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王妃玉臂轻轻一挥,那鲜红的指寇在阳光下煜煜生辉,若隐含鲜血的刀锋,森寒冰冷。
侍卫如狼似虎的架起弱小的明月,径直向煮沸的锅拖去。
明月手伸向怀中,想要抽出龙雀匕与侍卫拼个你死我活,手碰至龙雀匕却是稍作迟疑,这场处罚来得莫名其妙,显然与魏知行有关,若是拿出龙雀匕来,会不会加大了泯王妃的敌视?
明月瞟见王妃的眼色,那眼睛灿若桃花,弯成美丽的孤度,只是眼底深处,审视中带着阴狠,揣夺中带着藐视,明月内心突然有种预感,她不会让侍卫将自己丢进锅里去的。
这预感,不是笃定泯王妃心中尚存一丝善念,而是笃定她不会让自己这么痛快的死去,就如同那头被活剐的小青驴,杀死它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要让它一点一点的感受死亡来临的恐惧。
如果说李放折磨明月是一种恶作剧,那么这个泯王妃显然就是他的升级版。明月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触了她的霉头?一个王妃,一个农女,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自己只是睡了一两个时辰的觉而矣,一觉醒来,二人怎么就成了猫与鼠、鹰与兔这种天敌了呢?
明月忍住抽出匕首的欲望,环视着周遭的侍卫,前后各十余名,府门方向还有五名,自己再强悍,顶多能战下五名,另二十名能轻而易举将自己擒下,如剁萝卜青菜般将自己剁成血泥。
明月要多气馁有多气馁,任自己跟着成越学野外狩猎之皮毛功夫,出过生、入过死,到头来却怎样也抵挡不了对方武器精良、内力丰厚,况且自己身体有恙,显然力不从心,只有盼着自己猜的是对的,泯王妃,现在还舍不得自己死。
明月任由着侍卫拖着至锅前,锅中的水已经大开,因为有了油星,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温度比之前还要高上几度,沸腾的水花更加的欢畅,空气中弥漫着煮肉的香气,明月却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滚,呕了又呕。
泯王妃紧随其后而来,见此情景,唇角飞扬,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侍卫会意,将明月掼倒在了地上,任由着明月痛苦的捶胸干呕。
泯王妃站得笔直,自上而下俯视着明月,浑身散发着高位者的凛然不可侵犯,轻巧的笑道:“明月姑娘,本妃也是热情好客之人,怎能做出有失体面之事,都是这些下人曲解了本妃的意思,本妃只是想请你吃驴肉而已。”
一个侍卫将小青驴的尸首拖至大锅旁,直接从死驴身上片下一大块肉来,在明月面前入了锅,那肉上粘染了血水,汤水迅速变成了殷红般的颜色,肉腥气四散。
明月手握成拳,目眦尽裂,这刘嘉怡欺人太甚,先吓自己六魂无主,然后戏耍自己,逼着吃小青驴的肉,看她表面温婉,内心恁得歹毒。
明月深有了口气,握手成拳,既然龙雀匕用不得,遂决定寻隙抢了身侧侍卫的钢刀,先擒恶妃,再打侍卫,夺马回村,带着娘亲几个从此躲进莽莽山林之中,如成越一般过几十年茹毛饮血的日子。
明月打定主意,心动、手尚未动之时,一道人影突然扑到了明月身侧、泯王妃身前,紧紧将明月抱在怀中,哀哀的向泯王妃磕头求饶。
抱着明月的,正是半天未见人影的欢喜,只见她悲悲凄凄哭道:“王妃饶命!这是奴婢主子最为尊贵的客人,有开罪王妃之处,望王妃看在大人的面子上,网开一面,饶她不死。”
明月轻轻皱了皱眉,怎么听这求情怎么有些怪异?很快映证了明月的猜测,本来戏谑的看着明月的泯王妃,脸色登时一变,眼睛怒瞪,嘴唇紧咬,瞟了一眼热滚滚的大锅,似要改变心意,由驴肉下锅变成明月下锅了。
明月暗叫一声不好,曲手成爪,飞身扑向身侧侍卫,意图提前夺刀挟制妖妃。
一道长鞭袭来,紧卷明月的腰间,在空中翻了两翻,最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嘴角立即现了血丝来。
抬眼,只见魏知行一脸怒色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跟着魏来、魏炎和喂马的小厮。
魏知行显是气急了,没有假他人之手,亲自到了欢喜身前,“啪”的一声打了一巴掌,喝道:“你是怎么照料的贵人?竟让这等卑贱的农女冲撞了王妃?王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一百条贱命都不够赔的。”
魏知行眼睛瞟过地面上的小青,小青只三四个月大小,体量不大,侍卫切下了几大肉后,里面的内脏已经半裸在外,甚至隐现了累累白骨,几只苍蝇凑热闹的落在上面,残食着最后一杯羹。
魏知行脸色无波无澜的对魏来道:“这牲畜已经死透了,看着就脏兮兮的,怎能让王妃下口?去请了珍味坊的大师傅来,做最新奇的菜肴。记得,王妃,不食辣、不食酸,爱食甜。”
泯王妃心中忐忑,轻声软语问道:“行哥哥,你不会怪怡儿杀了你的小青驴吧?”
