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女子若是被未婚夫家退婚,都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尤其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农村里,村子里人多口杂,平日里忙完了农活,就喜欢说道说道别人的一些家务事。所以才有了‘长舌妇’这个形容词的由来。
而清河村的何采薇如今便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原因皆是因为她被自己的未婚夫家谢成峰给退婚了。要知道这个谢家在他们这儿可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当初谢家二少爷谢成峰出去遛弯儿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何家的二女儿何采薇,第二天就命媒人去了何家说亲。
何家跟村子里别的平常人家一样,一日三餐并不富裕,甚至于因为家中还有个小儿子要念书,所以日子过得紧巴巴,缩手缩脚的。老两口虽说也打着将女儿嫁出去好赚点聘礼钱的主意,眼睛挑花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但是却从来没想到堂堂的谢家二少爷会看上自个儿的女儿。
如今谢家的人来提亲了,聘礼还是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在有钱人家虽然不多,但是在何家这样子的穷苦人家,这五十两银子已经够她们一家人好吃好吃的过上个两三年了,甚至还有些许富余哩!
这样的好事砸在了自个儿的头上,何父暂且不说,何母这个见钱眼开的妇人又怎么会有拒绝的道理呢?于是乎,何母当即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并且将自己女儿的八字送了过去,只等着算命先生看了生辰八字之后,再算出个好日子,就赶紧将女儿何采薇嫁过去。
第二日便有谢家的家丁过来报婚事的日子,就定下两个月之后,也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黄历上写着宜嫁娶,又是个节气,可是说是个十足的好日子了。
可是,这个谢成峰却不是个什么本分的人物,他在天湖乡那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啊。头先儿刚见到何采薇的时候,的确是对她十分有好感,觉得这辈子肯定是非她不娶了,所以才会叫着嚷着让谢母做主去了何家提亲。
可是这亲事才定下没有多久,约莫多了一个月左右吧,连区区的两个月都没熬过去,这个谢成峰便开始后悔了。是的,他不想娶何采薇了,甚至觉得当初自己实在是太仓促了,其实何采薇除了长得好看一点,跟别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并且她这个人十分的古板,丝毫都没有乐趣。
甚至于他特地跑过来找何采薇,想要带着她去游湖,都被她以要下地干活给拒绝了。可笑,作为他谢成峰的未婚妻,还要做下地干活这种粗鲁的事情吗?谢成峰好几次相约不成,刚开始还觉得十分有趣,因为家中有些银钱,那些女人面对他都是阿谀奉承,恨不得巴着他的,又哪里有女人会像何采薇这个样子对他爱答不理的呢?
可是次数多了,谢成峰便受不了了,甚至觉得这样子日子十分索然无味。恰是这个时候,到了养春蚕的时候,谢家是做丝绸生意的,所以也养了许多的蚕,便要雇采桑女去照顾春蚕,等到春蚕吐死之后那些蚕丝好用来做成丝绸。
今年雇的这一批采桑女里面,有一个叫做粉荷的女子。她人如其名,面若荷花,但这淡淡的少女粉,不论谁看了都会心动。而谢成峰也不例外,他也对粉荷心动了。
而且经过好几日的相处,他觉得粉荷比那个呆板的何采薇会来事多了。他让粉荷陪他去游湖,粉荷虽然也跟何采薇一样说不去,要做事情,若是擅离职守会被夫人骂的。可是跟他熟了一些之后,甚至会将蚕宝宝放在他的头上去捉弄他,还会跟他一起斗蛐蛐,实在是太有趣了。
所以,谢成峰当即决定,不要何采薇了,改娶粉荷。
谢母听到了这事,也不过是叹了一口气,便让人去何家跟何父何母说退婚的这件事情。毕竟何家在他们家大业大的谢家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己的儿子既然不喜欢那个劳什子的何采薇了,那大不了就退了婚事得了,反正在谢母的眼中,粉荷和何采薇也差不了多少,都不过是穷人家的野丫头罢了。只要她们谁能够讨得谢成峰的欢心,谢成峰喜欢谁想要娶谁,她都无所谓。
再说了,当初去何家提亲时她们谢家是给了聘礼的,五十两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不过是谢母头上一根簪子的银钱罢了。但是谢母也知道这五十两银子对于那些穷苦人家,尤其是何家意味着什么。他们虽然退了婚事,但是聘礼却是不会要回来的,所以在谢母的眼中,这个买卖对于何家来说并不吃亏。
谢家的人毫不在意这次退婚,但是别的人却是不会不在意的。尤其是何母这个人是个喜欢说大话的,当初自己女儿被何家二少爷看上了,何家亲自上门提亲这件事情,让何母威风了好一阵子,常常对着村子里的一些妇人们翻来覆去的说,说的她们的耳朵都快要长茧子了。
而且谁不想自己的女儿嫁到像谢家那么有钱的人家去,自己家也好沾了亲家的光,好好的威风一把?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女儿就是这么的不争气,偏偏是何家的何采薇有了这样的好福气,被谢成峰给看上了呢?她们一边听着何母的炫耀,一边在心里想着要是自己的女儿也被有钱人家的公子爷看上就好了。
别说是公子爷了,就算是被四五十岁的老爷看上了娶回去做小妾,她们也是高兴的啊。女儿算得了什么呢,大家想要的不就是嫁女儿时的那点聘礼钱吗,聘礼自然是越多越好了,最重要的还是儿子,所以他们清河村,不管是谁家,不管前面已经生了几个女儿了,他们都会要生个儿子,哪怕将女儿都送人,也一定要生一个儿子。
对于他们来说,只有生了儿子,家里的香火才算是得到了延续,相反,女儿将来都是要嫁出去的,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怎么算得上是他们家的人呢?所以家中有女儿的人,都会让女儿做很多活,好弥补这些年在家里吃的饭。
但是因为谢家的这次退婚,那些原本就对何母的炫耀不满,还有嫉妒何采薇如此命好的人便得到了可以对何采薇说三道四的由头。
自从谢家来退婚之后,只要走在清河村里,就会听到有人在议论着这件事情,有人说:“哎呀,当初何母不是说了谢家二少爷是如何如何喜欢何采薇的吗,怎么如今又退婚了?真是大言不惭,如今傻眼了吧,到嘴的鸭子都飞走了。哼,想跟谢家当亲家,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又有人说:“你们说着谢家为什么要退何家的婚事啊?是不是何采薇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知道当初谢家二少爷的确对何采薇挺好的,三天两头的往何家跑,那家伙,可是恩爱了。让别人看了可是十分的眼红哦。难道……是何采薇在外头跟别人男人有了什么,所以谢家二少爷才会不要何采薇的?”
