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雪,照的天地透白。寒风卷来,天空竟洋洋洒洒的飘起雪来。
“萱儿!”白羽一声惊呼腾的坐起,双眸圆睁,爬满了狰狞的红血丝。
看着诈尸般醒来的白羽,叶儿吓得毛巾都摔在了地上。守在门外的白翼等人听到声响,尽数推门而入。
寒气乍来,引得白翼生生打了个寒颤,从头冷到了脚。
“哥,你怎么样了?”满身寒气的白翼直接扑到白羽床边,关切望着那面色苍白的白羽。
躲在一旁的叶儿,瞧着白羽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偷偷的抹了吧眼泪。白池见状紧的上前将叶儿带了出去。
毕竟,柴萱和叶儿的感情非同一般,若是让她知道,柴萱出了事情。恐怕,亦是哥麻烦事。
白羽偏过脑袋,双眼麻木的望着面前一脸忧色的白翼,干裂的唇角微微一张,“子越,我又一次,有一次看着她倒在我面前。而我,却无能为力。”
看着白羽僵硬无神的脸色,白翼心中竟有一点害怕。“哥,你不要担心。宫里有最好的大夫和药,贵人他一定会没事的。”
大殿的那一幕,白羽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同样倒在自己面前的柴萱。那时候,自己本可以带她走,去而偏偏答应了她留下。而这一次,自己答应了曹丕要以命相护,可到头来,却是……
白羽思绪郁结,胸中愈发巨痛难忍。哑然喘息几声,双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哥!”白翼大惊,摁着白羽的肩头使劲儿晃了晃,但人依旧是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正当白翼束手无策之时,忽听门外脚步声起,传来金彪急促的声音,“来了,来了!”
话音刚落,便瞧见金彪拉着吴普火急火燎的冲进门来。本就年纪稍大的吴普那里受得了这般,整个人吹着胡子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哧呼哧的小驼背一起一伏,快要翻白眼儿了。
“金先生啊,你着差点儿要了老夫的命啊!”吴普拍拍胸脯,闭目凝神半天,这才缓了过来。
“吴神医,求您救救我兄长吧!”白翼抱拳上前言道。
吴普双眼一眯,抬手捏捏嘴角花白的山羊胡,眉梢斜挑。这白羽怎么老出事,前段时间才刚费大劲儿的把他救回来,现在怎么又倒下去了。
吴普闷气一吐,悠悠的走到白羽面前,帅气的一撩长袍,弯腰一坐。勾手上前,搭脉而察。
“郁气凝结,气血不通,心力交瘁,伤心欲绝啊!”吴普晃着脑袋,幽幽地吐着。
听闻此言,白羽更是担心了。“那先生……”
“无妨!”吴普手掌一摆,捻须而起,从门外喊道,“小童。”
“来了!”话音刚落,便见一高个小伙子冲门而入。这人他们也是见过的,是吴普的小医童——小童。
只见小童麻溜的将身上的药箱放到桌上,开箱一翻,拿出一个卷好的包裹,速速往开一展,各种银针尽数亮出。
吴普撩袖上前,拔出根一指长的银针,走向白羽。再那脑门上摸了摸,便将银针插了进去。
本来毫无反应的白羽眼仁突然有了剧烈的反应,猛一睁眼,翻身而起,竟突出一口鲜血。
惊的白翼急忙上前护住白羽的胸口,“哥,你没事儿吧!”
“淤血已尽,没事儿了。只是着瘀血易解,心结难解啊!”吴普缓缓将针拔出,摇头笑言。
他行医数年,见过无数的痴男怨女,又怎不知这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的药石再好,也只能治身,而不能治心啊。
白羽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吴普,眼神微漾,“吴先生,我想求您帮我救个人可否。”
看着白羽略有激动的表情,白翼默然。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想起柴萱,难道自己的这条命就无所谓了吗。
“何人呢?”吴普拧眉而问。
白羽挣扎着翻身下榻,单膝拜于吴普面前,“先生,我想求您就当今陛下的柴贵人,”
“什么?”白羽的话,令吴普的小胡子瞬间抖得剧烈无比,小眼睛撑的圆圆的,半恼着盯向白羽,“白羽,你知道我的规矩。所以,这件事没得商量。”
上次曹丕用自己的家人逼迫自己来救白羽,自己已经狠恼火了。可救的是白羽。虽是在曹丕手下做官,可和他不是直接关系。
所以,吃一堑长一智的自己,已经将家人尽数牵走,独留自己在这洛阳城为百姓治病。为的就是,不想让自己为这些王侯所挟制,从而被他们摆布。
但白羽所求,正是那曹丕的后妃。自己就是丢了脑袋,也不会踏进那宫里一步!
