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昭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璀璨。便仿佛他在边关时，心里头想起了她的时候，就会坐在帐外，看着天上的满天星星，手中紧紧攥着她送给他的荷包，在心里默默念着：阿故，你等我回来。

　　战场险恶，一不小心就有去无回，他也曾受过敌方一箭。那支箭矢离他的心脏不过半寸，只要再偏一点，他这条命就没了。

　　当时他昏迷了，后来醒过来的时候，听他的侍从说，整整一夜，他的口中一直叫着‘阿故，阿故’。此次大捷，他以为终于可以心想事成娶了他的阿故了，却没想到，他的阿故喜欢的竟是别人。

　　宋寒江的笑意僵在了嘴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顾昭昭口中说的那个人是他，恐怕他此生足矣，然而……

　　“阿故，你知道我不会做强迫你的事情，但是大军师他命不久矣，若他去了，何人护你周全？”宋寒江紧蹙着眉头，表情凝重的看着一脸轻松的顾昭昭。

　　如果叶孟秋没有顽疾，那他大可放手，让他的阿故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犯傻啊，一年相聚换来下半生几十年的阴阳相隔，值得吗？

　　顾昭昭的嘴角一扬，她觉得眼前的宋寒江真是个好人。其实从他的眼神当中就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喜欢她的。但，顾昭昭伸手拂落了宋寒江肩头的梨花，说道：“宋大哥，我知道你最疼我了，从小到大，你一直护着我。但我真的很喜欢叶先生，若是依你的说法，我便问你，若是我如今染了顽疾，只有一年活头了，你愿不愿意娶我？”

　　“我不许你胡说！”宋寒江的面色一变。

　　顾昭昭却是噗嗤一笑，说道：“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娶我，哪怕我命不久矣。”

　　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宋寒江就脱口而出：“我愿意，只要是你，我什么都甘愿。”

　　“这就是了，虽然很残忍，但是宋大哥，真的很对不起。感情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你于我，便之我于叶先生。你既然甘愿，我又怎么会退缩？”顾昭昭说道。

　　宋寒江的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一般，他才回来就跑来见她了。可是当时她却昏迷了，如今她醒过来了，他又屁颠颠的跑过来了。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告诉她，他可以娶她了。

　　却原来，她根本就没有在等他。

　　宋寒江垂下眼眸，眼中满是落寞、寂寥。良久之后，他才抬头说道：“母亲还在家中等我，既然你的身子无碍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出门前，母亲还笑着跟他说“跟公主好好说，虽然公主下嫁到咱们家是委屈了些，但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如今战乱，公主能嫁给你，也不失为良配。”

　　顾昭昭见他这个模样，也有一丝愧疚。但她也没有办法，她必须要嫁给叶孟秋才算完成任务，才能活下去。她说道：“你赶紧回去吧，对了，若是父王让你从我和如昕之间选一个你记得……”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真的太残忍了。

　　宋寒江的身子一僵，良久之后才放松下来。他没有走，而是回过头来，朝她伸出手，说道：“那个荷包，给我吧，算是留个纪念。”

　　顾昭昭这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个荷包，赶紧递给了他。

　　宋寒江走后，顾昭昭原本想站起来伸个懒腰，再活动活动筋骨的。但一看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叶孟秋正朝她这边看着，吓得她又赶紧坐的端端正正的背诗。

　　摇头晃脑的将叶孟秋教她的诗背了好几遍，直背的她嘴巴都干了，叶孟秋也没有走过来。

　　顾昭昭偷摸着看了他一眼，随手抓了一本书盖在了脸上。从叶孟秋那个角度看过来，好似她在看书，其实她早就在书后面呼呼大睡了。

　　然而她以为这是妙计，其实根本逃不过叶孟秋的眼睛。叶孟秋见她偷懒，这才站起身来，朝她这边走来。

　　这几天顾昭昭有些嗜睡，此时不过才眯了一会儿，就已经开始做梦了。梦里头，叶孟秋身披白色狐裘，他整个人倒在了千山白雪之间。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嘴角流下一丝血，朝顾昭昭笑着，说道：“阿故，我来了——”

　　起风了，落寞的枯枝上仅剩的几片枯叶落了下来，在皑皑白雪间添了一丝点缀。去比不过那涔涔流出来的鲜血，如血花一般开放着，刺目惊心。

　　顾昭昭吓得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大叫道：“叶孟秋！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叶孟秋勘勘走到她的跟前，却见她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了，嘴角还带着一丝口水。她的眼中满是惊恐，似乎是看到了很可怕的事情，还有她刚刚说的话。

　　她让他别死？

　　心中一阵抽痛，叶孟秋止住了原本要出口的咳嗽声，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腥甜的气味他早就熟悉了，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怕死过。他以前总想着，人生在世不过一死。

　　他的亲人早就在战乱之中死光了，他如今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但如今，才恍惚明白，他有牵，也有挂。

