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的尸身被停放在城中的义庄之内。虽时间尚早,可这个地方却显得阴森森的。乳娘站在门口轻轻拍打了两下门环,跟着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仔细的听了一听之后,这才转过身来,对站在马车旁的苏如锦说了句:“院子里很安静,不知道有没有人在。”
“乳娘这话可说的真吓人。”阿萝缩了一下脖子,往苏如锦的身旁靠了靠:“娘娘,好端端的咱们干嘛要来这种地方。奴婢听阿九提过,说芸香死的时候特别惨,脑袋都被那刺客给切了下来。你说,咱们就这样空着手来,她会不会埋怨咱们。毕竟,芸香不像旁的丫鬟那么好说话。”
“放心,不会的。”苏如锦拍了拍阿萝的手:“况且阿萝你也不是空着手来的。”
“这个也算吗?”
阿萝瞄了一眼自己胳膊上挎着的小包袱,里头装的是几件新衣裳,来的时候在路上买的。
“算的!你忘了,芸香她是最喜欢这些的。”
阿萝仔细的想了一想,记忆当中就好像没有芸香不喜欢的东西。当然,除了被苏家的两位小姐指使,被夫人打骂之外。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扬起下巴看着乳娘问了句:“里头还是没有声音吗?”
乳娘白了阿萝一眼:“还说乳娘方才说的话吓人,你小阿萝说的这句岂不是更吓人。这是义庄,里头若是有动静,那还了得。”
乳娘话音才落,这门里头果然传出了些动静,脸色一白,跟着往后退了几步。冷风夹着细雪卷了下来,苏如锦探着头向门内看去,只见门缝中间夹着一张小孩子的脸。
“你们找谁?”
一句话问出来,在场的三个人均白了脸。
此处是义庄,貌似除了看守的人之外,余下的便都是死人。可眼前,这鬼气森森的院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孩子,且还扬着眉头问她们三个要找的是谁?心头难免一惊,脊背上也生出些寒意来。
“我们来找看守此处的人。”
“哦,你们来找我爷爷啊。他不在,去拉死人去了。”
小孩子说着,就要关门。乳娘回过神儿来,抢先一步,用手抵住了门板。
“你爷爷不在,找你也行。”
“你们到底要找谁?”小孩子蹙了眉,有些戒备的看着她们三个。
“我们……我们要找一个死人。”
“切!还以为你们要找宝贝呢。”小孩子松了口气:“找死人,咱们这里多的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不过都难看的很。就算是生前好看的,这会儿也都变得跟鬼一样了。对了,你们要找的是儿子啊,还是丈夫啊?”
“不找儿子。”
乳娘说。
“也不找夫君。”
阿萝走过来,想要捏捏小孩儿的脸蛋,却被孩子警告的目光给挡了回去。
“我们来找一位姑娘,是刚从晋王府送过来的,名字叫做芸香。”
“晋王府的?”小孩子学着大人的模样沉吟了半响,眼眸忽的一亮说了句:“我知道了,就是送来的时候,那个脑袋跟身子都不在一处的小姐姐,爷爷拿着红线缝合了半天才将脑袋给缝上去。喏,就在那边那个房间,最好的那间。”
小孩子说着,往院子里头指了指。
苏如锦冲乳娘点点头,三个人依次跟着小孩子进入了义庄。说是义庄,其实要比想象当中好很多。院子里并不显得破败,反而井然有序的,边角处摆放着种植的花花草草,墙角根儿里还种着一株腊梅,此时正开着黄色的花。靠近院子中间的地方,摆着一张石头雕刻的圆桌,还有两张石凳,看的出来,这义庄平日里就只有这爷孙两个。
小孩子指的那间房子靠近右侧,从外表来看,与别的房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可走进去,才发现冷的厉害。原来墙壁四周都放着铁制的圆桶,桶中装着的水都已经凝结成了冰。此时的天气,原就寒的慌,加之石头做的房子里又搁置了这么多的冰桶,让房中的气温顷刻间又下降了许多。
苏如锦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又搓了搓手,这才跨到了里头。芸香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就连衣衫都像是更换过的,只不过是寻常的粗布麻衣。生前编出的发髻此时都已经散开了,黑黑长长的头发安静的散落着,若只是看她的样子,倒像是睡着了一半。可当苏如锦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时,顷刻间就被吓着了。
原来,义庄的老师傅不仅用红线缝合了芸香断裂的头部,还将她的眼皮也都给缝上了。冻的发青的脸皮,映衬着红色的线,在这样的环境里看着着实是有些骇人。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问刚刚的那个孩子:“这眼睛怎么也给缝上了?”