听了这话,凑热闹的人更加感兴趣,大胆说出自己的看法:“我看着不太像啊,你们看何采薇那个丫头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走起路来都是低着头不看人的,平日里羞羞答答的,不像是个会胡乱勾搭人的。我觉得谢家二少爷退了婚的原因……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爷啊,对女人都是靠着新鲜感的,要是过了这个新鲜感之后,就不会喜欢了。大家看的出来当初谢家二少爷是十分喜欢这个何采薇的,甚至天天来何家找何采薇,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呢!”
“后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来了?就是退婚前不久,我猜测这是谢二少爷已经得手了!男人就是如此,若是得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子,就对这个女人不感兴趣了,我猜测何采薇一定跟谢家二少爷发生过什么,何采薇的身子已经不清白了!”
“什么?不会吧?那这样子的话,谁还会娶一个身子不清白的人啊?那将来何采薇岂不是嫁不出去了?”有人惊讶的说道。
“这个嘛,谁知道呢。好了好了,不说了,大家都快去忙吧,地里的活还没干完呢——”一个妇人说道,说完就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何采薇,吓得面色一白,赶紧说道,“哟,这不是采薇吗,这是要去哪里呀?脸色这么差,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何采薇看着眼前眼神各异的四个人,她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当中除了可怜与同情之外,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她知道,她们都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事实上,她们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
可是听到又能怎么样呢?这些天以来,她听到的风言风语还少吗?她已经尽量不出门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可是这些肮脏的话还是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多想跟别人说她是清白的,她没有被谢成峰拿去身子!她也根本不知道谢成峰为什么会突然退婚。
但是,说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一切就都能回到原点吗?并不能,她已经被退婚了。尽管她并不喜欢谢成峰那个纨绔公子爷,可是如今的女子若是被退了婚,都是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的。
她也丝毫不例外,可是她没有一颗金刚心,她承受不了这些,尽管她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受够了,所以今天她就是想要去结束这一切的。
她没有理会那个妇人,继续低着头朝前面走着。就在她走出几步远之后,就听到之前那个妇人朝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说道:“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被人退了婚的残花败柳,还当自己是将来的谢家少奶奶呢,竟然还敢对我甩脸色看。我就算在背地里说你的闲话又怎么了?我又没有胡说,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何采薇的身子一僵,但是她没有回头,只不过将手里拿着的那根麻绳握的更紧了。她想着,等过一会儿,她就不用听这些闲言碎语了,她的世界就能够永远的清净了。
一路走到了后山,何采薇看到了一颗歪脖子树,她又对着山下看了看,发现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自己家的房子。这样也好,等她死了之后,还能够跟家里遥遥相望,没有比这里还要好的上吊场所了。
何采薇决定就在这里了解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方才在山下的时候人多,她努力忍着没有哭泣,可是到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她这才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她是委屈的,她委屈极了。当初说要娶她是谢家说的,如今说要退婚也是谢家说的。
两次她都只有逆来顺受,根本就咩有开口拒绝的机会。她们当初说她命好,竟然被谢成峰看上了,从此之后摇身一变,野鸡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可是谁知道她只想继续在乡下做一只野鸡,不稀罕变成所谓的凤凰。
如今好了,她无缘无故被退了婚,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可是没有一个人安慰她,就连她那个眼中除了钱还是钱的娘,都一直在责怪她,说若不是她不争气,又怎么会让谢成峰的心思从自己的身上移情别恋了呢?
说到底,不论怎么样,不论究竟是谁做错了,她是不是受害者,在别人的眼里,就是她何采薇错了。
她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是啊,活着多痛苦啊,什么都由不得自己,自己嫁给谁不过是她娘一句话的事情。这次是谢成峰,下次又会是谁呢?如今自己被退婚名声已经坏了,想必等到下次来提亲的,会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或者是哪个瘸了脚娶不上媳妇儿的人吧。
但是何母为了再靠她最后赚上一笔,肯定会同意的。所以何采薇这次不准备坐以待毙,既然活着这么痛苦,那倒不如死去。
何采薇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可是没过多久,眼睛又开始湿润了。她的眼泪流不干了一样,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又一颗,不要钱似的落了下来。
何采薇吸了吸鼻子,将准备好的麻绳挂在了歪脖子树上,又打了一个死结,接着又用力的扯了扯麻绳,见十分的结实,这才踩在自己早就搬过来的一块大石头上,将自己那洁白光滑的脖子套进了麻绳的圈里。
接着,脚下用力,将石块一踢,她的脚下便不着地了。
何采薇只觉得自己十分的难受,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她的身子有些挣扎,接着整个眼球慢慢的只剩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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