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姬泽望着顾令月。不过数日分别,顾令月显得憔悴一些,姿容更加清美。于他心中,已经是难耐,悠悠道,“你瞧不出来么?朕在讨好朕的心上人,让她别生我的气呀!”
顾令月一时之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九郎,你这么做,没有道理。——世情如此,我们没法子长久厮守,能够有这么长的一段情缘,也算是缘分了。我生不生气,又如何呢?”
她转过头来,面上神色复杂难辨,
“当初我们在开始的时候,你也说过,不过是求一夕之欢。如此算来到得如今,咱们之间也不知是过得多少次了。你想要的已经得到,又何必执着不舍,不如就此放手,咱们从此之后各自安好。岂不是好么?”
姬泽抿唇静默,听着顾令月的话语,一颗心慢慢沉下,
“砰”的一声,杯盏置在案上,发出急促声响,
男人的目光望着女子,犹如心中燃起一蓬郁火。“阿顾,你我相爱这么些日子,你的心中究竟有没有一丝朕的存在?”
顾令月闻言心惊肉跳,望着姬泽,目光愕然。
姬泽上前一步,瞧着顾令月近在咫尺的容颜,静静荔枝眸中倒映出自己倒影,自嘲一笑,“阿顾,朕从头至尾期待的,并非一段露水情缘,而是和你一辈子相守。”
凤眸倏倏,犹如想要望进顾令月的心中,“你这般轻易便说要与朕分离,你的心里,就一丝没有真心么?”
顾令月不意姬泽如此,眸中露出一丝仓惶之色,猝然转过头去,硬邦邦道,“您的意思,我不明白。”
姬泽自嘲一笑,“阿顾,你明白的。”
“郭氏猖狂,你生气本也是常事。可你大可径直处置了她,或者待朕回返要朕为你主持公道。你却就势出宫回返郡主府。你私心里,固然是因此事怨怼于朕,更甚者,便是想借着这次机会与朕断绝关系。是也不是?”
“嗬?!”顾令月撇开头,提高声音,冷声而笑,“您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是我被你的后宫妃嫔指着鼻子斥外室玩意儿,说到头,难道竟成了我的错?”
“你受了委屈,朕知道亦心痛万分。”姬泽道,“你我二人私情超乎世俗之外,会有风言风语,也是可以想象的事情。这本是朕的错处,朕想要一力维护你,替你遮蔽一切外界风雨,将你留在承光殿中和朕甜甜蜜蜜的过日子。没有想到……”垂眸自嘲哂笑,“是朕太过自信,终究令你受了委屈。”
“如今罪魁郭氏已然打入冷宫,薛惠妃管理后宫不严,也得了一并惩处。朕亲自到郡主府求你原谅。”
上前握紧顾令月的双手,“阿顾,你对朕公平一点。不能因为朕是皇帝,就没有可以和你守在一处的权利。”
顾令月闻言心中大痛。
长相厮守。长相厮守。
她又何尝不想长久?
只是这份感情太过虚妄,自己觉姬泽对自己的感情本就不知所起。她日日徜徉在其中,觉得甜蜜的同时也颇觉虚幻,更何况没有夫妻名分,根本没有踏实的底气。而这个世界对女子却又太不公平,如今姬泽对自己情热,愿意许下终生相许的誓言,可若是他年自己色衰,他又是否能够坚持如今一辈子的誓语呢?
一时之间心中伤感,转过头去仓促一笑,“瞧您说的?”红唇滴动,“这些日子来,您对阿顾的好,阿顾都知道。是我福薄,没有这份福气常常伴在你身边。”
唇角勉强弯起,“说到底,您是大周皇帝,天下至尊的地位,难道竟还要被人说是可怜么?”
姬泽望着情人目光锐利,“难道不是么?”
直视顾令月,“今日朕回到承光殿,瞧着空空荡荡的殿堂,竟觉得自己颇为可怜。”
顾令月听闻姬泽言语,静默不语,荔枝眸中蕴育水光。
半年时光,做一对最亲密的情人,彼此之间唇齿相交,肌肤交融,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牵动心肠?遽然抽身,自然也心中苦楚。她以为自己心境潇洒豁达,看的开。可是直面了那些风言恶意之后,方知道自己并非如想象中坚强。
二人之间弥漫着淡淡的僵持。
良久,姬泽瞧着垂眸睫毛闪动的佳人,自失一笑,“朕拿你没办法。”
伸出手指,指腹轻轻抹去顾令月荔枝眸下的泪滴。“阿顾,你觉得委屈,你不肯没名没分的入宫居住。那末,好,我从太极宫中出来,陪你在你的郡主府居住就是。”
顾令月闻言愕然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天地动静都静止,犹如看着一个发疯的怪物,
“你疯了?”
“朕也觉得朕在发疯。”姬泽切齿冷笑,深深的望着面前佳人,似乎要将顾令月的倩影映在心底里去,“朕长大了这么大的岁数,从来没有这样疯狂的爱过一个女子。”
“朕知道女子清名重要,亦知你性情骄傲,不肯平白委屈自己。世人说男女之间隔一步天堑。阿顾你既然胆怯,要退回这一步,那么,就由朕跨到你身边就好了。”
“阿顾,”姬泽声音低沉犹如呢喃,带着一丝啮齿的狠意,“朕愿意跨到你身边,你只要立在原处,不要拒绝朕的靠近就好。”
顾令月犹如听见世间匪夷所思的话语,“你……这般又是何苦?”眸光带了一丝茫然之意,这世上有成千上万的美好女子,而姬泽作为大周皇帝,太容易伸手获得,只要稍稍动了心肠,便自然有成打的美人心甘情愿的匍匐在地上,等待他的恩宠。又何必这般委屈自己,只为了求得她的回心转意?
