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行打马走到小兵面前,默默的看着少女在城门外爬上一辆牛车,缓缓离去,身影渐行渐远。
一向嚣张惯了的守城小兵,视线突然被一人一马挡住,有种被煞了威风、瞬间被压抑的不满,心情犹为不爽,抬头正要发火,骂人的话却生生的吞了回去,不敢再行造次。
小兵咋了咋舌,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贪吃蛇一般的自己,却是十分的庆幸自没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来,免得不仅害了自己,也会连累了他人。
刀条脸小兵挡在自己身前的,正是朝阳县近两个月风头正劲的三个大人物之一。
这三个人物,第一个就是少将军李放,为人行事高调,出手分外小气,调侃嘲笑怒骂,全凭个人好恶,做的最为轰轰烈烈的大事,就是闪婚娶了十房姨太太;
第二个就是昨日突然造访的女子,行为亦是高调,与李放的小气恰恰相反,出手极尽豪奢之能,对自己喜欢的,定会推心置腹、如胶似膝;对于自己不喜欢的,就如同地面雨后的柳絮,想挥也挥之不去。这样一个与众不同高高在上的女子,偏就长得如娇似仙,弱不禁风,说话莺歌鹃啼,引人频频侧目,分分猜侧哪家贵人出行;
而第三个就是眼前这位魏大人了,与前两位的高调不同,此人似书生般温文迩雅,又似武将般雷厉风行,说话平心静气,喜怒不形于色,偏一双眼睛让人心底发凉,莫名的不敢小觑,随行待命的只两个得力属下,还时不时的被魏知行派出去执行各种五花八门的任务,凡事事必恭亲,时而出手阔绰,时而锱铢必较,让人看不分明内心里的真正想法。
一见是此等难缠之人,刀条脸小兵吓得一激灵,见男子默然不动,顺着男子的目不转睛的方向,正是那辆渐行渐远的老牛车,此时的男子,己如冻僵的冰流子,丝丝缕缕的范着冷气。
守城小兵笨,却不蠢,很快就灵智顿开,忙不迭的将怀中还未来得及捂热乎的银子拿了出来,乖乖递到马前男子手侧,胆战心惊道:“魏大人,这是‘魏夫人’赏了小人的,小人不敢要,特原数奉还。”
魏知行狐疑的看着小兵,不明白小兵缘何有“魏夫人”这一说法,搞得人云里雾里。
小兵显然误会了魏知行的注目,以为对方看穿了自己的隐瞒行径,忙不迭的将怀中昨夜贪没的二两银子一骨脑的拿了出来,战战慄慄道:“魏大人,小的知错了,这是昨夜‘魏夫人’闯城时赏给小人的,另一半在宋胖子那儿,小人这就去取回来奉还。”
魏知行挥了挥手,从怀中亦掏出一只十两的银子来,淡然道:“那是‘夫人’赏给你们的,你们就留着吧。这一块银子,是本官赏你们的,记得,以后若是‘夫人’想入城或出城,能破例就破例,随她的愿就好。”
刀条脸小兵欣喜的道了声诺,万分不明白为何自己收了贿赂反而成了功臣,更不明白,为何如此天大的好事降到自己身上,不敢原由如何,只要银子是实实的是真金白银就好,别说是偷偷给开个城门,就是给端茶送水、鞍前马后,甚至让自己叫眼前这二位亲爹亲娘都中。
小兵从臆念中醒过神来之时,眼前的男子已经转过马头,向城中的方向缓缓而去,信马游疆,漫无目的,好似失了家园的孩子,茫目而孤独。
一人一马路过街角一处打铁铺,铺中,一个头上包着帕子的妇人努力的抽着风箱,风箱呼啸着转动着,让熔炉里的火光越来越旺。
那风箱似破了嗓子的八十老妪的声音,带着生命的无奈,苟延而残喘着。
身侧的汉子从熔炉里夹出一块红艳艳的铁胎,抬起长工有手臂长,头如四个拳头大的铁锤,叮叮当当的打将开来,每打一下,便会铁花四射、流光溢彩、五颜六色,好不热闹,映得一夫一妇脸色通红,若绽放的世上最美、最红的花朵,让人心生欣喜。
魏知行眼色淡漠,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隔了良久,才从怀中掏出一团物事来,将其中泛着淡蓝色光芒的碎剑一送,手掌一扬,劲力轻送,几道蓝光瞬间淹没在铁水里,几欲不见,汉子将大刀铁胎放进熔炉中,转瞬夹了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渗着隐隐的蓝光,汉子脸上顿时一片欢喜道:“娘子,快看,我的粹火宝刀终于练成了!!!”
