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金木修葺的大殿里,曹丕背着双手来俩回回走了不下几百圈了。曹书注视着曹丕那两条快蹙折的剑眉,小心翼翼的走上前。
“魏王,您就休息一下吧,这满宠将军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况且还有虎贲校尉呢,您就不要太过担心了。”
曹书点头哈腰的劝说着脸色铁青的曹丕,语气轻的像套了层棉花,只可惜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反倒让曹丕的脸色沉的更黑了。
“都这么久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不担心,你要孤怎么不担心!”怒火满腹的曹丕根本停不下来发慌的脚步,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忽听得脚步响起,一个小厮进来施礼。正欲禀告却被曹丕抢先问道:“可是满宠将军!”
“回禀魏王,是华相国和司马太傅求见!”那小厮深埋着脑袋,慌忙禀告。
“华歆、司马懿。他们来做什么!”曹丕眉间一皱,不耐烦的扬了扬手臂,回身回到正位上。“让他们进来!”
得到准许的两人,脱鞋进门。撩着绛红色官府,恭恭敬敬的行着大礼,齐声请安。“臣叩见魏王!”
“免了。华歆、司马懿,你们来做什么!”曹丕拧着额头,像堆着一座小山丘,看得出来心烦的很。
华歆上前一步拜了拜道:“臣等来同魏王上庸收复之事!”
“上庸不是已经收复了吗,为何还来烦孤!”曹丕愠色不减,反倒更没耐心了。
“回禀魏王是关于犒赏三军之事!”司马懿拜道。
曹丕眸光暗聚,什么心烦意乱都涌上了心头,胡子眉毛尽数挂着怒意,“孤不是已经全权交由夏侯惇处理了,你们为何还来询问!”
“臣……”
华歆弓着腰打算再说些什么,忽然一个小厮进来直接将其打断。
“回禀魏王,洛阳卫满宠求见!”
一听到是满宠回来了,曹丕瞬间是双眉舒展,眼神放光,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快!喊他进来!”
“臣满……”
“免了,满宠,人可有找到!”
满宠的一口气还没吐完,曹丕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追问道。若不是面前有个桌子挡着,估计分分钟就趴到满宠面前了。
“回禀魏王,臣已经加派人手在找了,相信不久便会有回应。”
满宠压着满面的黑线,有些心虚的回道。那个玉嫣实在拖了他太久了,以至于赶到的时候早已是人去楼空,不单单如此,连白羽也不见了踪影。
“不久,你还要孤等多久!”星眸顿沉,曹丕赫然拍案而起,通身的杀意令华歆和司马懿都浑身一颤,“满宠,孤是让你去把人救回来的,不是让你去把人弄丢的!再给你一晚上,若是还找不到,你不用来见孤了!”
“喏,臣马上去找!”满宠抱拳一拜,迅速退出,此时的额间早已出了密密的一层冷汗。
瞧着曹丕那怒不可遏的样子,华歆本欲说些什么,可却被司马懿抢先上前请退。心烦意乱的曹丕那还管什么别的事情,宽袖一甩直接便允了。
退出门的华歆一脸郁闷的盯着身侧垂眸不语的司马懿,两条花眉毛皱的紧巴巴的,连连摇头。
“仲达啊,你说这究竟是丢了什么人呢,能把一向临危不乱的魏王给急成这样!想必一定是一个重要的人才啊!”
斜睨着华歆一副惋惜的模样,司马懿抿嘴一乐,“华歆相国啊,这一次你怕是想多了,只怕不是什么济世之才而是红颜祸水啊!”
“红颜祸水?不会吧,魏王会为一个女人急成这样!”一听是因为女人,华歆的小眼睛瞪的老大,连山羊胡都跟着晃了晃。
瞧着华歆那急躁不安的模样,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脸的难以置信。司马懿嘴角一斜,打趣道:“相国啊,要是你的夫人要是丢了,你急不急啊!”
