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昭国郡主的身世乃是传奇,当年认亲之事过程经此次证供审理人尽皆知。顾婉娘陡然出现在长安城,提出诉状,言道往事,不管内情真假,至少故事编的颇为顺滑,撇开了郡主当年认亲的过程,在前情之中生造一段顾二郎换女的往事,听着虽然离奇,但逻辑上没有明显漏洞之处。长安百姓更生了好奇之心。不由的蓊蓊郁郁议论起来。“这位顾娘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难不成,皇室这些年宠的,竟都是假郡主?”
白城逼迫无奈,拍惊堂木道,“肃静。”
“本次证供不足,暂且退堂,来日再开堂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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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中众人摄于威严,不敢大声议论,私下里议论纷纷。行知书肆十图阁就在这种氛围之中开张,阁中张挂的乃是昭国郡主近年画作,据闻,昭国郡主豪爽言道张挂自己最得意的十分画作于此阁,供长安文人墨客评赏。
纵然昭国郡主扬言,“如有人能提出意见,得到自己认同,可获千金赏金。”依旧行人稀少。纵有一二文人墨客入内,关注的也并非郡主书画本身,而是这桩真假郡主案明细。
永兴坊 昭国郡主府
府中众人都禀声敛气,听闻当日公堂之上之事,生怕惹出了一点儿动静,令得昭国郡主生气。连树上蝉鸣都比往年低了气息。
顾令月待在白河草堂,瞧着身边人的动静,觉心中郁着一股闷气。
这世上人事有对错立场之分,可是人最初的身世却没的分辨,总是一是一,二是二,容不得捂眼掩耳,装作是就是的。也容不得使手段。自己身世清白,并无亏心之处。倒是这些个人这些作为,难不成还真当自己是个假郡主?听闻玉真公主到访的消息,眸中登时然露出喜悦神色。
“听闻此次案件,圣人担忧你,又不好时时出宫,托我前来抚慰于你。”玉真公主优容道,
“阿顾,你没事吧?
顾令月不疑有它,唇边翘起欢愉笑意,“小姨。这些日子我憋在家中,简直憋闷死了。这些个人,个个小心翼翼的,我瞧着就有火,却偏偏不好发作。”挨在公主怀中,依恋道,“好在你可算来了!”
玉真公主身体微微僵了僵,伸出手来,缓缓抚摸顾令月的肩头,“是啊,听闻消息,我担心你不过,过来看看你。”
顾令月抬起头来,唇边泛起浅浅笑意,“小姨别担心我,我没事的。”思及大理寺告状之事,心中犹升起郁气,皱起眉头,“也不知道是哪个恶人,与我有甚仇怨,竟设下如此计量诬陷与我,竟弄出这一套来恶心人。”
玉真公主眉目蕴思,淡淡一笑,“这世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阿顾不必担心,到了最后,总是水落石出。”
顾令月听在耳中,的心微微瑟了瑟。
玉真公主的笑容如沐春风,话语也没什么问题,顾令月却从其中听出了些许的试探疏离意味。一颗心陡然冷坠下去,
明明小半个月前,小姨与自己携手谈天,聊起闺中秘事,那般亲密,安慰自己放下往事,寻找快乐,还带着满满的喜爱之意。不过些许日子,怎么忽然一切就变了。
抬头望着玉真公主,荔枝眸中含了一丝探究之意。
玉真公主出察觉到了,微微一笑,“怎么了?”
顾令月道,“没事。”重新低下头去。
一颗心缓缓沉入冰湖。
——小姨听闻顾氏女的消息,怕是……对自己的身世也生了一丝疑虑。
她对自己这个外甥女素来疼爱,但是这样的疼爱,是建立在自己是她嫡亲的同胞姐姐,丹阳公主的独养女儿的基础上。
假使自己并非丹阳公主的女儿,
长安城中又那么多美貌聪慧的女子,便是自己再美貌聪慧,又与她又甚干系?她又何须多投入一分爱怜。
因着这份疑虑,哪怕只有一丝丝,便不能再如同从前一般对自己毫无芥蒂的疼爱。
这点心思,便是有心遮掩,也在语调声气中难以掩饰的显露之处。
顾令月明白了这一点,忽然心痛断绝。。
她自来以为,相较于姬泽,玉真公主这个小姨是真正彻底真心疼爱自己的。可是直到今日,方发现这样的疼爱原来是有条件的。伤心之余亦生出一丝惶恐。对自己这般的疼爱的小姨都如此,那若长安旁人听了消息,又当如何呢?
