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六王妃乔装易容翻墙而出,这不光是在六王府,即便是在这个京城里都算是一件稀罕事儿。听着阿九的回报时,萧云堇只是略微的抬了抬眉头,然后询了句:“当真是翻墙出去的?”
“回王爷的话,真真的。王妃借口疲乏,支开了府中原有的下人,只留了乳娘与阿萝两个在房中。不多会儿,就见阿萝低着头走了出来。但那身形与步伐一看就是王妃的。王妃很是谨慎,并没有循着正门而出,连侧面的角门儿都没有去,而是直奔花园那座废弃的小院,顺着小院中攀爬丛生的老树藤蔓上了院墙,然后跳到了街面儿上。”
阿九说着,摸了摸鼻头,又补了句:“哦,王妃的动作,有些不大雅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狼狈。好在,那小院儿邻着的街道也算僻静,并没有被人瞧见。要不然,这传扬出去,旁人还真当咱们六王府是戒备松懈,任由什么人都能够进进出出的。”
“她可曾受伤?”
“回王爷的话,看王妃爬墙的姿势以及落地的动作,兴许会有些擦伤。落地时,脚步似有些不稳,离开的时候,还有些拐拐的,不排出有扭伤脚踝的可能。但,伤势应该不严重,否则王妃也应该回来了。”
“回来?我倒是想瞧瞧她该如何回来!”
“王爷的意思是?”
“让门口的守卫仔细着点儿,若是王妃出去了没有看见,或者是王妃回来了没有瞧见,本王要统统治罪!”
“王爷您这是要将咱们的新王妃给堵在外头了?”
阿九有些不确信的问,眸子里却还带着一股看热闹的劲儿。
“我萧云堇的王妃既有那个本事爬墙出去,就也应该有本事爬墙回来。”萧云堇的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放下手中正在阅览着的兵书,抬头看了下阿九:“可有派人盯着?”
“回王爷的话,无疾和无影跟着。”
萧云堇点了点头,又将兵书拿起,随意的翻看着。
“可知王妃是去做什么的?”
“王妃是去做什么的,小的不敢臆测,但在王妃出门之前,阿萝也曾偷偷地出过王府。说是王妃刚刚入府,府中的东西吃不大习惯,要去街上买些王妃惯用的糕点。按照王爷您的吩咐,那些护卫们并未阻拦。可这阿萝出门去,并非只是单纯的买些糕点,倒像是刻意的去见那个人!”
“那个人?”
“天枢阁里的沈先生!”阿九说着,又补了一句:“貌似,这位沈先生与咱们家王妃是旧日相识,且关系匪浅。王爷您看,是否也要着人去盯着?”
“沈衍?”萧云堇的眸光暗了暗,随即说了句:“不必了!让无疾与无影盯紧王妃就好。”
阿九静默片刻,稍后又试探着问了句:“王爷您,真要搬去与王妃同住?”
“不行吗?”萧云堇抬了抬眉:“是不是本王素日太过放纵,竟让你的胆子随着长大了不少,连本王的宿在那里都要过问了?”
“王爷这个欲加之罪,小的可担不住。王爷明明知道,小的所问并非是王爷心中想着的那般?”
“本王心中所想,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你近日也长进了,学了些观人读心之术。”
“得,小的不问了还不成。王爷您啊,也就只能逮着小的奚落,你换个人试试,十句话里头能凑够一句回您的就算不错。”
“本王之所以留你在身边,也不过是图你有这么个长处。”
萧云堇继续一本正经的说着,阿九白了他一眼,倒也不往心里去。
“无双怎么样?”
“王爷问的是她的手艺还是她的性情?若是手艺的话,比着以往倒是没见精进多少,至于这性情嘛。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的改变。话多了。兴许再过两年,就能取代小的的位置,陪着王爷,让您隔三差五的挤兑这么一回。”
“本王有挤兑你吗?”
萧云堇一脸无辜的样子,让阿九恨得心里痒痒,可偏偏这面儿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王爷英明,说的都是大实话。况且依着王爷您的身份,哪能挤兑身旁的一个小厮呢?是个心胸宽广的王爷都不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王爷您说,是不是呢?”
阿九话音未落,一盏茶杯就直愣愣的朝着自个儿飞了过来。
阿九抬手接过,低头问了句:“王爷您这是又口渴了?”