见司马懿竟话头引到了自己身上,华歆甚是不悦的甩了两下袖子,飞过去一个不痛不痒的白眼去。
“哎呦,你看你这人,这怎么又扯到我夫人了。若是我夫人丢了,我自当是心急如焚,只是魏王的夫人怎么会说丢就丢了呢。再说,太傅你又没待在魏王的后宫,你是怎么知道魏王是丢了夫人……”
看着华歆那吹胡子瞪眼的矫情模样,司马懿别着嘴角强忍着心头的笑意,故作严肃提醒道:“相国欸,这可是魏王府,若是私下妄议主公的家事被人听到可是要脑袋搬家的呀!”说着还特意举着手在自己个儿的脖子底下划拉了几下。
“嘿!好你个司马懿,本相国何曾妄议了,我直是担心魏王气大伤身呢!……”华歆憋屈不已的盯着司马懿的警示动作,愤怒地强行辩解道。
见华歆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司马懿赶紧作揖陪好话,“是是是,相国一向赤胆忠心,忧国忧民,是仲达言过了。”那一脸的笑容堆的和一朵花,灿烂烂的。
华歆斜瞥眼“笑靥如花”的司马懿,箍拢着袖子,往身后一背,扬起下巴。故作傲娇的长哼一声,抬腿就走,丝毫没有要等等司马懿的意思。
瞅着华歆那一扭一扭的背影,司马懿是哭笑不得。认识这么久了,还发现这堂堂相国居然还有这般小孩子脾气。司马懿无奈的摇摇头,快步追上前去。
天色愈来愈黑了,整个密林里像罩了层幕布,接近于伸手不见五指了。
天色黑也就算了,可密林里阴寒冷湿。自己倒没什么,可伤的那么重的白羽,如实再这么下去,恐怕性命休矣。
由于之前的话题太过伤心,现在也亟待转变个方向。柴萱靠着大树摩擦来摩擦去,突然灵光一闪,举起两个棍子就开始倒腾起来。
“萱儿,你在做什么?”
瘫软在大树旁的白羽,有气无力的盯着忙碌的柴萱。此时的他只觉的浑身发冷,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钻木取火呀,这林子里,要是没火,那可真就完了,不被豺狼野狗吃了,估计也得被什么蛇虫鼠蚁的吓死。”柴萱一边卖力的搓着小木棍,一边回答。
“可这里露草湿重,怕是很难吧……咳咳……”白羽忽觉嗓子奇痒难忍,紧声急咳,吓得柴萱直接丢下棍子就跑了过来。
“鸿轩,你怎么样了。这伤口拖了这么久,连血都没法止住。”
柴萱轻轻的拍着白羽的后背,忧心忡忡的看着面前连呼气都开始困难的白羽,心疼不已。放在白羽身后的手忽然发觉他好像在发抖。
“鸿轩,你是不是冷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白羽的情况真的已经很糟糕了。
“我没事儿……”
白羽强撑着身子,勉强摇摇头。发哑的语气绵软无力,只感觉是又出气无进气,分分钟要短气的感觉。
心急如焚的柴萱抬手抚过白羽的额间,滚烫炙热还带着密密的一层冷汗。心中一紧,慌忙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来披在白羽身上。
“萱儿,不可……”这哪有女子在一个男人宽衣解带的,白羽见状想要拒绝,却被柴萱更强硬的给压了下来。
“你都成这模样了,就收起那些破规矩吧。再说这层层叠叠的好几层,又没露了什么,哪有那么多不可!”
