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姬泽瞧着捧抱在面前的男童一阵子,淡淡笑道,“是生的挺可爱的。”目光投向顾令月,凤眸顷刻温柔下来,
“眉眼生的有几分像阿顾你。”
顾令月闻言唇角翘高,“他是我弟弟,自然有几分像我。”
又道,“如今府中我们姐弟两相依为命生活。九郎你既要住在郡主府,难免就要常常见到屏奴。论起来,你也算是屏奴的表兄,屏奴年纪还小,日后可不许板着脸吓他。”
姬泽听着顾令月喋喋不休的嘱咐,不觉厌烦,反觉窝心,唇角高高翘起,慢里斯条道,“知道了。”瞧了屏奴一笑,嗤笑,“论起来,朕不仅是他的表兄,还是他姐夫,还能难为了这小子?”
顾令月闻言脸蛋倏然一红。姬泽如今与自己情分正热,自己愿意称一声姐夫,可是他们二人并无夫妇名分,细论起来,又算的上是哪门子姐夫?一时间心中生出怅惘之意。不愿分说此语打破此时草堂和美气氛,不愿出言打破,唇边泛起一丝浅笑划过了话题,“天不早了,咱们用晚膳吧!”
堂上仙鹤烛灯照耀,飘摇暖融光芒,侍女们打起帘子入内,在堂中奉上一盘盘丰盛的菜肴。屏奴年纪小,另备了适合孩童食用的羹汤。顾令月瞧着屏奴心中柔软,吩咐道,“将他给我,我亲自喂他吧”
乳娘面上闪过一丝惶恐之意,“小郎君年纪小,如今用膳还不能自理,难免会有一些食物溅落。怕污着了郡主衣裳,还是交由奴婢来吧。”
顾令月笑道,“他是我弟弟,我还能嫌弃他不成?”接了调羹,舀了一勺羹汤送到屏奴唇边。
屏奴大大的眼睛瞧着顾令月,忽的问道,“姐姐日后会一直陪着屏奴么?”
顾令月怔了一下,笑着道,“小屏奴喜欢阿姐,阿姐也关爱屏奴,姐姐不管在哪儿,总不会忘了屏奴的。”
屏奴目光中便流露出欢快的意味来,张口啊呜一声吞下勺中羹汤,
不一会儿膳毕,侍人将膳食撤去。姐弟二人在堂上凑趣玩耍说话。
雨水打在堂外窗台之上,发出沙沙声响。夜色静谧,姬泽坐在书案旁,观着一本书卷。瞧着姐弟二人相聚场景,心中柔和,他素来君临天下,习惯了清冷孤高,似这等亲人脉脉温情的画面几乎少有见过。瞧在眼中略觉生疏,但这般的人间烟火,晕染在心头,竟不觉温软无用,倒生了一丝眷恋不舍之情。
过了一会儿,屏奴小小年纪,打了个呵欠,开始困顿起来。顾令月吩咐乳娘将屏奴抱回去休息。
姬泽揽着顾令月的腰肢道,“朕今儿第一次见阿顾照顾孩子,瞧着倒是耐性足。”
顾令月眉宇之间微微含笑,“我自小就一个人,和顾家几个姐弟关系都不是很亲。虽然日子过的知足,但到底也有些寂寞,如今得了屏奴陪伴,也觉得日子有了几分滋味。”
姬泽闻言垂下眼眸,敛住思绪万千,过了片刻方含笑道,“盼着这个小子是个孝顺的,日后懂得报偿你这份慈心。”
顾令月微微一哂,“我只盼着他日后快乐就好。”抬头凝视姬泽,“我知近来朝堂劝谏声势颇大,圣人真的要日常在我白鹤草堂中居住,坚持不回太极宫?”
“朕在哪儿住其实并不在意,”姬泽道,“要紧的是有阿顾陪在一边。你若肯留在宫中,朕便回宫;你若觉得宫中不好,想要留在郡主府。朕便陪你留在这郡主府。”目光凝视佳人,蕴含灼灼情意,“这大周江山,是朕所有,但若其中没有你,便也了然无味。”
“朕要天下,也要顾你!”
草堂夜色深沉,绯帐锦榻之中春*色无边。
顾令月青丝委榻,芳心可可,男人滚烫的身子已经重新压在自己身上,灼热的鼻息铺洒在自己颈项之间,“卿卿。”
顾令月唇角泛起一丝笑容,望着身上的男子,一双荔枝眸熠熠生辉,如同滴水流光,“你就这么喜欢我的身子?”
