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是慕青，天武帝虽然不悦，但到底心底存了宽容，很快收回了视线。但单单只是一眼，慕青心肝还是被骇的不轻，若是非要形容天武帝方才的眼神，非“鹰视狼顾”不能尽述，血腥而阴沉，那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托宽大袖袍的福，慕青掩在其中的手紧紧的攥着，这才勉强可抵住身体想要颤抖的反应，只是她不知，自己的脸已白的如见鬼一般。

　　“你怕朕？”天武帝开口道。

　　自然是怕的，慕青心道，您老人家刚刚还在留凤宫缅怀原配，一转眼便溜达到了塞满替身的另一宫，果真最是深情留不住，且好死不死的被自己撞见，若是个普通人肯定很是尴尬，但若是皇帝嘛，自然是为了让自己舒服点让旁人不舒服的好。

　　“有些怕！”对聪明人撒谎很蠢，若是对聪明且残暴的人撒谎，那纯粹是找死。慕青爱惜小命，且知天武帝是绝对的心思难测且没准什么时候就很暴躁的类型，是以垂着脑袋老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但垂死挣扎的本性尚在，犹犹豫豫的又补充道：“儿媳一不留神迷了路，让父皇担忧了！”

　　“你都看到了？”天武帝道，看着垂首而立，如同小兽一般的少女，心底蓦的便软了下来，他的素娘这般大的时候，每次无赖的跟在自己身后，便是个这般模样，果真侄女随姑，还是个孩子呢!

　　慕青听到天武帝言语，只是奇怪的是听话里的意思，似乎没怎地动怒，胆子壮了几分道：“看到了，儿媳未有惊动！”

　　“你姑姑她……”天武帝负手而立。

　　话虽说了半截，但慕青心道，定然是皇帝这厢在自己这个先皇后的侄女面前露了收拢与先皇后相似之人的事，于先皇后有愧，乖巧的道：“姑姑若是看到您这个样子，定是会心疼的！”

　　“她对朕那般失望，若是能心疼一丝，也是好的！”天武帝怅然若失道，只是这大约是不能在小辈面前提起的事，虽慕青极尽可能的竖起了耳朵，但天武帝却再未提起有关的事。

　　“失望？”这话又从何说起，慕青依旧是个鹌鹑模样，但肚肠听了这句话，不由的活动开了，想了许多可能，难不成天武帝还有些什么事对不住皇后的。

　　藏身于偏殿的箫煜元乃是一等一的高手，功力自然不若，将慕青与自家父皇的对话听在耳中，心头不由暗暗惊诧且生出些淡淡的羡慕来，父皇威仪甚重，他们崇敬又谨慎，从不会有如此放松之态，倒是天武帝提起的对皇后的事，因着他自己母妃被冷落多年，心头有所偏向，过了耳亦并未重视。

　　若是慕青知晓箫煜元心中所想，必定会跳脚，到底是哪只眼瞧见小爷很放松的，紧张的手脚都不会放了好吗。

　　皇帝站着，慕青也端庄又矜持的候在一旁，此刻倒是察觉出手掌心有些刺痛，想是方才太紧张，被手指甲划破了，一时又想到也不知箫煜元走了没有，还是这会儿在听壁角？

　　天武帝又问了慕青与萧凛元的事，慕青为着缓和父子关系，说了萧凛元不少的好话，只是即便磨破嘴皮，天武帝却淡淡道：“肃王那里朕自然不会亏待，但那日朕在承乾殿说过的话依旧有效。你若还想做王妃，便是睿王与景王亦无不可！”

　　天武帝所说的，自然是曾经要慕青与萧凛元和离之事，有一个致力于挖自己儿子墙角而后填进其他儿子坑里的父皇，慕青表示十分无奈且惶恐，当下便又表了一番心迹，好在约莫是当初萧凛元救驾的情谊尚有两分用处，天武帝倒也再并未多说。

　　天武帝与慕青走了好一会儿，箫煜元靠着冰冷的墙壁却许久未动，那一句“你若还想做王妃，便是睿王与景王亦无不可！”言犹在耳，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慕青那张清丽的脸，只觉心跳的有些快。看够了母妃的怨怼，父皇的疏离，他早已对成亲之事了无兴趣，可是若是她，似乎未尝不可！

　　宫道还是来时的宫道，但慕青走的却十分之磨蹭，她很忧愁，觉着好似知晓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譬如说先皇后没死之类的。时间倒退回一个时辰前，不管天武帝是因着什么缘由去的“藏娇宫”，慕青在当然是不能再逛下去，是以便拎了慕青回了承乾殿。忌日总归有些事做，譬如先皇后善琴，天武帝便让慕青为自己姑姑弹奏一曲。琴音的水平慕青自问尚且过的去，便是天武帝都赞了一句：“此曲类皇后！”

　　便是这一句话，慕青只觉脑海中有一个念头极快的闪了过去，她好死不死的还抓住了这缕念头的尾巴尖，她终于明白，她觉得藏娇宫那些女子面容似曾相识，又怎么会单单只是因为一副皇后的画像，那样的面容，那些人有的人是眼，有的人是眉，有的人是唇，若是拼凑成一起，那样鲜活的一张面容，她分明见过的，面对面的，朝夕相对了整整四年。

　　“师父，这是什么曲子啊？”小小的身影穿着略有些宽大的道袍，小脸上满是好奇，乃是慕青前世幼年时候。

　　“安魂”山林幽静，有一人着青色道袍，于空旷处而坐，一曲终了，纤细的手指仍轻按于琴上，轻愁萦面，听到身边的小孩儿问话，脖颈微偏，面上苍白瘦削但仍不掩其绝色清丽之容，倒多了几分楚楚之姿，正是天武帝那先皇后画像的本尊。

　　呼……慕青轻呼一口气，若师父真是先皇后，那必定是自己逃出宫去的，若是今生变动不大，八成能在那庵堂找到师父的踪迹，萧凛元必定不会再被父皇这般厌弃，但那个人是师父，她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便再将她禁锢于后宫之中，真是矛盾！

　　慕青这厢唉声叹气，前头引路的小太监听的心惊胆战，这位主子显见是个得帝宠的，可不能在自己跟前儿出事，倒是问了好几回要不要歇歇脚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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