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娘亲却是个傻女人,她爱爹爹,我不知道她有多爱爹爹,可当年明明一点武功也不会的娘亲,却是拼尽全力护爹爹周全。”
“当年娘亲就倒在我面前,即便在她离开人世的时候,她的脸上依旧是幸福的笑,依旧是对我寄予最美好的祝愿。”
忘尘眸色微敛,轻轻叹气:“是十一年前皇宫之中的那场兵变么。”
“嗯。”韩沐清轻轻点头,面上流露出一丝苦涩:“当日我和母亲正好在宫中,赶上那场兵变。”
“爹爹带兵平定兵变。”
“那一箭本是冲着爹爹的射去的,可爹爹却不能躲,他若是躲了,死的便是姨母和陛下。”
“当时没有人清楚,明明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娘亲,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冲到爹爹面前,替爹爹挡住那一箭。”
“我的娘亲,就死在我面前,在我七岁那年,因为一场可笑的兵变。”
韩沐清似乎是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之中,无法自拔。当年自那日之后,她每次进宫的时候便会想起当日娘亲倒在血泊之中,倒在爹爹怀里和她面前时候的场景。
那血,红的耀眼,红的鲜艳。
所以,没有人知道,在她七岁那年之后,便开始讨厌那似血浓郁的鲜红,也讨厌上了漫天的红霞。
眼神微微有些恍惚。
娘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千古相随,不离不弃。
这是娘亲寄予她最美好的祝愿,可这又何尝不是娘亲一声所追求的?却又从未得到过的。
世人只知娘亲早逝,而爹爹却依旧不肯续弦,此情羡煞旁人。
可却无人知晓,在她看来,爹爹和娘亲之间那种相敬如宾的方式,怎么会是真正的爱着的呢。
娘亲何尝不是寻求了一辈子,伤心了一辈子,可却又是满足了一辈子的。
儿时的事情隐隐还有些印象,当年,娘亲总是看着爹爹离去的背影,先是翘翘嘴角,可那种笑容又会慢慢地转化为苦涩。
当年,娘亲总会一针一线亲手为爹爹缝出贴身所传的内衫,然后笑的心满意足‘别看你爹爹是个武将,可这么多年,他就穿我缝的衣服最舒服。’
娘亲又时常落寞,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当年娘亲倒在爹爹怀里,却是笑着的,那是自己自有记忆起,第一次见娘亲笑的那样动人。
那种笑,更像是一种解脱。
也是那次,自己第一次听见娘亲叫爹爹‘宁疏’而不是王爷。
【十一年前】
“惜洛!”
“惜儿!”
“阿洛!”
钟离轻与,宫锦柔都是神色一变,想要冲过去,却是被前来救驾的护卫死死保护住,根本过不去。
韩宁疏只感觉心猛地抽了一下,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将那抹摇摇欲坠的身姿紧紧落在怀中。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除了十年前那次,第二次将爱国忠君放在第二位,抛在身后,这一刻,他只想将那个女子紧紧护在怀中,而不是护住身后的钟离轻与和宫锦柔。
“阿洛。”韩宁疏紧紧抱住宫惜珞:“为什么。不值得啊……”
宫惜珞却是轻轻的笑了,伸出手抹去韩宁疏脸上混合这血的泪:“真好,自从十年前我们成婚之后,你就再也没叫过我阿洛了,我也没再叫过你宁疏。”
“阿洛我求求你,千万不要有事,到时候你想听我叫你阿洛,你让我叫上千遍万遍都可以,只要你没事……”韩宁疏将头深深埋下:“只要你没事……”
“可是……”宫惜珞仰头看着天际,感觉脸上有热流划过,可能是血,可能是泪,他的,自己的:“宁疏啊,阿洛累了……”真的累了。
“阿洛……”韩宁疏声音颤抖了,可他除了将怀里的女子抱的更紧一些,便再也无能为力,也不知所措了。
“当初我便是错了……”宫惜珞偏头看向韩宁疏:“我以为,我嫁你,她嫁他,我喜欢你,他喜欢她,她不爱,你不变,这就是最好的了。”
“可事实上,我们四个,到最后也不知道谁比谁更可怜。”宫惜珞眸光微闪。
“别说了,阿洛,别说了。”韩宁疏一边抱着宫惜珞痛苦,一边摇着头:“别说了……”
“宁疏啊……”宫惜洛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是有血不断从箭伤处和口中涌出,可她的目光直直射向韩宁疏,然后又透过他,看向钟离轻与和宫锦柔,眸中带伤,却又迅速释然一笑。
——“惜儿,你可愿替我嫁给宁疏?”