魏知行笑容绽放,温暖徜徉道:“卑职怎么敢怪你?若是能搏王妃一笑,就是将卑职的代步逐风杀了,魏某连眼睛都不会眨的。”
魏知行的右手紧紧攥着拳头,上面已经青筋暴起,脸上却笑靥如花。
二人之间打着官腔,却似蜜意徜徉、暗香浮动,而明月已经痛得蜷缩在地上,她的不远处,是小青被拖走后留下的一滩暗红的血,晃得她眼睛生疼,身体痛心更痛,呼吸也痛。
魏知行厌恶的看了一眼脚下的明月,对魏炎道:“还不将这农女拖下去,若不是她对寻找成大人的小公子有所帮助,定不会轻饶。”
魏炎答了一声诺,脚步生风,面色凶狠,手却万分小心的挽起明月的手臂,若护着最精细的青花瓷,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出现裂纹,向主子无法交待。
刚走了两步,泯王妃却己叫住了魏炎,嘟着嘴道:“行哥哥,她刚刚冲撞了怡儿了。”
魏知行好看的眉毛蹙起来,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深遂的眼睛更加的深遂,泯王妃突然感觉一道寒流射了出来,凝神再看之时,魏知行已经半是恭敬、半是无奈的微笑着,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
泯王妃随即释然,刚刚的不适感觉定是错觉,她的行哥哥,为了她多年未娶的行哥哥,为了她远走他乡的行哥哥,为了她辞却三品大司农的行哥哥
他,永远都是他的行哥哥,和少时的行哥哥没什么两样。自己被园子里的蜜蜂蜇了,他会将园子里所有的蜜蜂抓来让自己踩着玩儿;自己被亲爹的骏马踢了,他会设下计策,让爹爹亲手杀了那匹马
如今,自己受了小农女的气,上了她的当,行哥哥还是会帮自己出气的吧!
泯王妃一脸希冀的看着魏知行,如同回到十数年前的青葱岁月,如同那个被欺负了满脸委屈的少女。
可惜,有些东西注定是要变了的。
魏知行苦笑了笑,对魏炎道:“按王妃的吩咐,打她二十大板。”
魏炎重重点了点头,加快了扶着明月的脚步。
“令哥哥!”
泯王妃脸色呈现了不悦,当年,惩治那些欺负她的家伙,令哥哥都是当着自己的面儿进行的,今日却为何背着众人让魏炎进行?莫不是令哥哥和那农女关系真如欢喜影射的不一般?
魏知行眼睛紧盯着泯王妃,泯王妃倔强的盯了回来,执扭的想知道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魏知行脑中电闪雷鸣,缓缓的吐出几个字道:“魏炎,行冰碗之刑。”
字字如千斤重,字字如剜心肝。
明月轻抬起双睑,眼睫如蝉翼般轻轻颤动,眼睛深处,若深深的潭,浓浓不得开解。
明月纤细的身形似不堪风吹,却依然倔强的挺拔如松,双手被置于碗中,很快,凝成了晶莹剔透的冰坨,两只纤细的手被冻冰坨之中,没有血色的白。整个人儿,和这冰冷的雪天,自成一色,浑然一体。
不知是身子冷了,还是心冷了,明月的身体,和她的面色一般,了无生气,若这灰败的没有希望的冬天。
远远的一道阳光,自远处的树木折射了过来,照耀在明月的冰碗之上,冰碗竟一丝一丝的融解开来,一滴、两滴、三滴,最后全部滴落,只剩下两只由冻得发白转而冻得通红的双手。
魏知行浅然一笑,对泯王妃道:“王妃,这下可满意了?总不能让卑职如设计刘相爷的马儿一样,耽搁了大事儿吧?这农女虽可恨,却是找到成小公子的关键人物,总不能不讲人情,还具死尸吧?”
泯王妃释然的笑了笑道:“行哥哥,看你说的,怡儿哪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怡儿还是等着品尝连京城都有名的珍味坊的美味佳肴吧。”
几人在外面己冻得近两个时辰,时间己临近午时,魏知行劝怡儿回屋补个午觉,醒时刚好用午膳。
几人各自散去,魏知行先回了书房,蔽了人后,兜兜转转来到明月所在的陋室,伸手想敲房门,抬了三次,落了三次,终是没有敲下去。
魏炎给明月上好了药,如妓寨子里的老鸨子一般的碎碎念,无外乎说着替魏知行开脱罪责的话,说什么水里他放了温适的药物,所以比平时的冰碗要暖一些;树上他安排了魏来拿了琉璃,折射下来冰碗化得快些
明月人是静静的听着,却似乎是一个没有感彩的草人,枯槁而没有生命,直到魏炎都词穷了,明月才缓缓道:“松儿,找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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