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手指点了一下, 地上的杯子碎片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我再给你倒一杯水。”他自顾自的说着, 看了眼四周, “我去拿个杯子, 等我一下。”

　　“嗯。”言钰应道。

　　大抵是要做母亲了, 她的性格柔软了许多。

　　两人所在人间界一处景色旖旎之地, 水面上弯弯曲曲的连廊迷人眼睛。无端快速在里面穿行, 他的拳不自觉的握紧，捏的掌心生疼。

　　周围夏风细腻，荷叶荷花长的茂盛, 偶尔被风压低了腰，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不对，哪里不对。

　　无端脚下一滞, 顾不得其他, 掠到言钰方才所在的亭子。

　　亭子里空空如也。

　　眼前的画面是无端四处苦苦寻找言钰的踪影，他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甚至她的来历她所说的话她的经历, 一切都像一个谜一样。

　　有华站在折扇山的顶峰, 看着越来越疲惫的无端, 低声问道, “然后呢？你找到她了吗？”

　　无端笑了一下，“找到了。”

　　“你们的孩子呢？”

　　“也找到了。”

　　眼前的景色又变了, 仙界云气缥缈，言钰在那云气当中, 空俞趴在她的身边打着盹儿, 耳朵偶尔动一下，十足的闲逸。

　　无端站在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空俞似有所感，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来。

　　言钰瞥了一眼无端的方向，手轻轻的搭在了自己的月庐剑上，“魔族，竟然也敢来仙界？找死不成？”

　　无端微微一颤，他往前走了两步，空俞站起身来，发出威慑的低吼声。

　　“你……是谁？”无端问道。

　　“我？”言钰愣住，“散仙言钰，南溟帝君的弟子。你又是何人？”

　　“你不认识我？”

　　言钰秀眉微蹙，“仙族怎么会认识魔族？我生来便被南溟帝君带来仙界，怎么会和你认识？”

　　……

　　有华看到这里，张了张嘴，怪不得言钰对于无端，一点感触都没有，她根本不记得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谁。所有的，两个人一起的痕迹，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

　　“然后呢？”她问道。

　　无端走到言钰身边，坐在她的一侧。他看着她，眼神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都是眷恋和不舍。

　　“然后我找到了南溟帝君。”

　　……

　　无端身旁的人变成了南溟帝君。

　　虽然听人说过很多次，但这是有华第一次见到南溟帝君，那个以一人之身镇的仙族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中天帝君。

　　他身着青色广绣长袍，眉眼冷峻，却不掩俊逸。

　　看到此人，有华差点就要跪下去了，南溟帝君的长相，竟然同盛琅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在心里咆哮着，你们这些人，轮回就轮回，为什么脸一直不变啊！我和言钰长的都不一样，云情也和之前长的不一样，帝君们是不是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啊？不管是南溟还是晔卿，为什么轮回之后的长相不变啊！

　　无端笑了下，“南溟帝君几世轮回，现在就是你在悠谷的师父盛琅。你也无须惊讶，无论你这世有没有去修行，南溟帝君都一定会出现在你身边，照拂你。这也是他自己的决定。”

　　景象里，无端似是在和南溟帝君说些什么，神情有些激动，南溟帝君听着，眉头渐渐蹙起。

　　过了半晌，他才说道，“言钰是我在往莨渡边上见到的，她确实身上仙魔同体，但却和仙族的出生无甚区别。将她放于人间界，不如带在身边看顾教导。所以我便将她体内魔气束住，带往仙界。”

　　无端问道，“她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南溟帝君轻摇了一下头，“她只是说要找恒日，但后来说的也少了。”

　　无端又问，“那……她当日可曾……”他顿了顿，话音有些颤抖，“她当日怀了孩子，你可见到那个孩子？”

　　南溟帝君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当日她确实怀有一个孩子。此事说来怪异，她怀着孩子，可那孩子却已经死在腹中，偏偏又没的出来。她也像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有感知。

　　我想施法将那孩子取出，言钰却突然哭了起来。”

　　南溟帝君看着无端痛苦万分的模样，又说，“我将那孩子葬了，之后带你去看看吧。”

　　无端愣神片刻，缓缓问道，“神，究竟是什么？她说她是神，可是神怎么会遭到这样的待遇？”

　　南溟思忖片刻，说道，“我知道魔族有个预言，里面提到了恒日。若她就是那预言里的人，你当如何？”

　　无端苦笑一声，“我当如何？我能如何？”

　　南溟点了点头，“她此刻什么都不记得，若是记起，又当如何？”

　　“她初见我时，就什么都知道，我又如何？”

　　“关于神族之事，我亦所知甚少。但有一事，神族当日离开此界，并非因为造世已成，而是因为此处灵力溃散，被各族瓜分，神族之术无法为继。她既然是来找恒日，重塑世界，大概是神族之命。”

　　南溟一手扶着额头，想了片刻，说道，“之后的话，是我的猜想，你听听便是。

　　此界神体无法维持，她又同你相恋，那胎体凝聚了大量的灵力，想来是因为怀孕之事，让她的力量流失了许多。

　　然而先有恒日，后有拓星，神族不能让一个个的神族流落至此，便设法将她从你那里带出来，抹去了关于你的记忆。”

