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吃饭是她嘴硬,实际上才到巳时她就饿得受不了了。
但她知道李氏那个婆娘为了不让她偷吃,肯定把饭菜都收到自己房中了,她只好就着窗外的月光爬起床来,又喝了整整一壶的水。肚子没饱,倒是跑了好几次茅房。
第二日李氏没有像往常一样让顾昭昭赶紧起床去集市卖豆花,恐怕也是知道她肯定不会听她的话了。李红豆长得好看,她的豆花生意极好,每次一拿到集市上,没多久就能卖个干净。
顾昭昭睡到了太阳爬上山头,伸了个懒腰走到井边去打水洗脸。风过无波,井水像是一面平整的镜子,她看了一眼水中熟悉的眉眼,便将这面镜子搅得破碎。
穿上了李红豆最好看的一件衣裳,收拾妥当后,顾昭昭站在鸡笼前,看着鸡笼里关着的一只老母鸡。这是李氏想要留给她自己用来补身子的,顾昭昭打开了鸡笼,一只手抓住了老母鸡的两只翅膀。
几声鸡叫,数根羽毛从空中落下,落在了一坨新鲜的鸡屎上。
这只鸡,归她了,这个家,她不要了。路上顾昭昭嫌老母鸡不停的扑腾着有些烦人,便提前把它给宰了。她来了李家几天了,没吃上一顿好饭,这鸡算是给她的赔偿。
来到甘露寺后山,她找了些柴火引了火,便将整只鸡插在了一根木棍子上左右翻烤着。鸡皮被烤焦以后,油水便‘滋滋’的冒了出来,偶尔有几滴落在火苗上,又引来一团火光。
没过多久,这只鸡就被烤的香喷喷的,顾昭昭笑眯眯的看着烤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她朝来路看了一眼,还没有见到挑水回来的慧觉,便决定自己先开吃。
掰扯下一只冒着油光的鸡腿,还未送进口中,便听到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顾昭昭抬头看去,便见肩上挑着担子的慧觉看了她手中的鸡一眼,口中不停的念着经。她站起身来,朝慧觉说道:“小师傅,这只鸡可香了,快来跟我一起吃吧。”
慧觉听罢,又摇了摇头,说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顾昭昭今天特地把这只鸡烤的这么香,就是为了勾引慧觉的馋虫。她觉得想要慧觉娶她,就必须让他还俗,先让他还俗,就要让他觉得做和尚不好。做和尚的确不好,这么好吃的鸡他都吃不到。
她见慧觉不来,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如果慧觉这么容易就破了戒那才是怪了。顾昭昭的眼睛一红,将手中的烤鸡往旁边一放,朝着慧觉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身子小巧一个,哭的时候脸埋在双膝之间,主要是因为憋不出眼泪。但在慧觉看来,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啜泣声听在他的耳中,让他悲从心来。
他叹了声气,将肩上的水桶放了下来,走到顾昭昭身边,问道:“施主,你怎么了?若是遇上什么难题了可以与我说说。”
顾昭昭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滴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红着眼眶小声的说道:“小师傅……我哥哥和我嫂子不让我回家……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小师傅,我该怎么办啊……”
慧觉一愣,他第一次见到顾昭昭的时候是六天前,她提了一桶的豆花过来,笑着说“今天的豆花没有卖出去,我就拿来送给师傅们了”。佛门苦寒,小沙弥们见了豆花,便疏于礼教,一窝蜂的冲了上去。
他当时站在山门殿外,看着年纪尚小的小师弟们,并未曾多言阻止。倒是顾昭昭像是感应到了他一般,端着一碗豆花朝他笑着说道:“小师傅,你也来吃一碗吧。”
没有山花烂漫,只有几叶枯黄的叶落在了她的肩头,但她的笑却好比山间灿烂的花朵一般。寺中常常有人来找方丈解惑,有愁眉苦脸的人,也有神色轻快的,但顾昭昭是慧觉见过的笑的最真的人。
他以为这样一个姑娘应该有个好家世,长辈们应该是将她捧在手心的,却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哥哥嫂嫂。
“万事有缘由,或许施主的哥哥嫂子只是一时的气话,施主回去的时候,说不定气就消了。”慧觉开口安慰她,不知道怎么的,见她这样,他的心中蓦然一抽。
“小师傅,我是因为信佛才总是来寺中上香的,可是……可是我嫂子却说我是因为喜欢寺里面的小和尚……”顾昭昭双眼明亮的看向慧觉,问道,“慧觉,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慧觉的面色忽的一红,心中一滞,双手合十连忙诵经:“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施主,既是如此,不如我陪施主去家中解释一下吧?也好让施主的哥哥嫂子莫要误会了去。”
山中的布谷鸟突然落在了不远处的枝头上,‘布谷,布谷’的叫唤着。山风缓缓而来,烤鸡的香味又扑进了顾昭昭的鼻子里,她暗暗的咽了一口口水。心想着这个慧觉真是难搞,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跟她好好坐下来吃一次烤鸡就能解决的呢?