柴萱将外套严严实实的盖在白羽外面,还担心没什么用,正欲再解中衣。可手刚伸出去,便被一只迅速伸来的手止住。那冰凉湿寒的手心透过柴萱的手背,渗的她心头一紧。
“萱儿,你再不在乎这些事情,再不顾忌男女的界线,可我却不能不顾。”白羽轻虚的语气吐的缓慢,却说得柴萱心中很不是滋味,“萱儿,你如今是魏王的人。我不想因为这些无端的事情,给你的清誉带来任何的诋毁。”
“什么诋毁不诋毁的,我才不在乎。再说,我和曹丕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要是他嫌弃,直接放弃我,我更是乐的开心……”柴萱强忍着眼底的泪花,泪眼迷离的望着面前有些模糊的白羽,心痛不已。
“萱儿,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你既然要放下我,就该和我划清界线,又何必如此呢。”白羽轻声讲着,语气却带了哽咽。
柴萱挣扎着想要将中衣脱下来,可手却被白羽死死的握着。又害怕自己用力过猛牵动到了他的伤口,更是雪上加爽。
“白羽,你这胡说些什么,就是划清界线也不能看着你死吧!你快放手……”柴萱带着哭腔要求着,可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除了越来越凉,却丝毫没有松开。
凝望着挣扎中的柴萱,白羽心底却是幸福的。最起码在死前还能知道,自己爱了一生的女子,心里亦是有他的。
“萱儿,你说让我放下你。看来,是真的要放下了……”
寒风穿过,吹乱搭在柴萱肩头的青丝。吹落那密不透风的黄叶,尽数飘洒。若隐若现的苍白月光投在白羽白的有些吓人的脸上。
“鸿轩……”
柴萱惶恐不安的握紧手中冷到刺骨的手,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星辰一般的眸子渐渐失去了光泽,可嘴角却慢慢牵出一丝笑来。看得柴萱心痛不已。
“白羽,我让你放下也不是这么个放下呀。我求求你,你现在是我身边唯一的朋友和亲人了,求求你,你不能死啊!”
看着白羽越闭越紧的眼睛,柴萱完全慌了。泪流满面的柴萱六神无主的摇着白羽的手,不停的喊着白羽的名字。她想要用曹攸宁的办法救白羽,可是自己根本不知找该怎么做。手忙脚乱的嗯了一顿,见没反应。便将急救措施在脑子里混乱的过了一遍,打算做什么人工呼吸,摁压心脏。
正要动手,却听得不远处马蹄声响,火把闪烁。
“救兵来了,白羽救兵来了。”柴萱欣喜若狂的抹着鼻涕眼泪摇着白羽,实在希望他能赶紧睁开眼睛来。
嘈杂声越来越近,柴萱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来人了。
“请问可是柴萱姑娘?”满宠迅速下马上前询问。抬眸处却见到柴萱的手正紧紧抓着一个人,而躺在树下人事不省之人的身上居然披着一件女子的外衣,很显然必然是柴萱身上的。
“那么是谁,他受伤了,你们能不能赶紧救救他!”柴萱慌乱不已的站起身来,脸上还残留着眼泪的痕迹。
“哥!”
一个骑马的少年迅速本上前来,马都还没有停稳,人就已经飞了下来。白翼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白羽面前,拼命的喊着他兄长的名字。
“白羽,白羽,你给我醒醒啊!来人,快给我来人呢!”
白翼面色狰狞的吼着来人,两个士兵抬着担架迅速跑上前来。在他们的协助下,白翼迅速将白羽放上去,匆匆而去。
站在一旁浑身发抖的柴萱,怔怔的看着被抬走的白羽。那面无血色的脸看得柴萱整颗心都要碎了。下意识的要跟着白羽而去,肩头却被贴心的搭上的一件披风。
“柴萱姑娘,快随末将回去吧,魏王已经等了许久了!”
看着衣衫不整的柴萱,满宠随即接下自己身后的披风,给柴萱披上。毕竟是曹丕极度重视的人,若是被自己就这样带回去,恐怕不妥。
彤云罩空,寒气铩羽。满心哀痛,处处伤悲。柴萱凝望着白翼渐渐远去的身影,顷刻间泪流满面。便是千般的挂念,万般的担忧,也只能归于无数锥心的无可奈何。
暗夜饶孤寂,清泪覆难收;痛意心头卷,何人诉凉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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