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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论陛下的撩妹技巧 柳寄江 5010 2021-04-02 20:00

  陈孝瞧着姬泽情状。一时无言,

  作为宦官,他不懂男女感情。可他曾经在太极宫中多年,看到过神宗皇帝对唐贵妃的倾情。在那份感情里,姚皇后母子三人是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到如今,姚皇后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为大周新帝,亦深深的爱上了一个女子。他衷心希望姬泽能够得偿所愿,与昭国郡主一心一意相守在一处,少将一些无关人等牵连在其中。

  垂眸斟酌用词,“圣人,您是大周皇帝,这天下江山都是你的,想要什么得不到?昭国郡主年纪小不懂事,偶尔走错了方向也是有的,您莫要太过记放心上,日后郡主想明白了,总是能够醒悟。”

  姬泽唇边噙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朕富有四海又如何?”若他肯用强权强迫,顾令月到如今定已经是属于他的。“朕希望的是阿顾心甘情愿的喜欢朕。”

  陈孝闻声无言,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两情相愿。

  姬泽情思忧疾,觉一阵阵隐隐疼痛从头部泛起,似乎是风疾发作起来。抚着额头发出一声呻吟,

  “宣御医冯辙速速前来。”

  太极宫夜色渐渐深沉,天际露出一缕浅浅曦光,一夜缓缓过去。

  神龙殿的艾熏燃烧了一夜,皇帝的风疾发作,头痛欲裂,直到清晨方好转一些,面色苍白,神色抑郁,凤眸之间的神色锐利犹如刀刺。

  御前伺候的内侍战战兢兢,“圣人,外头大朝会该开始了!”

  姬泽唇角涌起一股讽刺的笑意,点头道,“朕知道了!”

  煊赫天光照耀在巍峨雄伟的两仪殿上,一众大周臣子穿着庄重官服,手持笏板列队殿中两侧,恭敬拜见在御座中的皇帝。

  姬泽坐在殿中御座上,觉头颅中依旧残余着些许疼痛,心中升起一股浅浅的不耐烦之意,希望能够早些结束朝会退回便殿。

  朝上一众文武朝臣似乎也瞧明白了皇帝速战速决的心意,今日国事禀奏的比往常都要快一些。

  待到处置完一条朝事,眼瞧着朝堂静默了一下,姬泽心觉再无他事,打算开口退朝退入甘露殿休养。御史唐风顺忽的持着笏板出列拜见皇帝,慷慨陈词道,“臣唐风顺有事启禀圣人。”

  “漕渠修建之事,劳久无功,系劳民伤财之举。微臣前日前往渭水河旁,遇修建工事的民工拦臣道路喊冤,陈说修渠工地惨状。工头监工苛刻盘剥,民工自早到晚劳碌,尚吃不饱饭,几乎逼人至死。”伏跪在地上,须发皆张,重声恳求,“微臣恳请圣人为天下民生念,悬崖勒马,废止漕渠修建工事,重重惩治官员。”

  重修漕渠乃是姬泽钦定的国策,这两年来,亲派尚书左丞崔郢前往监督工事,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寄予希望甚厚。此时听闻唐风顺奏请废止此事,眉目之间闪过一丝阴翳之色,勉强言道,“漕渠重修乃是国家大事,不可轻动。唐卿所言漕渠民工遭受酷烈盘剥之事,朕会命京兆尹前往查证,若确实有此事,当对涉事官员严惩不贷,水利之事一时看来折腾,长久却是利国利民。”

  “此事容后再议,”拂袖道,

  “今日朝会到此为止,诸位卿家请回吧。”

  唐风顺年纪老大,为人忠勇,但性情古板缺失变动,见皇帝对自己奏事答论敷衍,不由心生激愤之意,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老臣恳请圣人三思。”

  “圣人可曾去过漕渠工地?那儿流民堆积,饿殍遍地,堪称人间惨状。漕渠修建尚未见好处,如今已经榨干百姓血汗。臣恳请圣人为百姓计,停止发水系。将已经征调的民夫都遣返回去。”

  姬泽听闻唐风顺激愤之言,只觉头颅之中疼痛隐隐重新泛起,心中越发烦躁起来,生硬道,“此事朕心中自有定见,唐卿不必多说。”

  唐风顺心中激愤,“砰”的一声跪下来 “还请圣人为天下计,今日圣人不收回成命,老臣宁愿跪死在这儿。”

  姬泽因着情事本就心中积郁郁火,和着缠绕了一宿的风疾头疼,心态不稳比诸旁日多了几分爆炸,被唐风顺步步紧逼激动了怒火,“好,朕成全你。”

