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晴光正好,有宫人带着永璜来给慧贵妃请安。
彼时慧贵妃的病已经好了大半,正披着一件烟霞紫披风拢着一个手炉看着宫中白瓷瓶里面的一枝红梅,那红梅是绛云一早从御花园里面摘来的。
雅珺懒懒地看着那一束白梅,让人将屋子里面的熏香灭了,让红梅的香气慢慢弥漫进殿中的每一个角落,而永璜,就是在雅珺这般慵懒之中慢慢走进了咸福宫的大门。
这不是雅珺第一次看见永璜,但是也是唯有这一次,她是以永璜养母的身份接近永璜。
永璜跪在雅珺的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虽然极力装作镇静的样子,但是神色间依旧带着些许的紧张。
雅珺也有些紧张,她忙不迭地将永璜扶起,转头又吩咐了绛云说道:“绛云,将本宫做好的点心拿过来给大阿哥吃,还有本宫做的牛乳茶,想来醇香可口大阿哥也喜欢。”
绛云见雅珺那激动的样子,心里也是欢喜,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雅珺摸了摸永璜身上的衣裳,皱了皱眉头:“怎么穿得这么薄?会不会冷?”然后吩咐了掌秋,“本宫之前命内务府做的棉衣已经送到了吧?快拿出来该大阿哥换上,别冻出病来了,本宫瞧着这衣裳都旧了,等会儿吩咐内务府用新弹的棉花为大阿哥暖暖和和地做几身衣裳,这些都不能要了。”
永璜就站在一边看着咸福宫上上下下的人为自己忙进忙出的,又是拿点心又是送衣裳的,自永璜有记忆开始就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窘迫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一个劲地小声说道:“慧娘娘,我不冷,慧娘娘,我不饿。”
雅珺哪里还能听见他的话,初次做母亲的喜悦让她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永璜的面前,等到永璜换好了衣裳,也吃了点心喝了茶,身上暖呼呼的时候,雅珺才携了永璜的手在一边坐下亲热道:“永璜,想不到你我还有这个缘分。”
永璜已经是半大的少年了,前些时候有宫人说皇上将他指给慧贵妃做儿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他这辈子除了已经去了的哲悯皇贵妃富察东兰以外,还有一个额娘,也就是此刻坐在他面前对他嘘寒问暖的慧贵妃高雅珺。
他知道这位慧贵妃是真心疼他的,所以一股暖流从脚底慢慢涌上心头,化成了眼底那一抹有些晶莹的泪:“儿子多谢额娘疼爱。”
永璜突如其来的一声“额娘”将雅珺喊得一愣,心头像是有一片羽毛猝不及防地轻轻划过,温柔的酥痒,从来没有人喊过她额娘,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喊她额娘,因为曾经已经对子嗣的绝望,所以更显得如今的母子之情分外难得。
雅珺欢喜的眼泪漫上眼角,眼前永璜稚嫩却有些拘谨的面容渐渐模糊,雅珺伸手将永璜抱进了怀里,哽咽着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掌秋和绛云在一边看着,心里因为感慨万千,绛云背过身偷偷拭泪,连掌秋也不禁红了眼眶,掌秋带着感动的哭腔说道:“娘娘,真是太好了。”
雅珺点点头,原本还担心永璜会因为年长的缘故对她这个额娘生疏,但是现在看来永璜也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谁是真心待他好的。
抱了永璜一阵,雅珺取了绢子将脸上的眼泪擦干,然后牵着永璜的手站在咸福宫正殿的门口,让掌秋将宫中的人都叫道面前。
冬日原本是极为寒冷的,雅珺本就畏寒,每每到了此时都是轻易不出门,但是此刻站在咸福宫正殿门前,看着一溜的宫人肃立,手掌里面牵着的是永璜暖暖的小手,竟有些春日的温暖,她站在宫门前,一改往日的温婉,沉着声音说道:“从今日起,永璜便是本宫的儿子,也是这咸福宫的主人,你们若是敢轻慢了永璜,那便是轻慢了本宫,本宫绝对不会轻纵了他去!”
