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莫里不敢移动，只能呆呆地站在一边，等着那个低着头的人，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

　　然而沙陌，却并没有走出。

　　她露出狰狞的表情，仿佛已经将科伦大卸八块，倏尔又仰头看天，扭曲的脸上浮现出几近崩溃般的痛苦。

　　过了很久，久到莫里忍不住换了个姿势时，沙陌终于看向莫里，残留在脸上的，是冷漠，是疏离，是平静，是偏执。

　　“我也要复仇。”

　　莫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半晌，才小翼翼地说：“所以……您是想委托我们……帮您复仇？”

　　说完，他自己都不相信。眼前这人的战力明显能进入雇佣军前五，根本不需要拐个弯儿。

　　沙陌没说话，一抬手间，黄沙如游龙而起，卷积成刃，利落地割断尚且倒在地上半昏半醒的上校的手腕。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精神力的操控，在她的手里，却显得那么可怕。

　　而原本将醒的上校惨叫一声，疼晕过去。

　　“我需要这只腕表。”

　　她冷然地看着莫里，没有一丝要抢了别人东西的心虚感。

　　“还有你的钱。”

　　莫里：“……”

　　大量的鲜血从断掌处涌出，莫里手忙脚乱地用随身携带的小型治疗仪给上校治疗，而沙陌已越过他们，抬步往城镇走去。

　　控制成千上万的黄沙，本就已经可怕，还能在短短一瞬间凝聚出形状，并操控着完成如此强力的突刺动作——这让莫里感到害怕，尤其是沙陌并没有显示出任何吃力的迹象。

　　这位少年，深不可测！

　　在沙陌离开后，钱包空空的莫里长长舒了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终于落下。

　　陨石过后的城镇，全然没有当初的生气，却依稀从被砸扁的招牌堆里，窥见它们昔日的光辉。

　　而这位被莫里形容为“深不可测”的少年，赤脚踏在大地之上，快速往前奔跑，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城镇荒无一人。出了游乐园的大门，沙陌一路朝北，踢开一家修理店的大门，从架子上搜出工具，就开始捣鼓着解锁腕表。

　　沙星很聪明，什么东西到他手里，都能拆出个所以然来。沙陌依葫芦画瓢，也学过几手。

　　纨绔上校的腕表密码，很轻易就被沙陌当场破解。通过重扫指纹瞳孔，这支腕表的主人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叫“陌”的男人。

　　她先从腕表的储存表里找出些许食物，也不管是冷的还是硬的，通通塞入口中。她啃咬着鸡腿，连骨头都生生吞下，就仿佛在啃咬恨之入骨的敌人。

　　以前她活得有多精致，现在就活得有多粗糙。

　　上校的储存表里，有许多打着问号的物品。沙陌第一个反应是，很值钱。要想复仇，胆子、命，她都有了，现在只需要买武器买装备的钱。

　　她将打着问号的物品一一打开，凭着在地下城里练就的识货技能，她很快就预估出货物的价值，足够她买一套隐身服以及凯乐星排行第三的那把无人敢买的微型杀人暗器——“夜行”了。

　　但作为一个穷人，沙陌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她在“垃圾”列表里，发现了一个装着暗红色液体的小瓶。

　　暗红色不祥的光芒刺着沙陌的眼睛，她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就在这时，怀中一直很安分的核晶动了动，飞快地贴在瓶壁上，怎么都没法将它俩分开。

　　那核晶，就是库里德送给沙陌的饯行礼，也是沙陌原本准备给沙星留用的宝贝。

　　沙陌怕再扯下去，会把核晶弄坏，随手就把它们一起塞回怀中。

　　接着，她打开腕表里的信息箱，一连串的新闻通知，让沙陌立刻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这座中部十八线小城市已经被完全废弃，居民大多往东、西、北转移到沿海地区，远离中部和野兽聚集的南部。

　　难怪这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而北方，有凯乐星的首都——凯乐市。凯乐星上最有名望的四大家族聚集地，布尔家族，也在其中。

　　沙陌确定了方向，便开始寻找代步工具。

　　灾后因惧怕γ射线，撤离的居民们根本来不及拿走家中的物品，许多东西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有的甚至门户大开。

　　周围公共飞梭乘站点都已废弃，沙陌只能连扒几家中层阶级，企图从里面找出能正常运作的飞摩。

　　但显然，并不是每户人家都喜欢这种喧嚣的代步工具。当扒到第五家时，沙陌才从废墟里，找到一个仓库。

　　这家主人显然是个有些骚包的收藏癖，飞摩不是酷炫紫便是土豪黄，沙陌勉强从那闪瞎眼的颜色里，挑出较为正常的暗红色飞摩。

　　这款飞摩其实是刚上市的新品，那家主人显然也没开过几次，划痕也较少。两侧金属机翼展开近一尺，保养完好，沙陌非常满意。她暴力拆除了飞摩的车锁、入侵系统后，便成功骑上这辆飞摩，准备一路朝北开去。

　　远处，有人背着一个麻袋，朝她跑来。

　　“沙陌先生，等等我！”

　　原来是莫里背着脸色惨白的上校，往沙陌身边跑去。他一边走一边高声解释道：“这边沿路都被废弃，很难行走，相当危险，不如结伴同行？”