  “来人,”厉声吩咐,“将这逆臣托出去仗罚。”

  殿外禁卫军高声应是,入殿内将唐风顺拖行出殿。

  满朝文武大臣相顾骇然,不意今日朝上发生如此变动,纷纷上前劝阻道,“圣人,唐御史一片忠心体国,还请圣人慈爱,免了唐御史责罚。”

  姬泽听闻众臣劝阻,面上出现一丝踟蹰之色。

  唐风顺却丝毫不体恤同僚求情之情,梗着脖子悲愤道,“老臣一片忠心,圣人若不肯纳谏,定如前朝炀帝一般,日后遭受亡国千古骂名。”

  姬泽听闻唐风顺逆语,面色神色复转为阴翳至极,冷笑道,“大周如今国力鼎盛,万国来朝,百姓安居乐业,唐风顺却妄语亡国之言,其心可诛。朕倒要看看,日后究竟是朕遭骂名,还是你被史书记载昏聩。”

  目视满朝文武,“谁若敢为唐风顺求情,视同同罪,一并而拖出去受罚杖刑。”

  朝臣闻言骇然,受皇帝怒火威慑,一时之间俱都喑哑。

  唐风顺被押解至两仪门外,掼在台阶之上,禁卫军执起棍棒,一棒棒责打在唐风顺背上。

  杖责声扑扑传来,传入朝上文武百官的耳中。

  御史大夫范源执着笏板额上坠出冷汗,唐风顺乃是御史,正是自己属官。旁的臣子可以不言语,自己这个做上司的,却不能够视其受刑,一语不发,硬着头皮上前,劝谏,“圣人,唐御史虽然政见迂腐,略施惩戒即可。杖责杖刑罚过重,唐风顺年纪老迈,身体羸弱,若因杖责之刑松了性命,有损圣人令名。求圣人开慈悲之心,饶了唐风顺一次。”

  姬泽抚着额头,忍耐着阵阵头疼之意。心中余怒未消,一双锐眸盯着范源,冷笑,“范卿倒是个好上司,怕是记不得朕之前的警语。”扬声冷道,“御史大夫为那唐逆出言,视同同罪天,一并拖出去责杖二十。”

  满朝文武见此情景愈发噤若寒蝉,听闻御座上的帝王一甩衣袖,硬邦邦吩咐道,“退朝!”

  两仪门外宽广的大廷,洁白的岩石泛着柔润光泽,显示着皇权的庄重威严。

  唐风顺被压掼在廷上,侍卫持着棍棒,一棒棒责打在唐风顺背上。

  唐风顺先时犹自硬挺,渐渐的面色便苍白起来。背上就见了血痕,面上也苍白下去。

  政事堂中,几位宰相重臣退朝之后聚在堂上,听着外间杖责动静,面上神情焦虑不已。

  “范源不过是求情被责,年富力强,遭了二十杖,回去将养几个月也就是了。唐风顺却是年纪老迈,”柳忱眉宇之间显露焦急之色,道,“若这般杖责下去,怕是支撑不住。”

  “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兵部尚书张皋扬眉道,“只是圣人气愤太过。这个上头,谁也劝不住他。”

  又道,“若是此时罗相还在就好了。”

  提及罗元崇,几位宰相俱都沉默下来。

  姬泽对罗元崇甚为敬重,若是罗元崇出言相劝,说不得圣人还能听入几分。

  礼部尚书贺瑛扬眉,“圣人往常便是怒火再甚,也没有这般发作的道理。今儿似乎怒火太甚,不知是何道理。”

  殿中监姜皎被召唤而来,听闻几位宰相问语,面上闪过苦笑之色

  “圣人昨儿晚上犯了风疾,今儿早上刚刚稍平息。唐风顺犯颜直谏,惹的圣人激怒,方刑罚如此酷烈。”

  此话既出,一时之间,众人皆没了言语。

  朝上众臣皆知,皇帝罹患风疾,风疾疼痛牵动情绪,性子本就比一般时候暴躁,漕渠工事乃得圣人看重,唐风顺却上奏激烈奏请废止,不懂得看皇帝脸色,一头倔强撞上去。

  “可是着实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唐风顺死了,有损皇帝令名啊!”贺瑛道。

  张皋豁然起身,拱手道,“我等前往甘露殿跪求,无论如何,总要保住唐风顺一条性命。”

  甘露殿中,姬泽坐在金丝躺椅之上。一条温热的毛巾搭在额头,安抚着头颅中牵动的神经隐隐疼痛。听闻几位宰相在甘露殿前跪求轻饶唐风顺。怒火非但未平息,反而更加高涨,“既是喜欢跪着,就跪着好了!”