“哦,爷爷给缝的,说是这个小姐姐死的太惨,临走的时候眼睛还是睁着的,怕她心里不平,起来惹事儿,就干脆把这眼睛给缝上了。”小孩子说着,指了指门前的石板:“夫人看看这门前的两块石板,是不是比寻常人家的门槛要高一些。且还是双层的。其实,这个也是有讲究的。这朝着外面,能够被阳光照到一点的叫做阳板,这里头的高一些的叫做阴板。在这两块石板中间,爷爷还放了一些东西。”
苏如锦探头瞧了一眼,之间石板中间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这是用墨染过的桃木,是爷爷从一本杂书里学来的,听说能够克制恶鬼。真的假的咱们不知道,反正我住在义庄这些年,没有一个死人是半夜爬起来活动的。”
小孩子说着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苏如锦她们却是听的心里发寒。可既然来了,这要做的事情也就省不了。
“这位芸香姑娘是我们的家人,她走的时候,我正病着,也没来得及送送她。今日专程买了给她欢喜的衣裳,希望她上路的时候,能清清爽爽,漂漂亮亮的。”
“衣裳?衣裳我爷爷已经给换过了。不过既是你们的心意,那就再换一次吧。”小孩子说着,往前凑了凑:“你们知道怎么给死人换衣裳吗?”
苏如锦摇摇头,却见小孩子白了他一眼,说:“笨蛋,当然跟往常自个儿换衣裳是一样一样的。不过爷爷说过,这人死了之后,会发僵,一旦僵了就不好移动。好在,这两天气温都低,发僵的时间也晚了些。”
小孩子说着,动了动芸香的手:“喏,你们要换的话就快点儿,晚了可就没办法了。”
“好!”苏如锦应着走到了乳娘跟前,“我刚刚瞧过了,芸香身上的血迹都已经被清晰过了,就连手指都是干干净净的。看来,这孩子的爷爷是个做事十分认真且谨慎的人。既然芸香身上没有留下什么不该留的东西,我们的动作也要快些了。”
乳娘点点头,指挥着阿萝将事前买好的衣裳全都拿了出来。虽没有给死人换过衣裳,心中也有些发怯,可有个孩子时不时的在旁边絮叨两句,反而越换越顺手了起来。就在乳娘准备为芸香更换裤子的时候,手忽然捏到了一个东西。她用指腹仔细的摸了摸,感觉像是一个锦囊。于是趁着脱衣裳的功夫,将那只锦娘悄悄的收了起来。
待为芸香更换过衣裳,上过香之后,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如锦留了一些散碎的银两给那小孩子,带着乳娘和阿萝回到了在义庄外等候着的马车上。才一上车,乳娘便将那个锦囊拿了出来:“王妃请看,这是从芸香身上找出来的。无论做工还是这制作锦囊的面料,都不似义庄中能有的东西,估摸着是老人家在为芸香更换衣裳的时候,为她留下来的。”
苏如锦自乳娘手中接过了那只锦囊,刚想要打开,忽听车夫在外头说了句:“娘娘,王爷来了!”
阿萝掀开帘子,果见一个男子英姿飒爽的骑在马背上,虽下着细雪,光线有些暗淡,可苏如锦还是瞧出了那马背上的男子正是她的夫君,晋王府的那位晋王爷。
“王妃带伤出府,怎么也不与本王说一声?”
萧云堇翻身下马,来到马车旁。乳娘与阿萝见状,相互对看了一眼之后,弯腰从车厢内走了出去,才要下马车,却被萧云堇伸手给挡住了。
“王爷?”
阿萝不明所以,轻轻的问了句。
萧云堇淡淡的扫了阿萝一眼,将手递都了苏如锦的跟前:“如此美景,王妃可愿陪着本王骑马回府。”
苏如锦不想,因为骑马太冷,不如坐在马车里暖和,可此时此景的她又没办法拒绝。出门时,并没有考虑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状况,所以只用了一架马车,若是让萧云堇骑马,她们坐车,似乎有些不妥,可若是让萧云堇坐到这马车里,乳娘和阿萝势必就要出去。
义庄距离王府尚有一段不近的距离,若是让乳娘她们这么跟一路,就算没有累着,也会被冻着。思来想去,也只能她出来陪着她家王爷在雪地里遛马。
“王爷既有这个心思,妾身焉能不陪着王爷。”
苏如锦说着,将自个儿的手伸了出去。手刚刚触到他的,就感觉被他牢牢握住,然后被其猛然的往前一扯,整个人在猝不及防之下就扑到了萧云堇的怀里,而刚刚握着的那只锦囊也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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