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气氛,一时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状态的东方雁给人感觉才是真正的她,不伪装,不拘束,气场全开,气势磅礴,而这决不会出现在一个四岁的女童身上。
东方雁抬手播弦,一声清啸轰鸣着向四面散开。仿佛在空气中荡出圈圈涟漪,远处正厅二楼,人们纷纷停下的当前手上的事。
有惊讶之色掠过,数孟国公和孟云飞惊讶最深,一脸不可置信。
手掌半握姿势标准源,孟凡林的暗赞一声好!
东方雁尝试性的虚空比划古筝指法,脸上回忆之色浮起。
托,劈,勾,剔,脑中浮现出阳光正好的训练室,她和鱼沉歌用心的虚划指法。
抹,挑,打,提,舞台上学有小成,用心演奏。
双托,双劈,双抹,双勾,两人相视一笑,技法更加纯熟,同台献技。
撮,花,摇,扫,两人成功组合出道站上舞台。
脑中每个乐器的初学熟悉,两人都在一起,互相侵入彼此美好的回忆,无法分离。
遥想当初乐器高手,两人齐名,外行却不知各有千秋长短。
虽然各种乐器两人都会,但是她东方雁更精于钢琴提琴等新式乐器,一是因为在杀手训练中使用较多,二是古典乐器太能剖析人心,这些古典乐器俗称‘心奏乐器’。不适合当时心中阴暗的她,太过于杀机尽显锋芒毕露,只有张扬的西式乐器可以暂掩锋芒。
而鱼沉歌更精于沉静古韵的古典乐器,其清音柔和抚平内心波痕,更有润物细无声的轻柔细腻。
默默遥想着,‘沉歌,你现在过的好吗?有没有在弹琴的时候想起我呢?’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东方雁闭目虚划指法,由一开始的生涩到逐渐娴熟,像是月亮慢慢变圆,缺失的手法记忆渐渐回到脑中,指尖轻舞。
其音律精准不比多年浸淫乐器的大师手法差,不由一时间面露惊色,脑中浮现一个猜想,首先孟梓桑孟凡林对视一眼,眼中猜想不谋而合,又各自在对方眼中倒影中看见自己难以置信的神色。
东方雁猛地睁开双眼,双手一摁琴弦,颤音即止。
重活一世,能否摒弃前尘纷扰驾驭这心奏之音?且来一试。
一个上滑音起头将思绪带入回忆天光,听音调不是如梦令,从没听过的音调略带悲伤怀念,令人出神。
琴音起伏自如,东方雁回忆着前生种种今生因由,铺开了一副岁月长卷,天光可鉴,声律在头顶盘旋,肆意传向远方,霎时间天地无声,琴音涤荡静了整个曜日城。
声音传到王宫里,宰相府,城郊外,有人似有所思一回望。
起初平缓如泣如诉,再勾往事如梦前尘,思念故人之思,音中尽显。
落指,不再循着规律,另有章法眼花缭乱的演示出劈花摇扫几种指法,速度如飞。
如拈花而起利落而轻柔,尽显优雅又从神情中的见几分张扬之势,曲调上升如人生之大喜,与友携手同游共看天光,声平乐起,尽显欢畅。
突然一个短暂的停顿,堕了心神。
曲音再起,相遇之喜离别之殇接踵而至,恍若大梦三生跌宕起伏,最终曲调渐缓,抹弦平音。
清音渐止,听者有泪却早已陷入前尘往事,乱了心神,无法自拔。
曲终后,仿若未曾尽兴,轻挑指尖,几个缓顿清浅的音律,是他和鱼沉歌的暗语,一切安好,此时却尽述相思之意。
只有亭中几个年少之人,不喑世事几多苦,拍掌立起。
“雁儿弹得好!”