“……你也不必多想,”玉真公主见着顾令月这般,心中也生了怜惜之情,诚声劝道,“当年的事,虽然久远,但只要有心去查,总能查的水落石出的。咱们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将那些个暗地的恶人捉出来狠狠报复回去,岂不是更爽快些?”
顾令月低头,声音像含了一个闷桃一般,“我知道的。事实真相自有公断,我从来没有担心过。”
玉真公主道,“你能这般想,就对了。”
悠悠道,“你母亲是我的胞姐,她一辈子慈悲待人,这样的人是该当遭遇好报,福泽子女的。咱们不能让她在身后令名遭损,你说,是吧?
顾令月对着玉真公主的目光,道,“您说的对。”
玉真公主浅浅一笑,“你能够想通了就好。”伸手抚摸顾令月的脸颊,含笑道,“好生生的,别一个人郁闷了。”
顾令月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瞧着天色不早,玉真公主起身欲离开,道,“小姨,我送您出去吧。”
玉真公主瞧着顾令月身上微微的萧瑟,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含笑道,“你身子弱,便在府中歇息不必相送,我自己走也就是了。”
顾令月目送玉真公主离开的背影,一个人坐在廊下,站立良久。
碧桐担忧顾令月,忧心唤道,“郡主,你没事吧?您好好的,不要吓我啊!”
顾令月回过头来,望着碧桐,微微一笑,“碧桐,是你啊!”
她道,“这长安城中,大多数人对我好,都是基于我是丹阳公主的女儿的前提,真正毫不相问只因着我自己的缘故对我好的,怕只有你一个吧!”
碧桐越发惊悚,“郡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的。”
碧桐道,“郡主,奴婢脑子笨,你想开点。”
顾令月浅浅一笑,“你说的对,我是该想开了。”
“我本来想,这不过是一场闹剧,压住了当做没有发生过就好了。掩住耳朵,捂着眼睛,整个世界都和从前一样。如今瞧着这般,方才知道竟真的是圣人说的是对的,我自个儿错了。”眸光中露出凛冽之色,“既然想明白了,就该和这恶人斗一斗!”
晋昌坊顾宅,
“放肆。”顾鸣狠狠的责打了苏妍一个巴掌,“你这贱人,贱人,”指着苏妍的手指气的发抖,“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寻人诬陷留娘的身世?”
苏妍捂着通红巴掌的脸颊躺在地上,仰头望着顾鸣,“妾身不明白,妾身做了什么事情,竟让郎君发这么大的火?”
顾鸣气的发抖,“你还敢不承认?”
“那紫金长命锁我曾在你这儿见过。还感叹过机缘巧合,将此锁渊源转告于你。如今却由那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女人拿在手中,借此诬告留娘,你还敢说,这事跟你没有丝毫干系?”
苏妍放下手掌,冷笑道,“原来郎君是为了这个啊!”
顾嘉辰听闻外间动静,从里屋的榻上跌下来,爬着到了外面,“阿爷不必责问娘亲,”她道,“是我求她做这事的。”
数月前那场责罚,虽勉强挣了一条性命来,一双腿却残了,身上更是留下无数的疤痕。性子愈发古怪,思及顾令月,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怨恨之意。“是我嫉恨顾令月,她害我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方求了阿娘替我出气方设下此计。”
顾鸣瞧着这对母女不知悔改,气的浑身发抖,“留娘再怎么也是我的嫡亲女儿。你们怎么敢,怎么敢用此事诬陷于她?”
苏妍捂着脸蛋扬眉道,“事情已经至此,郎君既然知道,又打算如何呢?”她的声音尖锐,指着顾嘉辰道,“您瞧瞧咱们的阿瑜,她本也是温柔可人,美丽大方的小娘子,因为顾令月落到这般天地,您说,我这个做娘的是否痛心?我想为了她报复顾令月,又有什么错?”