好饿啊,昨晚到今天她一直都没吃饭,饿的肚皮咕咕叫。
“不行,我不能去。”顾昭昭赶紧摇头,边说边把袖子撸了上去,将身上被李氏打的一些伤痕露了出来,“小师傅你快瞧瞧,我这手上都是我那狠心的嫂子打的,我要是回去了,她肯定会打死我的……”
虽然是好几天前留下的伤痕了,但因为顾昭昭没有刻意让伤痕消失,所以还留的有,只不过有些浅罢了。这李氏对李红豆真是挺狠的,不是她的亲妹妹,真把她当牲口打。
慧觉见她撸起了衣袖,赶紧闭上了眼睛。她是个姑娘家,他一个出家人怎么能这样看着她光洁的手臂呢?但饶是他眼睛闭得快,却也是看到了她手上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就触目惊心。
他真的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对着她下这样的狠手。
见慧觉一直闭着眼睛,顾昭昭也不强求了,将衣袖撸了下来,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的问道:“小师傅,我能不能在甘露寺住上几天?等我嫂子气消了我再回去……小师傅,刚刚我手上的伤你也看到了,我嫂子是村子里最凶悍的人了,昨晚我回家之后她非但不让我吃完饭,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对着我就是一顿打……”
慧觉的眉头一锁,甘露寺乃佛门净地,还从来没有收留过顾昭昭这样的年轻姑娘,要是被别人知道,哪里像话。他有些犹豫,想要拒绝,却又无法开口。
“小师傅,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实不相瞒,这只鸡是我从家里偷来的,可是我真的是太饿了,如果再不吃些东西,我就要饿晕了……”顾昭昭见慧觉没有表态,继续说道,“都说我佛慈悲,小师傅,难道你忍心我流落街头,或者被我嫂子打死吗?”
一句句话像长矛一般攻向慧觉的心防,终于,他的眉头一展,睁开了眼睛,叹了口气说道:“施主请随我来,这事小僧做不了主,还要问过方丈师傅。”
说罢,慧觉便走到水桶旁,挑起了担子,带着顾昭昭穿过小树林,从后门走进了甘露寺后院。
他先是将水倒进了院子里的水缸里,再带着顾昭昭朝方丈房走去。偶尔会遇上几个光头师兄师弟,他们几个点头打招呼之际,顾昭昭偷摸着看了一遍,还是觉得慧觉长得最好看。
哪怕他如今是个光头小师傅,也比一般的光头小师傅要好看许多。他的举手抬足间都带着无尽禅意。顾昭昭有些不明白,怎么陆展宁那样一个风流的浪荡子,换了身衣裳剃了个光头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方丈盘腿坐在蒲团上诵经,他穿着一身暗黄色的袈裟,而小和尚们穿的则是玄青色的衲衣。方丈年纪有些大了,留着一撮白花花的胡子,见了顾昭昭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又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慧觉,终是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你的劫,躲也躲不过,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吧。”
顾昭昭听到方丈说‘劫’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着老和尚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嘛。但她怎么能被说成是慧觉的劫呢?她来到这儿,分明不过是让他感受一下身为俗人该得的快乐。
慧觉带着顾昭昭来到后院的客房,推开了其中的一扇门。只见客房当中摆设简单,不过是一桌一椅一床,但也算是干净利落。
慧觉见顾昭昭左右打量着,说道:“简陋了一些,施主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顾昭昭赶紧摆着手说道,“我很喜欢,对了,小师傅,你不必总称呼我为施主,你……叫我红豆就好了,我以后就叫你慧觉吧?好不好?”
慧觉一愣,看向她的眼神慌忙闪过,终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顾昭昭知道慧觉又害羞了,这几天她算是弄明白了,这个小师傅一害羞眼神就开始闪烁。她走到门前朝着那抹玄青色的背影叫道:“小……慧觉,你住在哪儿啊?”
慧觉不曾回身,却答道:“出了院子左拐,朝前直走,方可见到一个院子,我便住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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