萧云堇看着阿九已然精进了不少的身手,点了点头。
“得了,那小的去帮王爷您斟茶。可是王爷,咱们王府里头很穷,您又不是不知道,下一回能不能用您身旁的那个砚台砸我?那东西,看着比较瓷实,兴许经得起折腾。”
“那个更贵!”萧云堇掀了掀眼皮:“是宫里头御赐的。”
阿九傻眼,端着茶杯出去了。
阿九前脚刚出去,萧云堇就把手中的兵书给放了下来。他瞧着自门口透过来的那一丝阴霾,口中默念了“沈衍”两个字,跟着低声道:“苏如锦,你今日出府去究竟想要做什么?”
“阿嚏!”
正在街面儿上走着的苏如锦猛然的打了个喷嚏。她忙抬头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注意,这才寻了个靠墙的地方站着,用手揉了揉仍在微痛的脚踝。
从小院里出来,她便让阿萝去找沈衍询问关于王府厨娘的事情。阿萝带回来的消息倒是与她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此次出门,原也是为了调查厨娘的事情,因为身份变了,又是在新婚之时,不得已只能与之前在苏宅一样,翻墙而出。哪曾想,这王府的门第高也就罢了,就连院墙都比普通人家垒的高,害她一不小心就崴了脚。因为要爬墙,她不便穿的过于厚实,结果落地时,后背与臀部又被墙面儿狠狠的擦蹭了几下,估摸着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咬了咬牙,搓了搓冻的有些发僵的手臂,苏如锦循着阿萝之前给出的线索,朝厨娘家走去。
到了线索中所标记的那条街巷,才发现这条街巷竟空寂无人,恍若鬼巷一般,哪怕是在大白天,都透出丝丝的阴冷之气。
想到阴冷二字,苏如锦不禁抬起头又看了看天。越发觉得不应该选在这个时候出来。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走进街巷。
走了约莫百步,脚步声惊醒了窝在墙根儿处的一团雪。待雪团尽数抖落,她才瞧见那是一只狗。一只瘦得几乎皮包骨头的狗。小狗先是用警惕的目光扫了扫她,勉强将自己瘦弱的身体支撑了起来。苏如锦心头微酸,想起方才翻墙时,阿萝担心她会饿到给塞的糕点,于是翻找着拿了出来。
糕点都已经被碾碎了,但是对于狗狗来说,倒也并不影响食用。她先是小声的与狗狗打了个招呼,然后摊开纸包,将手中碾碎的糕点放在了狗狗的面前。
“吃吧!尚德斋的糕点,虽都被我给碾碎了,但味道应该也还好。”
狗狗瞄了她一眼,低头嗅了嗅,然后用舌头舔着吃了起来。
苏如锦松了口气,正准备看一看这街巷里是否还有人家,抬起头,却对上一双冷寂的犹如看着死人一般的目光。
那是一个同样身形瘦弱的年轻人,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落魄的黑衣,斜靠在同样破烂的门柱上。他漆黑的瞳孔里除了森森寒意,苏如锦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
她下意识的贴紧了墙壁,然后指了指地上的狗狗:“糕点没有了,全给它了。而且,我出门出的急,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值钱的东西。”
“我不讨饭,也不打劫!”年轻人冷漠的说着,“况且,这是天子脚下,我不会给自己触霉头。”
苏如锦松了口气:“那就好!”
年轻人冷睨着苏如锦,看得她心中又是一惊,忙指着自己说:“我已经嫁人了,而且相貌一般,也不值得你动什么心思。”
年轻人冷冷的扫了苏如锦一眼,几乎是在用咬着牙根儿的口吻说:“我,也不劫色!”
“不劫就好!不劫就好!左右我也是没有什么色的。”苏如锦说着,竟因为紧张冲年轻人笑了笑:“那个,你可知道这里原有一家住户,女主人叫做莫翠莲的?”
“你打听她做什么?”
“她死了!”苏如锦一边观察着年轻人的脸色,一边轻轻的吐出那三个字来。
“死了?”年轻人眼中虽还凝着一团寒意,但表情明显的因为这三个字而略有触动。
“你认识她对不对?”苏如锦紧追着问。
“不认识!”年轻人冷漠的回道,并且转身,想要将破落的木门给掩上。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趴在地上吃着零碎糕点的狗狗却突然朝着年轻人狂吠了几声。年轻人正在掩门的动作停下了。他眸光复杂的看了看蜷窝在墙根儿处的那只狗狗,对着苏如锦说了句:“我认识,她是我娘。”
“莫翠莲是你娘?”
年轻人微点了点头。
“我叫莫生,是她的儿子!”
年轻人说着,竟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来。
“莫生,莫生,我倒宁愿她从未生下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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