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声音不高,语气也是柔和婉转的,可是李氏面上却不由露出了尴尬神色。说来也是,刚回门的姑娘哪个不是被母亲拉着絮絮问着婚后的生活,生怕女儿在夫家受什么委屈。
“我看你精神头不错,又无婆母小姑要伺候,想来...想来应该是不差的。”李氏半晌才憋出了这么句话,却发现郭嬅语并没有和以前一样接过话茬,整个人登时就慌了。
郭嬅语分明记得,大姐当初嫁人回门的时候,母亲通红着眼把她上上下下都给看了一遍,饶是大姐连声说好她还觉得大姐瘦了三分。到了自己这儿,就是完全把这话给忘了。
不过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可难过的了,从七岁开始她就知道她不是父母喜欢的孩子,这么多年若非祖母照拂和自己刻意求全,这日子还不知道该怎么过。
母女俩一左一右,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奇异的沉默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间郭丛盛派人传话过来,说是沈清梧有些喝醉了准备回府休息,让郭嬅语赶紧过去伺候着。
闻言郭嬅语就起身准备往外走,李氏想到丈夫前夜对自己放出来的狠话,“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郭家给的,她不替郭家做事替谁做事?你就告诉她,没有娘家支持的女子在婆家是长久不了的,她若是个真乖觉的,就该明白怎么做了。你若是连这件事都做不好的话,以后家里的事你也别管了!”
想到丈夫有可能因此剥夺自己的管家之权,李氏不由毛骨悚然,后院那几个妾侍藏着什么心她都是看得明白的,自己的性子本就不是什么干脆利索的,若是再失了管家之权,日后那些人更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于是李氏心一横,趁着郭嬅语给自己行礼告退的当口,一把攥住郭嬅语的手,沉声道,“语儿,算娘求你了。整个郭府上下只有你最疼娘了,你也知道娘的处境,后院房姨娘王姨娘各个都盯着家里,你若是不帮你爹他们,只怕娘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你可千万要考虑考虑娘啊!”
她看见郭嬅语的脸上带了几分哀戚和无奈,心知郭嬅语的确是听明白了自己的话,于是赶忙乘胜追击,趁热打铁道,“你如今和姑爷正是新婚,有些话这时候说了也无妨,你就帮你爹多说几句吧!”
郭嬅语长叹一口气,“娘,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您放心吧。”李氏听得她这么说总算是放下心来,脸上这才又挂上了笑容,“娘就知道你是最听话的,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伺候姑爷,千万别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
若是我替爹爹说话惹了夫君生气,我又该如何是好?郭嬅语按捺下心里的话,只跟李氏道了别就往外走。等到接上沈清梧,就见沈清梧满身酒气的站在你来,似乎走路都有些不稳。不过在郭嬅语扶上他的时候,他轻轻在郭嬅语的手心挠了一下。
郭嬅语抬头一见他的眼神依旧是清澈见底,总算是放下心来,踮起脚在他耳边低语道,“咱们去给祖母和父亲说一声,你演戏可要演的像些。”
于是郭嬅语就扶着“醉醺醺”的沈清梧往温太夫人那里去了,温太夫人虽然舍不得郭嬅语走,但是碍着规矩也只能是拉着郭嬅语多嘱咐两句。
“在那边要好好地,有事就让人回来给我传话,祖母总还能照拂你一二分。”温太夫人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这些孙子孙女里面,养在她跟前的不少,可是最孝顺的唯有郭嬅语,是而太夫人对她感情重了几分。
“祖母的教导我都记得,您也保重身子,也...帮着我娘周全一点吧。”郭嬅语心里不由打鼓,她早上还说着让祖母少操心都养着身子,结果这才一转眼,自己还得让祖母帮着照顾一下母亲。
不过这是郭嬅语第一次这么正式的跟温太夫人提请求,温太夫人正在伤心中哪有不答应的。祖孙二人这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夫人才依依不舍的看着郭嬅语和沈清梧远去。
“太夫人就放心吧,咱们家这个样子,三姑娘都能站住跟脚,在沈家一定能过好的。”见温太夫人一直郁郁不乐,经年伺候的吴妈妈在旁劝道。
“我不是怕她过不好,我是在想这孩子主意大。她爹又是那么个不靠谱的人,我只怕把她逼急了,她日后真的跟娘家断绝关系。沈清梧再不济也是卫国公的嫡长子,来日未必没有好前程,断了和语姐儿的关系,对郭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吴妈妈大惊,“三姑娘怎会这么做?那样的话,以后在沈家还有谁能给她撑腰呢?!”