那拉风箱的妇人远远的看向渐行渐远的骑马男子,那颓唐萧瑟的男儿正怅然的往怀中揣着竹子模样的家升,妇人心中不由了然,却不想消了丈夫的兴致,欢喜的点了点头,拉风箱的劲头更足了。
转眼年关己至,明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便兴致勃勃的加入到欢快的过年年货的筹备当中,鸡、鸭、鱼、肉等食材必不可少,明月前些时日特意培埴的一小盘韭菜必不可少,按明月的想法,这些全部都是延续了现在的风俗习惯,过年吃韭菜馅饺子,其中一只里面还放了怡糖,寓意长长久久、甜甜蜜蜜。
只是,天与愿违,明月虽然吃到了包了糖果的饺子,明月却有十二分的理由怀疑,是刘氏看自己自打从县里回来便不开心,所以才故意放的水,一切只为搏自己一笑。
总之,虽然自己吃到了寓意着团圆与甜蜜的饺子,心情却反而沉入湖底,怏怏不得欢心。
转眼到了正月初六早晨,珍味坊的马车来到了三房门前,一方面是为了收取明月所说的辣椒酱,另一方面是为了给殷家送节礼。
那马车外表看来便份外豪华,送的节礼却分外的索碎,涵盖了吃喝拉撒睡,事无俱细,一应俱全,引得不少村民们前来围观,有些大嘴的妇人更是嘴里吃味着,或酸或苛的传着明月的坏话,无外乎明月与珍味坊的问题,只是坏话的收效却是微乎其微,家中有子侄的,甚至想着由女方来托媒,解决了这场只观其中,不同其丰的妇子。
因家中又有了不少银子的进项,明月久不见晴的阴郁的心情稍稍得到了缓解,决定将魏知行与他的纷纷扰扰全部都抛诸脑后,自己闲来无事,亲自下厨准备了十二道菜,比村人吃喜还要奢侈。
饭做得了,魏松儿却迟迟没有回来,松儿与鸳鸯家的小弟走得分外的近,时不时就会被留下用膳,明月不以为意,只给松儿留了好菜,等松儿回来,若是喜欢吃了就吃上一口。
哪知等了日头西斜、天色昏暗仍不见松儿回来,明月由最初的不以为意,渐渐就慌了神,眼睛不住的向外张望,最后干脆走出家门,向鸳鸯家踱去,准备迎一迎这个后来归宗的小弟弟。
一路到了鸳鸯家,还未等明月敲门,鸳鸯己经推了院门出来,见到明月,鸳鸯慌忙将手中一只墨绿色夹袄隐在了身后,怏怏道“明月,你来、你来做甚?”
明月哪里留意鸳鸯的脸色变化,充满希翼的问道:“鸳鸯,我不是来找你的,天色晚了,我来接松儿回家睡觉的。“
鸳鸯瞳孔登时放大了些许,狐疑道:“明月,俺娘已经哄俺弟睡下了,松儿早就在正午的时候就回转家中,回去没有两个时辰也差不多了。”
明月不由得蹙起眉头,神情紧张道:“鸳鸯,你确定松儿是两个时辰前就回去的?”
鸳鸯笃定的点了点头,明月心里莫名的慌了起来,这松儿已经开始了调皮捣蛋、草长鹰飞的年纪,嘴窝子浅,嘴唇倒是很厚,一频一笑间尽显别样风韵。
屋漏偏逢连夜雨,松儿这个年纪,因县里家逢巨变,几经周折回到了刘氏身边,虽娘疼姐爱的百受宠爱,但骨子里却总是少了一分优越感,所以日常生活中分外的乖巧听话,更不敢撒谎骗人,这让明月更多了一分疼惜与关爱。
现如今,松儿竟然不见了,明月的心像被掏了一个洞般忽忽的吹着寒风,一抽一抽的疼,顺着鸳鸯家与自家的路径追踪下来,仍不见所踪,打听街坊邻居,仍就是一团迷雾。
到最后,向阳村八十六户人家,从东头到西头,再从南头到北头,明月全部都走了一个遍,就掘地三尺,却仍不见松儿何去何从。
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冲明月的心头,县里疯传的男童失踪案不自觉的就涌上心头与脑海,越想越慌,越想越乱,脑袋里如同进了上万只的苍蝇般嗡嗡作响,好不烦恼,嘈嘈杂杂的声音让他的脑袋仁儿都生疼。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明月就急匆匆坐着牛叔的牛车赶往县城,到了朝阳县城门门前之时,城门竟还没有打开。
明月正想着如何找寻狗洞子进城,城门己缓缓而开,仿佛久等了自己一般。
明月不再犹豫,跳下马车急匆匆向县衙奔来,到了县衙门前,却再次踌躇开来,进去,心里十二分的不情愿;不进去,却又急如火焚。
正踌躇不能诀断之时,衙门门口突的闪出一道人影,定睛一看,正是久违的老相识李成悦,男子如电闪雷鸣般跑到明月身前,恭敬的做揖道:“明月姑娘有礼了。”
明月忙不迭的回礼,随即就扯着李成悦去见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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