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孟秋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毕竟之前她是那样的抗拒。他甚至更愿意她吵闹,也比这样好一些。
唉,不再想那些,他一定回去救她的。他端起那碗汤,喝了下去,果然很暖。
“先生,那首诗我会背了,我背给你听。”顾昭昭笑着说道,眼中却满是苦涩。这可是顾昭昭联系了很久才练会的呢,“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先生,你说如果将来我还能回来,会不会也是这么个情况?疼我爱我的父王母后都不在了,我大哥也不在了。我变成了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婆子,我的脸上满是褶皱,我的眼睛变得浑浊,再次踏上故土的时候,我以为我回来了,其实却陷入了更深的悲哀里……”
顾昭昭喃喃说道,她想着那样一副场景,眼角有泪划出。其实她说的这些都是假的,历史上的大和公主,直到死的时候,都没能回到故土。她死的绝望,死在了秋天的枯叶里,随同那些黄叶一般飘落天涯。
叶孟秋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艰难的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魏国那么久的。”这是他第一次对顾昭昭说这样的话,这算是一个承诺吧?
只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因为他已经在练兵了,他早就想好了克制魏国的兵法,但楚国却没有强兵。只要给他一年时间,他训练好了强兵,就能攻打魏国,到时,他就能接她回家了。
顾昭昭听罢,粲然一笑:“嗯,我信你。”
说完这话,两个人又各自吃着饭,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闷。
顾昭昭想了一会儿,咳嗽了几声,打破了沉寂,说道:“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叶孟秋听罢,经不住抬起头来,看向她,终是说道:“好。”
“从前有个桃花村,村子里有个教书先生,他一个人住,有些时候会带学生回家吃顿饭。他平日里除了教书,看书,就是写信。他最喜欢给他的娘子写信了,每次写信的时候,他的嘴角都不由自主的扬起来。”
叶孟秋是个好听众,默默听着,并不说话。
顾昭昭继续说着:“这是他写给他娘子的第一百四十四封信,信中写道‘吾妻青梅,见信如面。如今正是初春,还记得从前没到这个时候,你都会提醒我多添件衣裳。我夜里会偷摸着爬起来看书,你早就摸清楚了我这个习性,也会跟着起床。点一盏灯,我看书,你刺绣。我最是嘴笨,在一起那么久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烛火之下你的面容,最为绝色。’”
“‘昨日我去给娘上坟了,给娘带了她最爱的洪记的烧鸡,娘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最近总是下雨,没到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我的膝盖就疼。从前总是娘子用手捂着我的膝盖,说捂捂就不疼了。记得娘子幼时,因美貌闻名,前来提亲的人数不胜数,但是每当这个时候,娘子就会双手叉腰,横眉怒目的赶走那些人。’”
“‘幸而为夫三生有幸,竟得娘子真心,与为夫举案齐眉,比翼双飞。细细想来,定当来生来世,生生世世,再娶娘子报答恩情。想来你我成婚至今已有十五年四个月零六天了,娘子独去某地至今已是十二年整。为夫思念之情难以言表,唯有作娘子烛下刺绣图以作赔礼。娘子可知,当日娘子去时,我亲手植于院中的那颗青梅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天色已晚,为夫困了,便结信于此。这是为夫写给娘子的第四十四封信,想来也是不得回复之信。黄土之下,不过一碑一棺相隔。生死早晚,团聚之日想来不远矣。’”
说到此处,故意也已经说完了。顾昭昭看着叶孟秋紧锁的眉头,知道他是听懂了。是啊,他何其聪明,怎么会不懂这其中的意思呢。顾昭昭淡淡一笑,说道:“我说完了。”
良久,叶孟秋才淡淡回道:“嗯,吃饭吧,菜都凉了。”
他知道顾昭昭是什么意思,是以故事喻人,他便是信中那位故去之人,而她却想做那个写信的人。成婚三年,想念十二年。这何其残忍,他觉得,若是不能相伴终老,便莫要开始吧。他是将死之人,又怎么能害了她?
噗——为了能够让他明白自己内心的想法,顾昭昭想了这个没一个故事来隐射。没想到竟然就等来叶孟秋这样淡淡一句‘吃饭吧’。顾昭昭气的脸都绿了,恨不得将眼前的饭菜都倒在他的头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当然,顾昭昭是不会这么做的,她只是将叶孟秋的饭碗拿了过来,蹙着眉头说道:“先生是聪明人,该不会不懂这是何意思吧?”
叶孟秋哑然失笑,问道:“是何意思?”