太夫人冷笑几声,“这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人能给她撑腰,你没听她刚说的话呢,让我替她娘多周全一点。肯定又是李氏跟她絮叨什么了。这一次三丫头能同意,下一次三丫头还能同意吗?”
“所以就得靠着太夫人人您从中周全啊,其实老爷也是不理解您的苦心。大少爷不用说是咱们家的人,自然要帮着老爷的。可是这几个姐儿也一样不能轻视啊,毕竟嫁出去就是结了一门亲多了一条路,对郭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老爷对大姑娘尚好,对三姑娘可真就说不过去了。”
温太夫人长出一口气,“其实我开始是真不想让语姐儿嫁的,后来想着她爹娘那个样子,只怕她来日也不会有什么好人家,反正公主连赐婚的圣旨都下来了,不如就顺水推舟的。我又拿出我自己的私蓄给她添妆,想来她看在我这个老婆子的份上,来日能够多多照顾郭家了。”
“这您就放心吧,您没听当时公主来求亲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嘛,说是仰慕三姑娘有治家的才能。若不是您把三姑娘要过来养着,三姑娘能有后面帮夫人理家的机会?更不会有如今的姻缘,三姑娘聪明的很,一定会感念您的恩德的。”
“但愿如此吧.......”太夫人长叹道。
郭嬅语来到郭丛盛那儿时,郭丛盛正跟一对庶出的子女绣姐儿还有辉哥儿说笑着。绣姐儿坐在郭丛盛怀里高声笑着,嘴里还喊着,“爹爹给我嘛!”旁边辉哥儿也跟着凑趣,“爹爹可把东西放好了,千万别给姐姐!”
见到郭嬅语进来,郭丛盛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轻咳一声把绣姐儿从怀里推了出来,有些阴晴不定的看着走进来的郭嬅语夫妇。
“父亲,女儿是来跟您辞行的!”郭嬅语见此父慈子孝的场景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是蹲下身去,给郭丛盛行了一个礼。
郭丛盛又咳了两声,这才正襟危坐的说道,“姑爷今日喝了不少酒,你们就早些回去歇着吧。你日后在家里,切记要温良恭俭,不可忤逆了姑爷,更不可做那善妒之事,否则便是丢了我郭家的门楣!”
说到后半句,郭丛盛已带上了素日自己对待下属的疾言厉色。郭嬅语对此也是惯了的,只是低头应了声是。
“行了家里不虚留你们了,你们路上小心就是了。”等到郭丛盛下了逐客令,郭嬅语才松了口气,扶着沈清梧出了正堂,一路走到外面上了马车不提。
等到一上车,沈清梧立马就清醒了过来,搂着郭嬅语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结果却被郭嬅语一把给推开,轻声道,“这到底是喝了多少酒,身上酒气这么重?”
“为夫倒是没喝多少,但是为夫这个衣服可真是喝了不少。”沈清梧啧啧出声,“看看为夫这一身衣服,可是不能要了。我那位丈人还有几位叔丈人倒酒的技术还有待提高啊!”
郭嬅语轻笑了一声,“夫君不必担心,回去妾身就让洗衣的人多给夫君洗一遍,想来定然能把这酒味给洗掉的。”
“夫人好生小气,都不说给为夫重新做一件衣服吗?”沈清梧一脸委屈,“一件衣服穿两次,还是沾了酒的,实在太有负我纨绔子弟的名头了!”
原本郭嬅语心情沉重一直绷着,结果彻底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纨绔这两字人人避之不及,唯有夫君一人以纨绔为傲,妾身当真是佩服!”说罢郭嬅语就拿了帕子捂住嘴小声的笑了起来。
沈清梧见她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就把郭嬅语搂进怀里,朗声道,“夫人可总算是笑了。”
郭嬅语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抬头望向沈清梧,沈清梧心下一片酥软,将怀中人搂紧,低声道,“夫人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千万不要瞒着我,咱们是至亲夫妻。”
沈清梧刻意加重了至亲二字,听得郭嬅语心口一颤。她其实已经有些记不得,有多久没有把真心交付于他人了。
幼时她只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所以父母才不喜欢自己,所以拼命的把所有事情都做好,觉得能够换来他们的一丝关注。可是到了最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管自己做得多好,父母双亲也不会喜欢自己。反倒是她自己,学会了如何在夹缝中生存,拼命为自己博了一个好名声。
眼前的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让自己交托出这份真心?郭嬅语犹豫了片刻,把头埋进沈清梧的怀里,重重的点了点头。
罢了,就让自己再相信这么一次,就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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