——“以钟离轻与的性子,为了让我彻底死心一定会给宁疏赐婚,如果是这样,还不若让你嫁给宁疏,至少比旁人强……”
——“我嫁。”
——“宁疏,我要你将给我的承诺,尽数给惜儿,一生一世一双人,柔儿无福,只愿惜儿替我好好爱你,自此,她便是我。”
——“我娶。”
——“陛下,还记得当初你输于我,允我可以让你做一件事对么?今日惜洛斗胆请陛下实现当初的赌约。”
——“请陛下为我和荣亲王赐婚。”
——“我嫁,他娶。还不够么?他爱她,可我爱他,就像你爱她,她爱他。”
那场婚姻,十年前就注定结局,没有爱。
她只是她的王妃,而不再会是阿洛。
十年,够了。十年,累了。十年,错了。
宫惜洛的嘴唇和脸色渐渐失去颜色变得苍白,起风了,有些冷,不似当初。
那还是很多年前,早到,他们之间还没有那么多的纠葛,早到他们还是少年少女,还是朋友。
没有权势,没有爱恨,没有那么多烦恼和顾虑……
那个时候,他们在草原上纵马,在明湖中游船,在竹林中舞剑弹琴作诗。
风扬起他们四人的墨发,他们笑得欢畅……
如果,他们从未长大该有多好。
“咳咳,清儿,你记着……”宫惜珞拉住韩沐清的小手,而此刻,韩沐清完全被眼前一幕大记住了,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被宫惜珞这一拉住,立即叫道:“娘亲!”
“咳咳,清儿,你记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宫惜珞紧紧握住韩沐清的手,一字一句道:“千,古,相,随,不,离,不,弃。”
“若不然,不爱,不伤。”
说完,宫惜珞却是安然的闭上了双眼,手从韩沐清的小手中无力滑落。
终于,不用再痛苦了。
“阿洛!啊——”
“娘亲!”
刚刚冲过来的钟离轻与和宫锦柔也是身子猛然一抖,脸色苍白。
“惜,惜儿。”宫锦柔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宫惜珞,却又快速收了回来,下一刻,已经泣不成声。
钟离轻与也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神色忧伤,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脑海之中却是不断的在回荡宫惜珞刚才的话。
——“从一开始,我便是错了,我们四个,到最后也不知道谁比谁更可怜……”
……
‘嫁一个爱自己的,而不一定是自己爱着的。’这是当年,韩沐清从她娘亲身上领悟到最深的东西。而她韩沐清要的也正是能给她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承诺的男子,如同娘亲说的那般‘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千古相随,不离不弃。
她想要的的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她想要的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她想要的游戏与山水之间,是江湖之中的快意洒脱。
她想要的不过是有人能为她一生绾青丝,描峨眉。
可这样的想法在这样的时代,无疑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甚至还会被人认为是离经叛道,毕竟哪怕是普通百姓,但凡家里有点钱的,也很少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更不要说她作为名门之女,根本不可能嫁于普通百姓。
像她娘亲和爹爹那样的,毕竟还是少见。
聪明如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这样的想法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可她还是想争一争,赌一把。
皇后那个位置,几乎注定要与很多人一起分享夫君。
她韩沐清要不起,也不能要。
心思微沉,暗道:一只签并不能说明什么。
况且她韩沐清什么时候信过天命?听过天命?
……
“惹起你的伤心往事,倒是我的不是了。”忘尘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并不知道十一年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师侄的样子,这对于她而言必定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韩沐清轻轻摇头:“人总不能一味的回避过去,毕竟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回来了。
忘尘微微点了点头:“师侄能有此明悟,甚好。”
“呵呵。”韩沐清勾起唇,扬起一抹探究的笑:“可师叔为何要以……呃,咳咳的身份入世。”说着,又看了一眼忘尘的满头黑发:“不会别扭么。”
忘尘微微翘了翘嘴角:“方便。”的确,只是方便。
“……”韩沐清嘴角微微抽了抽,忽然觉得,自己这位师叔……
而且,师叔,既然以圣僧的身份入世,总该让自己像一个和尚吧,你那头发飘逸的不做洗发水的广告实在是太可惜了。
忘尘似乎看出韩沐清内心所想,却是轻轻一笑:“不过身外之物,佛也好,道也罢,只是形式有所不同,况且世人都知我这‘圣僧’做的着实与众不同了点。”
韩沐清点了点头,头发照留,僧衣不穿,美酒常饮,佳肴不拒。
如果做和尚都这么潇洒,她早就带暗月来全体出家了!还能省饭钱。
多划算的一件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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