话虽如此,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到底此前因着千步廊郭芳仪出言顶撞生出的火气,在姬泽这不按牌理出牌的示好之中,已经渐渐消散。犹如一道清风,不复存在。
姬泽静默片刻,将她的手握到掌前,轻轻相吻。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倾之慕之,辗转反侧。阿顾,朕虽是天子,亦是一名普通男子,一心倾慕心爱的佳人。只要能与你一处做情人,便觉天地静好,并不觉苦。这一路情路走来,并非顺畅,早年因着阴差阳错错待于你,此后倾慕你多年,费尽心思才能得你垂眸,数年功夫方能一亲芳泽……。”
“阿顾,朕不想失去你。你与朕在一处这么久,朕不信你对朕没有一丝情意。咱们二人明明相爱,若当真为了一些外人的风言风语而分散。又岂非太过可惜?”
顾令月听着姬泽的言语,琉璃眸眸光复杂,
张了张口,想要说话。
姬泽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红唇,
“阿顾。朕心意已决,不想听你扫兴的话语。”唇边泛起笑意,柔声道,“只要你平平静静接受朕的示意即可。朝堂民间的风雨,自然会处置好,不会让它烦扰到你。你若心中并非一丝没有朕的话,就乖乖听朕的,莫要与朕为难。”
凤眸闪动,动了情绪,“咱们两个人好生过日子,就像世间平常的民间百姓夫妻一般,可好?”
……
长安夜色漠漠。白鹤草堂上的烛灯烈烈燃烧,散发晕黄的光芒。将草堂照耀的空旷凄冷,顾令月一颗芳心柔和,不知边际。荔枝眸中此前的幽怨、怨怼之意,却在姬泽的柔语款解中如春水一样的融化了。
姬泽瞧着顾令月柔软的目光,胸腔中的心跳也渐渐快了起来。猛的弯下腰,一把抱住佳人,穿过掀起的蔺草帘子步入内室。
夜色沉沉降临,薄如云朵的纱帐在夜风中微微动荡。
帐后红杉宝榻中被翻红浪。
顾令月委身于榻,潜意承欢。
此前顾令月与姬泽洞房是在府中通古斋,后来入宫诊治足疾之时居住在承光殿,论起来,自己成年之后最熟悉的居所,却是这座白鹤草堂。日常起居,堂上一草一木,纱幕榻几俱都熟悉入微,在这座自己熟悉入微的草堂承欢,乃是第一次。
红烛深深,顾令月晕红脸颊在欲海中沉沦,许是因着身处自己的地盘的缘故,身体更容易放松,床榻起承俯合之间却又多了一番滋味。情深之处,睁开眼睛瞧着在自己身体中起伏的姬泽,肌肉紧绷流畅的线条上零落着汗水,凤眸之中因染了□□而愈发深幽的眼眸,情心颤抖悸动,芳心酥软,顷刻间动心动情,身子犹如花儿一样的绽放开来……
……
昭国郡主府白鹤草堂一夜胡天胡帝,顾令月倦极而眠,临睡的时候,似乎听见花开的声音。
天光破晓,姬泽从榻上起身,瞧着顾令月沉沉睡在自己身畔。面色瓷白,睡颜甜美。心中怜惜无比,弯腰在她额头亲吻,吩咐道,“莫要惊扰了郡主。”
侍人们躬身应“是。”
太极宫中倾轧,昭国郡主一怒出宫回返郡主府。圣人闻讯竟并未发怒,决意纵容昭国郡主,圣驾搬入郡主府与昭国郡主一同起卧。这等惊天动地的消息传出去后,一时之间,整个长安城都被震惊的处在一种失语状态。
反应过来后,登时犹如热锅里泼进去油水,溅出火花无数。
大朝会上,朝臣风闻此事跪地劝谏君王,兵部尚书、宰相张皋执笏跪伏在地上振臂直呼,“自古以来,君王皆居于宫中。这也是兴建宫殿,统尊帝王天威行事的道理。古往今来,从未有君王在京城之中不居于宫廷而居于臣女府之事,圣人如此行事大大不妥。臣等泣血恳请圣人即日搬回宫中,莫要受妖妃蛊惑,日后在大周青史之上留下昏君之名么?”
姬泽立在御阶之上,望着满朝伏跪在地的文武众臣。
整个太极殿殿廷上,几乎所有的朝臣都跪伏在地上,恳请圣人收回成命。此等相较于此前阿顾在宫中独擅宠爱朝中反对声浪,几乎是大山小山,不可相提并论。
唇角逸出一丝冷笑,他当日做出这等决定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朝上会有激烈的劝谏之声。他心慕佳人,在无法光明正大的立后之前,强求其与自己结欢,本就委屈了阿顾,便绝不肯将她置在言语堆中,听凭人诋毁的道理。
俯身垂视朝臣,淡淡笑道,“朕之起居乃朕之私事。朕为大周天子,,日日临朝,不怠国事即可。至于朕晚上居住什么宫室,歇在何处,不过私事小节,朕独断自行即可。众位卿家何至于这般耿耿于怀?”
“天家无私事,如何可以私事之名将此事剥离朝堂之外?”张皋振臂呼之,“天子一身系天下安全。宫中戍卫严谨,可最大程度保证君王安危。若圣驾常年空悬于宫外,令小人窥视,置圣体于危险倾袭之中。虽万死难赎其过也。恳请圣人为天下计,收回乱命,回归宫中。令我等臣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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