一众宫人一个个屏声敛气地不敢抬头,雅珺蹲在了永璜的面前对着永璜说道:“永璜,你也要记者,从今日起你要是在哪里受了欺负,回来也要和额娘说,额娘会为你做主的。”
永璜点点头:“额娘,儿子知道了。”
因为永璜的到来,一向因为慧贵妃的身子而显得有些恹恹的咸福宫顿时生出了许多笑语,宫里面的妃嫔们也是知道见风使舵的,一个个闲来无事便来咸福宫找雅珺说笑,言语中也不忘奉承几句,说多了之后,也不免提到了被处死的白为昌。
而也是在她们的议论声中,雅珺才真正明白了这件事的始末,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雅珺正看着几位位份不高的常在和答应坐在咸福宫里面,眼中露出明显的嫌恶。
雅珺依靠着贵妃榻,手里拨弄着一支玉搔头,身边的一个答应说道:“那白为昌死得活该,竟然胆大包天敢谋害贵妃娘娘,不死也是个祸害。”
一边坐着的是怡嫔柏姝瑶,她穿着一件银珠的旗装,深蓝色对襟夹袄,手中的景泰蓝护甲慢慢顺着黄梨木椅子的扶手刮着,含了一缕清淡的笑意:“郭答应这话说的就不应该了,宫里面谁不知道这白为昌也是为别人担了黑锅,真正要害贵妃娘娘的,想来也不会这么简单地出来。”
这件事真正的真相宫中但凡有些心思谋略的人都能看出个大概,但是能像怡嫔这样随口说出来的,却没有几个,郭答应平时虽然是嘴上厉害,但是却也不敢轻易说这些话,听了怡嫔这么说,忙喝茶掩饰了过去。
雅珺对着这些事原本也是明白,但是此刻怡嫔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笑了笑拿着玉搔头对着发髻里面搔了搔,复又插进了发髻里面,才说道:“本宫听怡嫔这话,似乎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怡嫔乖觉,当即笑着说道:“嫔妾人微言轻的,在皇上面前也没什么脸面,所知道的事情不过是墙根子底下听见的罢了,入不得娘娘耳朵的。”
“墙根子听到的有时候才是真话。”雅珺喝了一口茶,“若是正大光明地说出来,难免有什么忌讳,失了原本的意思,只有墙根子底下流传的,才是真相。”
既然雅珺这么说了,怡嫔也躲不过去,只好说道:“也是那日经过延禧宫的时候听见的,娘娘也知道,延禧宫偏僻,也靠近宫人来往的庑房,所以嘈杂,那日嫔妾身边的妙兰偶然经过的时候就听说白为昌临死的时候一直喊着娴妃娘娘。”
雅珺心里一动,笑得不动声色:“白为昌一直受娴妃照拂,那时候叫着娴妃也是理所应当。”
“哪是这个意思。”柏姝瑶说道这里也没什么忌讳的了,拍着手说道,“贵妃娘娘你不知道,那白为昌临死的时候竟然对着娴妃破口大骂,一边看着白为昌行刑的曹远志脸都气青了,忙叫人了结了他。”说到这里,怡嫔凑到雅珺的面前,小声说道,“娘娘,若是白为昌和娴妃没什么的话,白为昌又何必有这么大的怨气?”
一番话说完,雅珺低头沉默不语,怡嫔也才发现自己失言,一边的几位常在答应互相交流着眼色,似乎是有一肚子话要说,雅珺正了正发髻之上的一支凤簪,看了眼天色,对着众人扬扬手说道:“本宫瞧着这天色已经不早了,永璜也该下学回来了,妹妹都散了吧。”
众人一听,都起了身行礼准备退出去,雅珺也不看众人,适时地添上一句:“今日在咸福宫说的话都是咱们姐妹说的贴心窝子的话,你们也别出去说三道四的,白白地辜负了咱们的姐妹情分。”
这话一出口,原本有些紧张的怡嫔松了口气,众人之中也就是怡嫔位分最高,忙带着众人屈膝道:“嫔妾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雅珺点点头:“外头路滑,你们当心脚下的路,要仔细着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别出了什么事。”
众人心中一凛,再不多言,都退了出去。
待众人退出去之后,掌秋将雅珺手边的茶撤了下去,换上一碗燕窝羹说道:“娘娘最近是怎么了?以前这些人道咸福宫来娘娘都是不见的。”
雅珺将燕窝端在手上,轻轻吹了吹:“以前本宫不想惹是生非,所以闭门不见,但是如今本宫多了永璜,就不得不多警醒着点了。”说罢叹了口气,“你也明白,永璜是皇上长子,本宫又是妃嫔极贵,如此一来,想不点眼都不行。”
“所以娘娘索性就将锋芒露了出来?”掌秋微笑,“娘娘这般做,那些暗着里想耍阴招的人却不得不忌惮着了。”
雅珺将燕窝喝了下去,眉眼间还是有些愁苦:“都是身不由己罢了,永璜和本宫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和娴妃都不是好相与的,本宫不得不提早做些打算。”
“不知道刚刚怡嫔小主的话能不能信。”掌秋将刚刚众人喝的茶杯都收了起来,“她今日说的这般话,不知道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雅珺站了起来,披上一件披风站到门口等永璜回来,外头天色正亮,照得雅珺肌肤胜雪:“无意也好,有心也罢,信与不信都在本宫一念之间,但有一点本宫是知道的,白为昌意图谋害本宫,背后一定是娴妃在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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