两孟目光欣喜,绝口不言方才心中所想,多年以后再并肩而谈时聊起各自一笑。
“无论如何,那是我们的妹妹不是吗?无论前尘过往,只叹此情此景,真心相待。”
闻声有人过来,东方雁跳下凳子扯下发带束发整衣,一气呵成。
身形太小就这样扬臂拨弦多少有几分费力,也免不了微微轻喘,额头微微薄汗。
转眼尽快平静了呼吸,恢复了包子头的天真孩童模样,一脸开心的大喊:“梓桑哥哥弹得真好!”
童音清质软糯,亭中的众人一头雾水,属孟梓桑最甚。
假山下一行人匆匆而来,孟英天神色遥远,孟云飞目闪泪光,孟太君早已拂袖抹泪,唯有舅母丁紫涵神色古怪一闪而逝,却没能逃过东方雁的双眼。
孟云飞一脸欣慰,喜形于色却略带忧伤,“没想到还有机会听到紫霄琴音,终不致让婉柔最喜爱的紫霄就此绝响,真是太好了。”
此时阳光正好打在茶树稚嫩萌芽的花苞上,熠熠生光,清风一拂,吹尽心中尘霾,得见天日。
孟英天却没这么好骗:“梓桑,往日里怎么不见你弹曲?你平时最爱鼓捣这琴,如何今日才成?”
孟梓桑不敢直视孟英天探究的眼神,远远的缩了缩,眼神躲闪就是不敢看向那边,“爷爷,那个……”
东方雁爽朗的笑,“一定是梓桑哥哥今天开心,一曲成音。改日一定让梓桑哥哥教教我弹琴,哥哥弹得真好啊。”
言下之意,却迂回的表达出她不会弹琴,在众人心中留下了心理暗示,又不动声色的撇开了嫌疑。
孟英天审视的看了半晌,距离太远只见众人神色如常,却看不出可疑之处。心下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一时也放弃了探究。
如往日般慈祥笑笑,中气十足开口:“当日许诺,谁能奏响紫霄便可成为我国公府上贵宾,然而邀尽天下琴者,无人能成。”顿了顿,笑的越发深邃,却更像调侃,“原来踏遍天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来吧,下午好好犒赏你,咱们的座上贵宾。”
孟梓桑回过神色,苦笑道:“算了吧爷爷,你每次都讽刺我,还是二公子当着舒服,我还是别做什么座上贵宾了。”
在场众人哈哈大笑,在心底某个无人可见的地方划开了冰封,流淌了一泓清泉,似当初那红颜早逝之人,红袖轻抚,划开了往事沉珂。
再回眸,故翩然而去,留暗香隐隐。而在场之人皆知,她常在他们心里,不曾淡去。
有人兴奋之余,除了司徒烈没人注意到东方雁不动声色的缩了缩手指,掩于衣袖之中。
飞雁居各怀心事,不予言说,待大人散去后又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言渐笑欢。
孟梓桑还神采飞扬地说了说塘中鱼儿不吃东西的事,据闻应该是只吃飞花落叶,反而吃不来糕点了,虽然令人奇怪,也不过是笑笑听罢便罢了。
夜幕西垂,黛色染天,镇国公府正厅晚饭的气氛比午饭平淡许多。
孟英天还是一脸尚未从紫霄一曲中回过神来的回味忧伤或夹杂欢喜的复杂神情,孟太君脸色却好了很多,不同以往脸色苍白,反而添了几分血色,语气也冲淡了往日半分伤感。
“要是我说是雁儿的功劳,婉柔在天有灵,也为咱们着想呢,我以为这辈子没有机会听到了,若真是如此,不免遗憾。”
瞬间气氛古怪流动,孟云飞横眉一竖,怨怪的开口:“娘!怎么说话呢,日子还长着呢,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唉,是老了,总爱胡思乱想,来,吃饭,吃饭。”孟太君说着夹一筷子给东方雁,“雁儿,多吃点。”一脸笑意。
一桌菜吃了大半,其中偶有交谈,却不甚少言,东方雁吃完了,安静的坐在桌子上,眼神乱转不语,孟太君见了心情欢喜,“这孩子像极了婉柔,记得婉柔,每次想鬼点子就这个表情。”当下一笑,“鬼丫头,想什么呢?”