今儿白鹤草堂之中被翻红浪,情投意合,明儿整个长安城只怕就要被惊涛骇浪淹没。
为了继续这份欢情,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情,让世人侧目,忍不住骂一声昏君。
姬泽吃吃一笑,埋在顾令月雪白的胸前,膜拜道,“是啊,郡主风采过人,朕为之痴迷,情愿拜倒在卿的石榴裙下。”
顾令月仰头哼了一声。
那娇吟便如同水波一样,荡漾在草堂的夜色里,娇柔柔的,无处可寻。
……
夜半穿堂风吹入内室,顾令月悠悠醒来。瞧见枕畔姬泽的睡颜。男人熟睡的时候没有白日里的威严,似乎还带了一丝些微的孩子气。
她眸光柔和,似乎流淌出微光。
动弹身体,扯动了身下委榻的青丝。
青丝在□□中,不知不觉和姬泽的长发相缠。这一刻,两个人儿紧紧的缠在一处,你分不出我,我分不出你。
她望着相交缠的青丝,忽然就在心底浮出了一句古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此前虽与姬泽热恋交往,彼此唇齿相依之时,亦觉前途渺茫,从未觉日后有天长地久的一日。却在这一刻,忽然觉出,两个人之间,也许,当真有那么一丝可能,一丝夫妻的感觉来。
长安城日升月落,岁月一日日流转,不以人意转移为变迁。
大周朝臣对皇帝住留宫廷之外之事依旧群情激愤。日前,御史冯文在朝上悍然谏奏,弹劾昭国郡主无德,魅惑君王。皇帝勃然大怒,命人摘除冯文头冠,着侍卫拖往两仪殿外杖责。
群臣听闻冯文杖责之声心觉悲愤,以三名宰相为首,聚在两仪门前,长跪广廷,求皇帝搬回太极宫,收回成命。
七月的太阳已经颇是毒辣,照在两仪门前一众跪求臣子身上,额头濡湿,汗滴湿透了绯色绿色官服的背部。
兵部尚书、宰相张皋背脊挺直,跪在众臣之首。
日头西斜,御前内侍高无禄从内宫之中出来,笑容可掬,“诸位大人,天色不早,你们都是大周股肱之臣,莫在这儿跪了,还是请出宫回府吧。”
“高内侍若是奉圣人之命前来劝我等起身,就不必开口了。”张皋目不抬头,硬邦邦道,“我等在此处跪求君上,恳请圣人为天下百姓计改变主意。”
“哎哟,”高无禄执着拂尘,面上泛着和煦的笑容。“那各位可就不用再跪了。”
拂子一摆,搭在左手肘间。“圣人一刻钟前已经处理完奏折,从西门出宫去了!”
众位臣子闻言怔了半响,面面相觑。
百官痛惜皇帝所为,集体跪在两仪门外恳求圣人收回成命。皇帝却视而不见,铁了心意,既然宫门正门为自己这些人跪拜所阻,索性不走正门,直接从西宫门避走出宫。隔了一刻钟,如今怕是已经快进永兴坊了!
一时之间,心中都显出颓然之感。心知皇帝此时对昭国郡主情热,为了讨好佳人,竟是再不会改变主意了。无奈之余,不由得在不满昭国郡主之外,对最初生出此事事端的郭庶人生恨起来。
昭国郡主与圣人生了私情,此前昭国郡主居于宫中承光殿,虽然没有妃嫔名分,听起来有几分不伦不类,但认真论起来,不过是帝王私德不修,比如今圣人随郡主出宫居住要好的多。若非后宫女子倾轧,郭庶人口出恶言激怒昭国郡主,昭国郡主何至于一怒之下出宫返回郡主府,更不会有如今圣人为了挽回情人,放着好好的太极宫不住,竟以君王之身栖居臣女府邸,日日往返的事情发生了。
太极宫中,朝臣为了皇帝此番任性行事头大如斗。北门军衙中,禁卫军统领李伏忠亦是板着面容端坐在大堂上,神色如临大敌。
诚如宰相张皋在朝会上所言,此前皇帝起居宫中,太极宫宫廷戍卫严密,自然不虞安全问题。如今却随昭国郡主搬迁回永兴坊昭国郡主府,每日如一般臣子一般入宫主持朝会国事。傍晚之后回返郡主府。等于是说每日固定时辰往返两次经过长安街市。纵然加强郡主府守卫,将郡主府守的像宫廷一样,但对于从太极宫到永兴坊这段路途却是无力。
这条路中途穿过长安几个稠密坊市,虽然路途有限,却是处于长安热闹街道之间。四周布满了达官贵人及百姓府邸,人多混杂,安全极难保证。
此前皇帝虽有偶尔出宫,但大多出于临时起意,歹人不及周密布置,无法组织大规模袭击动作。如今皇帝与昭国郡主的绯闻传扬的满长安皆知。若当真有一二歹人,意欲袭击圣驾,将人手暗藏在街道两侧民房之中,待皇帝圣驾经过之时以雷霆之势暗袭,可当真是难防至极。
众位甲胄鲜明的校官入堂,参拜道,“末将参加李统领。”
李伏忠抹了把脸,“圣人如今居昭国郡主府。我等禁卫军负责戍卫圣驾。你等该知,圣驾系大周天下安危,若遭受损害,不止我等日后难以面见圣人,便是整个大周天下都要动荡起来。我等万死难辞其咎。如今这般,”
众人闻言心中悚然,俱都拱手郑重应道,“末将听凭统领吩咐,万死不辞其命。”
“好!”李伏忠豪气喝道,李伏忠目光凝视在副统领铁勇身上,
“铁勇,你乃禁卫军副统领,奉命领一支队伍戍守昭国郡主府,务必守卫住郡主府安全。”
铁勇上前大声应“是。”领命退下。
李伏忠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另一位副统领,“圣驾沿途安危护送便交你我手中。务须加大所有兵力,每日进出护卫之间提高心神,不得出一丝儿纰漏。”
“联络监牛魏,在圣人往返太极宫和昭国郡主府之中这条路途中加强人手,增加巡防次数。延请执金吾每日派人手巡查沿路途径民房,防止歹人潜藏其中。”
面色肃然道,“圣驾干系重大,若出了些许问题,我等死不足惜,怕是整个大周江山都要动荡起来,咱们便有一个算一个全完了!”
众位校官领命,俱都肃容下去。
北衙空旷威严,再无一旁人。堂中猛虎下山搏击屏风煞气烈烈。李伏忠面上出现苦笑之色,伸手抚着额头,在心中仔细推敲戍卫之事,至觉得安排妥当没有问题,方松了一口气,心焦力悴。
忽见禁卫中掌管俸禄发放的校吏匆匆入内,面色十分难看,拱手禀道,“统领。”
“小人今日前往内务司领取下月军饷。内务司司官却言上头有令,禁卫军的俸禄此后内库只支取一半,另一半不再在他那儿支取。”
“什么?”李伏忠闻言愕然,猛的瞪大眼睛,“竟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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