“先生……”白羽再拜而言,面上尽是哀求之色。
可吴普似乎毫不动摇,梗着脖子冷哼一声大步而出,竟未和白羽再言半句。白羽心中急切,起身想要再追,却被小童拦住。
“白校尉,这着规矩就是规矩,你也无需再求了,小童告辞。”小童作揖相拜,本欲出门,可看着白羽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心中亦是不忍,遂即回身再道。
“校尉,先生虽然重规矩,但却心善仁慈。总不会……见死不救。”言语一落,小童便匆匆出了门去,却令白羽心头升起来了一丝希望。
*
积雪重重寒压境,满目戚戚冷彻心。
风雪刮了整整一夜,白羽便呆呆坐了一夜。听着窗外野兽般哀号的疾风,白羽心头亦似挂了寒冰,冷彻心扉。
他满脑袋倒是柴萱将刀插进胸膛时的场景,至今他仿佛仍旧能嗅到瘆人的血腥气。以前,他没能及时救她。现在,他无论无何都不能再放弃了。
白羽穿衣而起,顶着漫天的风雪,迎身奔入茫茫天地之中。
*
“一夜了,整整一夜了,为什么贵人还没有醒!”
曹丕愤怒一甩,将桌案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飞溅的墨点打在那些跪在地上一夜没合眼的御医身上。
“陛下,贵人的伤口乃是宝刀所伤,本就很难痊愈。但经过臣等一夜观察,贵人虽脉象薄弱,但气息仍在,且却有康复之象。”齐保施礼言道。
齐保的话顿时令曹丕面色缓和了一些,“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陛下,这恐怕得多将养几日啊。”
说实话,究竟几日能醒,堂下跪的两排太医,每一个能打保证的。毕竟,柴萱伤的实在太严重了,一般人更不撑不过昨夜。柴萱能活下来,简直算是奇迹了。但究竟能活多久,御医们也是头大的很。
“朕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曹丕合目而言,心中愁绪万千。忽然有想起什么来,将那些忍又喊了回来,“齐保,那个小满怎么样了。”
“回陛下,那名宫婢已无大碍,但何时醒来亦是无法猜测。”齐保躬身回道。
齐保的话,说的曹丕头更疼了。无奈的摆摆手,让他们全部退下。
瞧着曹丕单手撑着脑袋死死摁住太阳穴,眉头紧锁,长吁短叹,曹书是满心担忧。故而上前劝道:“陛下,您都守了贵人一夜了,这下了朝,就休息一下吧!”
曹丕一夜未合眼,方才上朝的时候都神思恍惚。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身子会垮的。
“无碍,我去看看贵人。”曹丕强撑着疲累的身子,起身下台。可还未几步,眼前忽然一黑,便直直跌了下去。
幸亏曹书上前将其扶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陛下!”曹书紧的呼唤两声却并未见从回答,慌忙将其扶到榻上,命人去传御医。
原来,曹丕本就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还未休息,便遭遇了这件事情。更是心力交瘁,再加上又是一夜的煎熬,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支撑不住啊。不过好在,经过御医诊断,说曹丕只是忧思过度,只要好好休息便没什么事情了。
可曹丕躺下还没两分钟呢,又急匆匆的起来,奔柴萱去了。曹书是怎么拦也拦不住。只能无奈的跟在身后,以防他哪时又晕了去。
*
且说白羽来到吴普门前,好说歹说吴普便只认一个死理。说什么都不去医治柴萱,一怒之下,让小童将白羽赶出了门外。
小童夹在两人中间实在为难,可毕竟师傅为大,也只好遵照师命,将白羽请了出来。
“先生,白羽求您救救柴贵人吧,求您了……”白羽立在门前,始终不愿离开。
“免谈!”门内传出一声暴躁的老头儿声音,听得白羽无奈至极。
雪还在下,但风似乎小了些。白羽仰望着灰蒙蒙的天际,细小的雪花打在自己的脸上,化成一颗颗小水珠滚落下来,仿佛是这个男人的流水一般,满是悲哀。
眸间微紧,白羽弯膝而归。厚沉沉的积雪嘎吱一响,深深的陷下去两个坑。一身白袍映在茫茫纯白的天地之间,几乎要与天地融为一体了。
身下的雪开始一点点融化,雪水渗透衣襟,起初还冷的双腿,渐渐趋于麻木。簌簌飘落的雪花,落在白羽一动不动的肩头,不一会便积了薄薄一层,头发上也白白的,像生了白发一般。
“哥,你这又何苦呢!你为了一个别人的女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飞奔而来的白翼瞧见跪在雪地中像个雪人儿一样的白羽,心中又急又气。
“子越,这与你无关。”白羽微张冻得发青的唇,口中的热气缓缓喷出,令微冷的嘴唇有了些许缓解。
看着白羽冷的发青的脸色,白翼苦涩一笑,“无关,我倒希望这件事情与我无关!”
愤怒不已的白翼,一把揪起白羽的衣襟,盯着他那双沉毅坚定的眸子,咬牙道:“倘若你不是我哥的话,我又岂会管你!”
言罢,白翼目光一横,侧身而过,跪在白羽身后。
“子越!”白羽眉间一紧,很是动容。
眸光轻垂,白翼方才愤怒的表情,仿佛揉在了这纷飞的雪中。如今只剩淡淡的担忧,“哥,我们是兄弟呀……”
是呀,他们是兄弟。无论谁要去拼命,另一个都会毫无保留的去相助。也许,自己从来都只将白翼当作那个小小的始终长不大的孩子。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长大,而且是可以独当一面了。
白羽眸中含星,发青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心底似乎涌出来一阵暖意,令周身的寒意尽数褪去。
雪花纷飞,如白蝶轻舞,似仙女散花。落在屋檐,荡在枝桠。天地间严寒一片,人心中却暖意围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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