东方雁笑得见牙不见眼,俏皮的说,“想看看舅舅给了我什么礼物?”
一桌人哈哈大笑,孟英天调侃:“瞧你这小财迷。”
东方雁跳下椅子,往孟太君身上一跳坐在腿上,仰头哄她开心道:“外婆来一起,我记得大人数钱的时候都眉开眼笑的,外婆也来开心开心。”
说着从袖间摸出中午那个纸包,孟云飞笑骂,“你这财迷丫头,可别嫌少。”
东方雁嘻嘻一笑,“不怕不怕,来日方长。”
“数钱拉数钱拉。”孟太君跟着孩子气的轻喊。
孟云飞大笑,“你这个丫头,可别嫌少。”
东方雁嘻嘻一笑,“不怕不怕,来日方长。”
孟云飞一梗,满桌哄堂大笑。
只见东方雁抽奖似的一张张往外抽,除开一叠厚厚的银票,到后面竟然抽出另一个纸包。
“怎么还有?”东方雁疑惑歪头,随即欢呼:“舅舅真大方。”
孟云飞笑骂,“要是不大方,舅舅又是什么?”
东方宴似乎很为难很为难的,古怪瞥他一眼,傲娇说:“不大方也是舅舅,舅舅真笨。”说着还煞有其事的,把一整盘核仁酥端到他面前。
孟英天很买账,赞同的拍拍孟云飞肩膀,也是煞有其事的严肃说:“云飞多吃核桃补补脑。”
孟云飞也不尴尬,哈哈一笑,抓起一块各个分了,笑说:“来都补补,都补补,紫涵做的核仁酥格外补脑。”
丁紫涵笑骂他:“你多吃点吧,侄女都嫌弃你了。”
东方雁也笑着含了一块核仁酥,支支吾吾的说:“别吵别吵,重点来了。”
伸手一捞,捞出一个紫晶晶柱,未经雕琢。
孟云飞开口:“这是修建飞雁居但时候打下来的,你娘用来打的首饰摆地摊儿似的,一人一串儿给了,这是当初他特意留的一块儿说将来孩子出生了问他想打什么,改明我给你打去。”
东方雁环视一圈,孟太君几人确实都佩戴有紫晶饰物,或发簪或珠串,再一抖纸包里还有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今日所见,中街那绸缎庄的地契?东方雁不解,不由望向孟云飞。
其实除了两个孩子谁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此时众人只是看东方雁故意惹孟太君开心都是意外的捧场罢了,开玩笑,一个普通官员一人多少年的薪俸能买下一块黄金地皮?
孟云飞说:“我记得宛柔说将来要培养商业知识,却是不想你走千金大小姐那条路的,犹记她说等我自己赚了钱,想怎么花怎么花,多爽。”
说着笑笑,“你瞧你娘,自小没个正经,那绸缎庄是我一个老友经营说家里出了变故,变卖了产业,我给接下了,不过我可不会经商,想来还是给你吧,也算是娘的心愿。”
东方雁笑了笑:“是,雁儿便试试,舅舅不怕我败光了家产上门借钱便是。”
孟英天一拍孟云飞:“没事,有问题找你舅舅定会慷慨解囊,救你于水火的。”
孟云飞咳咳一呛,眼睛一扫:“爹,你不救?”
“我老骨头怕是要出门躲债哟,有你足矣。”一厅人哄堂大笑。
孟太君却开口,“雁儿才四岁……妥不妥当?”
孟云飞一拍胸脯,“娘啊,爹都把我卖了,铺子空着也可惜,便让雁儿拿去尽且一试吧。”
由此聚源楼便这般近乎玩笑的,定了主人,为日后分店各国打下基石,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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