　　无端问道，“帝君为何做此猜想？”

　　“她同你说，她是来重塑此界的。那么，她若是爱上了此界中人，下不去手，怎么办？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成了母亲，她又能怎么办？”

　　南溟帝君笑道，“我曾以为魔君向来果决，没想到竟然也沉溺于儿女私情之中。若是按照你的性格，不应当是当场就把她杀了，以绝后患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也好。

　　在你一开始提起此事的时候，我也动过杀心。

　　然而转念想想，恒日来到此界，不知多久，不知是何人何等身份，神族等不到了，才让她也来了。说明神族无法过多干涉此界之事，能做的事情寥寥。若我们将她杀了，反而得了弑神的罪名，而且谁不知神族会不会再想其它办法。

　　不过换一种角度想，神族现在所在的地方，应当也无法维系他们的神体，所以才心心念念的要返回此界。

　　而且，因你所说，我大概知道恒日是谁了。”

　　“是谁？”

　　“晔卿。言钰对他的感情，无缘无故，虽看似日久生情，却决不可能有这么深厚的情谊。我便猜想，是神族将她对你的感情，投射在了晔卿身上。而他们原本就是共生的神祗。不然，何以言钰同晔卿在一起，记忆却没有再度被抹去？”

　　南溟帝君看着无端愈发愤怒的神情，缓声说道，“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切莫让他人知道。你也不能再来仙界找她，不然她会有何事，你我都不能预料。何况过不了多久，我便要去人间界了，一段时间内，无法看顾她。”

　　“为何要去人间界？”

　　“仙界得遇大劫，诸仙有应劫之象，我要去人间界准备一下。”

　　“那她呢？”

　　“她？她便是劫难的终点，我要去人间界等她。”南溟帝君看着远处，轻声说道，“我虽统领仙族，但仙族中亦有脏污不堪之人，若有那时，还要请魔君，帮我重创仙界，切莫给他们抬头的机会。如今天象大乱，不可窥测。

　　虽说此界乃是神族所创，但我等亦非他们说句话，便要将这界拱手送上的。

　　我只能尽自己所能，保住这世间。”

　　……

　　有华看到南溟如此说，转头问道无端，“这便是仙魔之争的原因？”

　　无端冷笑两声，“并非为他拨乱反正，而是有仙族行事猥琐恶心，看不过眼罢了。”

　　“怎么？”

　　“你也听他说了，此界灵力溃散。所以有些仙族为了维持自己的灵气，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将流散在外的魔族妖族炼丹服用。以求恢复上古神体，妄图自成神族。”

　　有华愣了一下，脑海里一下子想到那吞吐灵脉的小麻雀，“他们做成了？”

　　“未曾，他们先找了个凰族的无用世子尝试，结果那世子体爆而亡，变成了半妖。”

　　“……”有华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把小麻雀揪出来揍一顿了。

　　“于是他们想了个法子，做出了一个修真界，再慢慢的研究法诀，只等一切成熟，将修真界的灵脉灵体炼制，成就神体之想。”

　　有华闻言，瞪大了眼睛，“所以说，修真界，其实是仙族用来……那岂不是和一个巨大的炉鼎一般？”

　　无端点了点头。

　　“那将修真之术的晔卿帝君……”

　　无端笑道，“晔卿帝君生性悲悯，仙魔之争中就看出来了。他断不会做出此事，不然南溟也不会将帝位传于他，并将言钰托付给他。只是好心被人利用了而已。他后来大概是知道了，却被人先下手了。

　　晔卿此人，心系天下，所做之事蠢之又蠢，还咬死了不肯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若是我没有猜错，他同你所说，从未提过仙族以人炼丹之事。”

　　有华感觉自己心里晔卿帝君的形象，再次崩塌了。

　　画面又是一转，回到了最开始的那幕，仙魔之争的最后。

　　言钰一剑斩下，无端看着她，弯刃已经在她身后。他原本可以趁着她全力斩出的空档，将她率先斩杀，然而他的手停住了，硬生生的将那已经送出的弯刃停在空中。

　　月庐剑在空中嘶鸣，无端嘴角溢血，一手拉住月庐剑，另一只手轻轻的抱住言钰。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又能怎么办呢？”

　　无端一侧的眼罩褪下，里面空洞洞的，他笑着看她，“你体内的魔气，我一起带走好不好？”

　　紫色的魔气顺着月庐剑，从言钰的体内涌出，被无端牵引着充盈在眼眶里，那眼睛渐渐成形，红色的，有着轻微的金光在其中闪烁。

　　“如果有一天，你记起了我，再来拿回你的仙魔之体吧。”

　　言钰将剑抽出，推了无端一下，魔君的身躯缓缓后退了两步，看着她，轻笑道，“这样也好。”

　　言钰手下一滞，不知为何，她脸颊有泪水滑过。

　　 喜欢谢君不娶之恩请大家收藏：(321553.xyz)谢君不娶之恩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