顾鸣没有想到苏妍有这一面,几乎退后一步,望着苏妍几乎不认识一般,“你……。”
苏妍瞧着这个男人,悠悠一笑,“郎君,您是郡主的生父,大理寺到时候说不得会请你上堂。郎君想想怎生办才好。”
她蛊惑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郎君该知道,郡主恨你,便算你替她证明了身世,她也不会感激你认你赡养你。如今你身边,日夜陪伴着的是我们母子三人。我和阿瑜虽然此次算计了郡主,但是锦奴是无辜的,他是咱们唯一的儿子,若是郎君狠心大义灭亲,要将妾身和阿瑜都送到大狱里去。儿子也会也因着有一个犯罪的生母抬不起头来。郎君,你就疼你那个嫡出女儿,让我们母子三人都为了一个顾令月陪葬。”
顾鸣气的浑身发抖,打了苏妍一个耳光,“你这贱妇。”
苏妍被打的摔倒在地,脸上出现了一道鲜红的痕迹。她重新爬到顾鸣面前,抱着顾鸣的臂膀,“郎君,若是此前您责骂,妾身也就认了。但如今事情已发,便是妾身后悔,也再没法挽回了。妾身微不足道,可若是这时候让人查到此事乃是妾身后面布置,妾身便必死无疑。您就瞧在阿瑜和锦奴的份上,救救我们吧。”
顾鸣苍凉道,“如何救你们?阿瑜和锦奴是我的孩子,可留娘也是我嫡嫡亲的女儿。”
顾嘉辰听闻顾鸣话语眼睛一亮,“您可以的。”望着顾鸣声音充满热切之情,“您是郡主的嫡亲父亲,只要您能表态,郡主并非您的女儿,大理寺定会重视您的意见。”
顾鸣怒瞪着顾嘉辰,目中露出杀意,“我顾鸣如今虽然落魄,当年却也曾是率数十万大周军民的将军,让我当众污蔑女儿并非亲生,这等事情,我绝做不出来。”
苏妍连忙道,“妾身不敢让郎君指认郡主非亲生,郎君若顾念妾身母子三人半分,在公堂之上只要模棱两可,言道不知道谁是您的女儿,就可以了。”
顾鸣闻言怔忡半响,颓然道,“便是这样又有什么用?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便是我不出来指认,难道大理寺的官员就是吃干饭的,竟查不出事情始末么?”
“郎君尽管放心。”苏妍柔声道,“妾身知兹事体大,为筹谋此事下过大工夫,人证一一安排妥当,便是当年细节编的绝无破绽。如今公主已亡故,只要郎君您不出面指认,想来郡主就算是千张嘴巴,也辩解不开当年的事情去的。”
顾鸣闻言大怒,森森盯着苏妍,“留娘究竟得罪了你们什么,你们竟要这般陷她于死地。”
苏妍惊片刻,“郡主不会死的。”垂头道,“当初郡主走失之时年幼尚不记事,其后认亲随波逐流,并非主动冒认,本就是不知者无罪,且她乃是圣人看着长大,到底有一丝情分,身上又有和亲功劳。纵然事发性命得保总不是问题的。”
她落下泪来,“妾身身份卑微,带累一双子女,决不能和郡主相比。若是此事事发,便全完了。”她抬起头来,热切的望着顾鸣,
“所以,郎君,您只要保持沉默,咱们所有人都可以很好。可您若是说错了一句话,我们母子三人就万劫不复。您可怜可怜妾身吧!”
顾嘉辰收到苏妍的眼风,连忙上前,抱着顾鸣呜呜的哭起来,“阿爷,您就疼疼我和顾嘉礼,给我们留一条生路吧!”
母女二人哭声凄凉。
顾鸣瞧了瞧哭泣凄凉的妾室和长女,心中悲凉,立在屋中,一时之间竟是茫然,不知该当何去何从。
行人司中,
渤海郡公姬焰瞧着下面送上来的消息,冷笑,“撒下了大网,以为网住什么王八,没想到最后起来的竟是这么一条小鱼。”
春部司使柳春娘立在花厅之下,听闻此事内情始末,眸中闪过一丝鄙夷之意,“这顾鸣偏爱妾室子女,对昭国郡主少有疼爱之情。昭国郡主摊上这样一个阿爷,可真是可怜。”
姬焰眸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道,“若非舌灿生花之辈,如何能让那顾鸣冷落姑祖母,独宠一个妾室。也致使国公府削爵,明明有一个受尽宠爱的女儿,却依旧住在平民之中,没有升迁的指望。”他整理了卷宗,
“你在司中自守,本公要进宫去禀报圣人此事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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