也是吃惊,见是永璜站在门前,舒嫔便走过去说道:“大阿哥,你怎么来了?”
永璜对着舒嫔和绾心行了礼,见四下无人,便也是实话实说,有些羞涩道:“刚刚在养心殿中,皇阿玛和永璜说了好些事,让永璜想到了当年母亲的教导,这才来了咸福宫,倒是让舒娘娘和令娘娘见笑了。”
绾心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大阿哥和慧贤皇贵妃的母子之情确实让人感动,只是皇上和大阿哥究竟说了什么话,让大阿哥忽然想起了慧贤皇贵妃呢?”
永璜有些支支吾吾地不想说,绾心一看永璜这样子倒也是不勉强,只是看着咸福宫满目的植物,说道:“刚刚本宫还在和舒嫔说这咸福宫物是人非,虽然还是昔年景象,但是慧贤皇贵妃却不在了,如今也就咱们在这里,倒是有些伤感了。”
永璜听了绾心的话不做声,舒嫔拉了永璜说道:“你此番回宫,可有去太庙拜祭了哲悯皇贵妃和慧贤皇贵妃?”
永璜摇摇头:“不曾,原先想着明日带着福晋一同去拜祭的。”
永璜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一方面又想到了什么事,殷切嘱咐道:“此番皇上让你回宫,对后宫诸人说的是让你为皇上添一位皇孙出来,你可明白皇上的意思?”
永璜虽然已经成年,但是说起这件事,还有这些不好意思,只能点头说着明白。
绾心在一边看着永璜和舒嫔的这个样子,终究是忍俊不禁,说道:“舒嫔没有生过孩子,倒是有些为娘操心的样子,本宫看着当初慧贤皇贵妃便和你关系最好,你和大阿哥倒不如去求求皇上,像当年慧贤皇贵妃抚养大阿哥一般,你也抚养了大阿哥算了。”
绾心这话一说完,舒嫔便瞪了绾心一眼,而永璜倒是面色一白,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意,舒嫔和绾心都觉查出了永璜的不自在,舒嫔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了?有什么话还是不能和舒娘娘说的?”
永璜只是踟蹰,摇着头,眼神偶尔扫过绾心,绾心立刻明白,只是看着天色说道:“本宫忽然想起皇后娘娘在长春宫等着本宫,便不再在这里逗留了。”绾心说着便带着忆檀离开了,离开之前,和舒嫔交换了一个眼神。
舒嫔自然明白,然后在绾心离开了以后对着永璜问道:“大阿哥,究竟怎么了?”
永璜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皇阿玛刚刚在养心殿里面问我,问我愿不愿意做娴贵妃的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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