　　“方才说什么呢，做恶梦了？”带着一丝关切，叶孟秋问道。只不过他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如今他们不过是学生和老师的关系。她是公主，他不过是将死之人，他不能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就让他再陪她最后一程吧。

　　顾昭昭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想起方才的梦不禁有些后怕。她赶紧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梦都是反的，我才不信梦呢。”

　　“唔，方才我在那边仔细想了一下你作的那首诗，的确是佳句。既是如此，我倒是可以跟王上求个情，明日带你出宫。”叶孟秋笑着说道。

　　他笑的时候，嘴角稍稍勾起，便是久病之下苍白的唇，也在如今看来，这般的诱人。

　　可以出宫？其实顾昭昭从小就在宫外长大，跟原本的景如故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但如今的楚国毕竟跟她的朝代不一样，她也有些好奇这时候的宫外会是个什么样子。

　　“真的吗，那太好了。”顾昭昭走到叶孟秋身边，摇着他的胳膊，软糯糯的说道，“我就知道先生最疼我了。”

　　她如撒娇一般的话语在他的耳边炸开，心中明明因为她的话和动作一阵悸动，但叶孟秋却轻咳了一声，默默的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顾昭昭自然也看在眼里，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反正叶孟秋如今是她的先生，两个人朝夕相处，她就不信拿不下他。

　　-

　　第二日，宫门外。

　　“公主，你就让我跟白芍跟着你吧，这宫外人杂得很，万一遇上什么事……”白芷皱着张小脸儿，又理了理自己身上穿着的男装。

　　顾昭昭想也不想的打断了她的话：“要是遇上什么事，你们俩准给我拖后腿。你瞧瞧你们，一看就是姑娘家，还是长得娇滴滴的姑娘家。哪里像本公主一样，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啊！”

　　好不容易出宫一次，顾昭昭才不会带上她眼中的这两个拖油瓶呢。原本在宫中就已经被她们两个念叨的不行了，这个不行那个不应该，比陆展宁那个臭鸭蛋还要烦！

　　白芍听罢，赶紧站直了身子，觉得胸前高高耸起，又赶紧弯着腰，说道：“公主，我们会谨慎一些的，不会被发现的。”

　　“不准再说了，想跟在我后面出宫去玩儿，没这么便宜的事情啊。要是你们想去玩也可以，回去给我抄一百遍千字文，等本公主下回再出宫的时候，就带上你们俩。”顾昭昭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袍，腰间别了一块翠玉，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

　　说话间，她打开折扇，一边扇着风，一边朝两个小宫女眨着眼睛。

　　平时叶孟秋罚她抄书的时候，这两个丫头总是说叶先生都是为了她好，丝毫不肯帮她抄几份。这回，她可要好好整整她们。

　　白芷、白芍看着眼前不正经的公主，她这话可是冤死她们了，她们想跟着出去，不过是为了照顾公主而已，哪里是想着去玩儿啊。

　　只不过她们是第一次穿男装，不知道胸前还要裹白布条，所以胸前耸起。而公主好像深谙此道似的，船上男装之后，还真叫人难辨真假。

　　若是不认识的人，或许真的会认为她不过是哪家的贵公子吧，长得似玉一般，格外招人喜欢。

　　叶孟秋听着她们主仆几个来来回回的说着，这才开口道：“白芷、白芍，此次出宫我自会保护好公主的，你们就放心吧。”

　　此话一出，二人再也不敢辩驳。

　　出了宫门，顾昭昭看着热闹的街道。街道两旁摆放着一些小摊子，小贩们在卖东西。顾昭昭来来回回的看着，有卖陶罐的，油纸伞的……

　　走到一个卖手工编织的饰品的摊子前，顾昭昭新奇的看着眼前用竹片编成的蚱蜢，小鱼儿，小鸟……

　　小贩手中不停的忙活着，见了顾昭昭热情的招呼：“小哥儿可要买一个？这个锦鲤不错，还有这个蝴蝶，这个蜻蜓……”

　　小贩不停的向她介绍着，顾昭昭却回头看了一眼朝她温柔笑着的叶孟秋。随即回过头来，指着叶孟秋问小贩：“你能编一个他出来吗？我就要他。”

　　小贩一愣，他这么久以来只编一些动物，倒是从来没有编过人。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如同神仙的人，小贩面色一红，摆着手说道：“小哥儿可别为难小的了，这位公子如同神仙一般，小的技拙，恐怕是编不出来。”

　　顾昭昭却偏偏想要，她蹙着眉头，掏出了五两银子放在小贩面前，说道：“你试试，不管编的像不像，这银子都归你。”

　　小贩卖一天也不过几个子儿，此时见了五两银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忙不迭的点头：“好嘞，小哥儿稍等，我这就编。”

　　顾昭昭听罢，嘴角微微上扬。

　　站在她身后的叶孟秋，眼中温柔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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