　　“我叫莫里。”

　　莫里面不改色地抬头看向沙陌，对上她凛然的目光，立刻虎躯一震，背上汗涔涔的。但看到沙陌手臂上的腕表，他咬了咬牙，站定在沙陌面前，一步不退。

　　沙陌对于这位“复仇者”，相对而言要宽容些。她侧过身，给莫里腾出了个位置，示意他坐在后面。

　　“陌。”她冷淡地回应了他。

　　莫里松了一口气，扛着上校坐在后座，瞬间飞摩沉了一沉。

　　“为何不砍了他的头带走？”沙陌略有些不满地问。

　　莫里：法治社会，能不能规矩点！

　　他想到自己当时的言辞，又回忆起沙陌当时提到“复仇”时的异样，略一思考，便道：“既然他已无任何威胁性，我觉得，还是将他带给雇主，让雇主亲手了结，岂不更好？”

　　沙陌沉默片刻，表示赞同。

　　莫里心里长舒一口气，坐在沙陌身后。

　　根据他刚刚从上校嘴里撬来的信息，他得知，雇主要的货，应该就在上校的腕表里。千算万算，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普通到连密码都很容易被破解的腕表里。

　　显然，上校在偷拿他家老头儿的东西时，并不知道货的价值。

　　莫里又看了眼已经被沙陌绑在手腕上的腕表，闭上眼，将眼底不断蔓延的绝望收回。

　　沙陌开过游乐场的飞摩，这是那里最便宜的项目，所以无论是沙陌还是沙星，都玩得很用心。但玩具毕竟是玩具，和真正的飞摩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比如说……飙车。

　　“超、超速了！”莫里在后面狠狠地抓住即将被挂落的上校，努力保持着他的谦卑。

　　去特喵的谦卑吧，现在莫里想弄死她的心都有了。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baba！

　　莫里感受到胃部在翻江倒海。

　　反观沙陌，却因为注意力高度集中，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反应。

　　他们拉轰地横穿过整个城镇上空，毫无阻拦。天空中安置的信号灯、快速通道，他们视若无睹，以两点一线为驾驶基准，一路向北。

　　闯红灯的感觉，贼棒棒。

　　用了一小时时间，沙陌与莫里终于看到了人类。这还是在莫里兢兢业业指路后才终于找到组织的。

　　沙陌下了车，就想要走进去，便被莫里抓住。

　　“进城门需要进行安全检查。”

　　沙陌面无表情看着莫里，等他说下文。

　　见沙陌这般老神在在，莫里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当初我在战舰上，勘测出您身上发出γ射线一样的波段，应该……携带有γ病毒，若是贸然进去，恐怕会被当场扣押。”

　　沙陌皱起眉，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杀意。

　　莫里连忙道：“我有一个好办法！”

　　他指了指上校，道：“我们可以借他的身份，毕竟没人敢惹布莱德雷家族的子嗣。”

　　他舔舔嘴唇，再接再厉道：“所以，那个腕表……”

　　沙陌当着莫里的面，将腕表里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后，便将腕表抛给莫里，朝他点头道：“有劳。”

　　全程紧盯的莫里，在确认沙陌掏出来的都是普通物品之后，还完全不太敢相信，这藏着重要东西的腕表，就这么轻易地到自己手里了。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不同寻常，沙陌忍不住侧目道：“怎么了？”

　　“没想到您居然这么信我……”莫里那一脸正气的脸上，毫无掩饰地露出些许惊异。

　　沙陌心意一动，黄沙生出利爪，在那瞬间迅速凝结起来，变成一条狰狞可怖的翼龙，擦着莫里的耳朵，再狠狠地冲入土地，轰出一个细而深的洞口。

　　“要想杀你，很容易。”

　　莫里立刻把刚刚的感动都吞了回去。

　　他整了整身上还没脱下的军装，用泥土和水在自己的脸上揉吧揉把几下，便又变成了人们熟悉的英俊而沉默的“莫里少尉”。

　　他一边扛着上校，示意沙陌跟上，一边冲着城门外镇守的，语速很快地说道：“我们遇到了叛乱！清道夫第四小队有异军混入，上校身受重伤，请求立即治疗！”

　　沙陌杵在那儿，被莫里瞟了一眼，才微微弯下身去，很冷淡地鞠了一躬。

　　“这位姑娘是上校救下来的，所以……”

　　素知上校是怎样的人品，又看到三个人如此狼狈的模样，守在城门口的几个军用武装机甲迅速让开一条口子。

　　就在这时，机甲里的人道：“虽然事态紧急，但我们还是需要对你们进行检查的。若是携带γ变种病毒……诶，我们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这是摆脱这个叫“陌”的危险人物的好机会。

　　莫里神色一动，假装思忖半晌，才皱着眉，有些冷硬地说道：“上校伤势严重，刻不容缓，请快检查。”

　　他跟随上校一起进入检查室，没过多久，另一侧的检查室发出嘈杂的骚乱声。

　　“γ病毒，是γ病毒患者！”

　　“啊，救命啊，不要、不要过来！”

　　莫里镇定自若地抓起被送入仪器检查的上校，背在背上，便准备破窗而逃。当他刚抬起脚，房间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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