“我是何意思先生不知道吗?还是说我对先生的感情,先生从来都不知道?还有我作的那首诗,是什么意思,先生也不知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我说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你一直这样的话,将来有一天会后悔的。”
“你总是说,会接我回去,但你要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死了呢?你怎么接回去?将我的尸骨接回去?这个故事里,他们虽然只过了三年的恩爱日子,但已经令人羡慕不已。先生,有些时候,人也需要自私一些的。况且,你认为是为别人好的事情,不一定就真的为那人好。”
——“至少,我便不想那样。”
“吃饭吧。”叶孟秋喃喃说道。
其实顾昭昭跟他说起这些,他的心里何尝不难过。但他真的不可以,若是他去了,到时独留她一人,该怎么办?既然不能陪她一生,那最好就不要开始吧。这样对谁都好。
见他还是执迷不悟,顾昭昭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她言尽于此。那么如今,就只有等晚上的时候,她带着叶孟秋一起逃跑了。
要是叶孟秋不从的话,她就以死相逼!
“你吃吧,我不饿。”顾昭昭冷冷的说了一声,便去了楼上的客房休息。
镇子里的客栈当然比不上王宫,只不过倒也有一番别的韵味。她坐在窗前推开了老旧木窗,时间经久的木窗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外面是还未被融化的厚学,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天际。但这样看着那些坐落的房子,粉妆玉裹的,越发有意境了。屋檐上倒挂着几根冰锥,慢慢的有些融化了,一滴一滴的往下面落着雨水。
不经意的落在了顾昭昭的头顶上,凉凉的触感让她一怔,抬头看去,却见又有一滴水要落了下来。顾昭昭赶紧伸手去接,雪水落在了手心,冰凉。
天色已暮,没过多久,全都黑了。顾昭昭忙不迭的首饰着一个小包袱,又换了一件普通一些的衣裳,把头上的首饰都摘了下来,放进了包袱里。由于贪心,拿的多了些,包袱有些重。
权衡再三,又退了一些回去。
叶孟秋上楼的时候,来敲过门。但顾昭昭以睡下了为由,没有开门,毕竟她现在这个模样,可不能被他看见。
叶孟秋的房间就在她的房间旁边,她是被景如鸿和叶孟秋包围起来的,外面还有两个军士守夜。与其说景如鸿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还不如说他是怕她逃跑才对。
不过没关系,只要在等两个时辰,他们一个个的都会昏过去。
夜已经深了,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顾昭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估计他们都已经躺下了。她慢慢的走到门前,悄悄的推开了门。
只见门前的两个军士,果然如她所料一般,都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顾昭昭露出个笑容,小声的说道:“睡吧睡吧,你们赶路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便朝左边的房间走去,这是叶孟秋的房间。不过刚几步之后,她又停了下来。景如鸿一直跟她作对,她又怎么能不趁着这个时候,来好好的教训教训他呢?
折回身子,顾昭昭又走向景如鸿的房间,推开了门之后。里面有轻微的呼噜声,这个景如鸿已经睡得跟死猪似的了。顾昭昭摸着黑,走到景如鸿床边,又拿了一支笔,在他的脸上写了三个大字。
——我是猪。
“哈哈哈……唔,要轻一些,不能被发现了。”顾昭昭笑完后赶紧捂住了嘴巴,毕竟客栈了的那些人没有喝蒙汗药,她不能吵醒他们。
完了之后,顾昭昭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途中偶尔遇到一个半夜起来上茅房的,正是之前的那个胖厨子。胖厨子见到顾昭昭,朝她笑了一下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似乎是还没有睡醒。
倒是把顾昭昭吓得半死,幸好他没有反应过来。
到了叶孟秋的房间里,叶孟秋的睡姿很好,他的眉头紧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顾昭昭心想着,他的确是该不开心,因为他就要被绑架啦。
叶孟秋看起来不重,但其实还是挺沉的。顾昭昭把他拉到马车里,花了很大的力气。幸好那些军士睡的跟死猪似的,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把叶孟秋丢到马车里之后,顾昭便走到外面驾马,边拿起鞭子抽向马屁股,便感叹:“唉,叶孟秋啊叶孟秋,你真是要感到荣幸,我这个公主竟然亲自为你驾车。”
不过顾昭昭以前是没有赶过马车的,所以有些时候马儿没那么听话,但好歹也跑的越来越远,慢慢的已经看不到那个小镇了。
顾昭昭心里正是得意呢,却不知道马儿怎么突然受惊了,长空嘶鸣一声之后,便狂奔起来。原来是踩中了陷阱,受伤了。马儿吃痛,自然就发起疯来。
顾昭昭控制不了马车了,吓得惊叫起来,赶紧拉着缰绳,但马儿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任然在狂奔着。顾昭昭站起身来,想要好好的拉住这匹马,但脚下一滑,竟然整个人都要摔出去了。
“完了完了,这回小命要交待在这儿了。”顾昭昭心慌的很,但却无计可施。她整个人被重重的甩了出去,而马车里面的叶孟秋被惯性也甩了出去。
顾昭昭昏迷前,就看到叶孟秋的身子朝她飞了过来。接着,眼前便是一黑,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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