  逢着此时,殿外传来小内侍崔夜来战战兢兢的询问,“圣人,要打到什么时候为止。”

  姬泽扶着脑袋,犹自觉得怒火充盈,指着外头喝道,“打,狠狠的打,什么时候姓唐的蠢货醒了脑袋。再来说话。”

  杖责的侍卫听闻传来的皇帝话语,一仗一仗打下去,唐风顺熬不过去,“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淋漓流了一地。

  ……

  御史唐风顺于两仪门外杖毙的消息传来,一时间,文武百官俱都静默。

  姬泽听闻唐风顺杖毙后,亦有后悔之意思。事后命京兆尹彻查当日在唐风顺面前状告漕渠修建之事一案。

  京兆尹费了一旬功夫,查明那告状的卫家人本是流民被征召入漕渠修建,因好吃懒做之故被崔郢逐出,心怀不忿,故寻了唐风顺面前装作受欺压模样诬告崔郢。唐风顺禀性耿直信以为真,犯言直谏,正逢遇到当日皇帝因情事情绪波动发作风疾,疼痛难忍性情暴虐,酿成了这方悲剧。

  唐风顺的尸身收殁之后,送回唐家。不提唐家老母幼子,清晨全须全尾的将自己的儿子夫君父亲送出门去,到了午后,送回家中的,只有一具冰冷冷的尸身。犹如苍天塌陷,一时之间,痛哭流涕。

  三位宰相于政事堂相对而坐,神色黯然。

  “事已至此不可回天,重重处罚了卫家人。只是唐风顺的性命再也无法挽回。唐风顺虽然迂腐误听人言,到底出于一片忠心体国,罪不至死。今上在位,这还是第一位杖责至死的臣子。此事一发,圣人英名便算留下污笔了。”

  张槀心中一哂,这风疾,确然是姬氏皇族一道浩劫。

  问询御医冯辙,“圣人风疾到底如何?”

  冯辙露出一丝苦笑,拱手道,“圣人年纪最轻,风疾发作却酷烈,前些日子虽有一些好转,如今却不知怎的又严重起来。风疾发作情绪更易波动,若遇冲撞,情绪比平常更容易暴虐。”

  众臣相顾一时无语。过的片刻,柳忱问道,“圣人这风疾可能调养?”

  冯辙道,“风疾一旦发作,几乎不可能全部治愈。保养一则饮食清淡,二则锻炼身体,休养生息,三则情绪平和。圣人近两年来也尽力调养自己。风疾发作频度比较从前已然有了好转。”

  柳忱闻言深深的皱起眉头。“如此,我等知道了,你下去吧。”

  “几位相公,”崔夜来入内,恭敬道,“圣人召相公们相见。”

  甘露殿中,姬泽已经梳洗过,换了一玄色常服。神气清爽,只是面色有些微微发白,提起唐风顺之事,“朕这件事,确然是做过了!”

  主辱臣死,主忧臣过。

  张皋上前一步,道,“此事唐风顺也有过错。圣人厚加抚恤,是您的慈心,不计较他的过错。”

  姬泽淡淡一笑,“张卿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唐风顺罪不至死。着人厚葬了,命人厚厚抚恤他的家人。”

  “圣人恩重。”贺瑛笑道,“唐家之人若是知道,定也会感念圣人恩德。”

  唐氏家眷一身素衣,在门前空地上跪下聆听圣上旨意,听闻姬泽厚赏,面上闪过凄然之色,“多谢圣人厚恩。”

  “圣人怒唐风顺之过,然对唐风顺忠心亦有嘉许之意,命奴婢前来传旨意。”

  年轻的唐姓少年风中身形单薄,闻言叩头,口齿清楚道,“雷霆雨露,俱属君恩。草民心怀感恩,必将时刻牢记圣人教诲,时时自省。日后报效皇恩,为圣人小名。”

  崔夜来瞧着面前年少的唐家幼子,这位少年天赋出众,有今日这份渊源在,说不得日后颇有出息,道,“唐小郎君,禀性聪慧,有此心志日后说不得是个有造化的。奴婢盼着宫中再见的一日。”

  大周文明昌盛,长安日夜星辰飞速行走。

  两仪门外岩面清洁,当日在此地杖毙的御史唐风顺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浪花,同僚为他感叹片刻。却如同一滴恒久的血滴,生生的映刻在家人心中,历久不忘。

  贞平六年十二月二十,新罗使臣高孝予再次前往礼部递交国书。

  似往日,新罗使臣递交的求见皇帝的折子在中书省就会被翰林扣下,根本不会被递送到姬泽面前批阅。

  这一日,礼部官员却传下话来,命宣新罗使臣于三日后晋见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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