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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回

科举之步步入青云 陈佳杏 4318 2021-04-02 19:59

  大铭朝万立三十一年,仲春。

  这一年的春日,来的似乎比往年都要晚一些,已是阳春三月,南方的惠州城,树木才刚刚吐芽,百花也还只是惹人怜惜的小骨朵儿。

  惠州城位属闽南府,北临信江,东西纵贯西画、安阳两大省府,水陆陆路皆通,自古便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

  这往来的人多了,贸易也跟着兴旺起来,惠州城不大,商铺可不少,商品的种类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其中尤以碧摇青与十里飘香最为有名。

  碧摇青说的是惠州城北韩家的青茶,十里飘香则是飘香酒铺的十里飘香酒了。

  飘香酒铺的东家杜有源,自北方逃难而来,带着独子杜惟,开了这家酒铺,据说是祖传的酿酒方子,在惠州城不过短短十二三年的时间,十里飘香酒倒是声名鹊起。

  韩家则是惠州城的大家族,已经延续五代,自祖上开始种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品种之多,数量之广,几乎垄断了整个闽南府的茶叶营生。

  不过这著名的碧摇青却不是这韩家本家的,而是韩家旁支的一个庶子,韩元丰,在十三年前研制出的一张青茶方子。

  当时韩家族长讨要碧摇青的方子,被韩元丰拒绝,族长一气之下,将他这一支单分了出来,给撵到人烟稀少的城北。

  这十多年过去,韩元丰也只有在每年清明祭祖的时候,被允许带着妻小回本家。

  这日,又到了韩元丰去城南韩府,聆听族长关于清明祭祖一事诸多安排的日子,可他却迟迟未到。

  清明祭祖是大事,韩家并不会因为这已经分出去的旁支庶子未到,就专门等着他。

  待到族长韩远之将事情交代完毕,族人都散去之后,他特意叮嘱自己长子韩元安,巡视铺子的时候,改道去城北看看。

  韩元安领命前往。

  待他的马车驶到清河大街,来到韩家茶庄的门前,韩元安手挑车帘正要起身,却愕然发现,茶庄的大门还未开。

  “咦??平日里不是最勤快的人么,今日这是怎么了?”他抬头看看天色,询问一旁的李管事:“午时了吧?”

  “回老爷,已经午时初刻了。”

  “去,叫门。”韩元安果断命令道。

  韩家茶庄是个前铺后居的格局,前店左右均为双开门,铺面不是太大,但只经营茶叶生意是绰绰有余。旁边有侧间连着后面的作坊,作坊后面是天井,周围住着铺子里的三个伙计,穿过天井是个三进院落,住着韩元丰一家。

  管事大力拍了好一会儿,店铺的门板砰砰作响,可没有人来开门。

  然而此时的韩家内院,已经乱成一锅粥,哪里还管前面是不是有人找。

  皆因,

  韩元丰被毒蛇咬了。

  今日韩元丰同往常一样,用过早饭后,就去城郊的茶园看看,因为今年天气回暖的晚,他有些担心,不知道新茶能不能按时收上来。

  可他才刚刚进到茶园,突然小腿处一阵钻心疼痛,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蛇把他给咬了。

  韩元丰立时站立不稳,面色铁青,被咬的地方眼见着肿起来。

  待府里管事着急忙慌地将他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赵大夫,求求您,求您再想想办法吧,求您救救我爹!”韩青梧紧紧攥着赵大夫的衣袖,他是整个惠州城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也是自己唯一的希望,“您再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方子?只要您说,我去找,我立刻就去。”

  “孩子,这是五步蛇的蛇毒,着实凶猛,”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韩青梧瘦弱的肩膀,“请恕老朽也无能为力。”

  “大夫,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青……青梧我儿,”韩元丰细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为难……大夫了。过来,爹……有话,跟你说。”

  “爹,”韩青梧松开手,跪在床前,“爹您说。”

  “爹,爹去后,你…把碧摇青的方子,咳咳……方子交给族长……求,求他庇佑……你,安心进学,莫,莫要再碰这营生。咳咳……”

  手背一抹,韩青梧擦掉模糊了视线的眼泪,道:“我会的,爹!孩儿一定会考取功名!”

  “辛苦……你了,我、我儿,要善,善待你巧姨,和,和瑜儿。”

  韩元丰的眼睛,恋恋不舍地胶着在他挚爱的儿子脸庞上,缓缓地,永远地,停住了。

  ‘青梧,抱歉,为父先走了。’

  这些字在他的心里刚刚凝结成句,转瞬便烟消云散了。

  “爹~~!”扑通一声,韩青梧跪倒地上,紧紧地搂住韩元丰。好似如这般紧紧搂住,他的爹就不会逝去一般,“爹,爹,爹你不能走……”

  韩青梧伏在父亲身上大哭,心痛到不能自已。

  顾瑜站在韩青梧的身边,眼泪似断了线的珠串一般扑簌簌落下。

  她是韩元丰挚交好友,顾秀才家的独生女儿,与韩青梧指腹为婚。

  可惜她十岁那年,父亲故去了,没过两年,她娘也没了,家里也没有别的亲戚,就只能先寄养在韩家,只待再过几年,待她及笄之后便成婚。

  没想到世事无常。

  顾瑜不敢相信,清早出门时还笑呵呵地与自己寒暄,说天气日渐热了,要张罗裁缝给自己做夏装的韩叔叔,就这样走了。

  “青梧哥哥……”顾瑜自己也失去过父亲,自然知道这悲痛的滋味,她想安慰韩青梧不要太难过,免得伤身,可是这怎么又能不难过呢?

  “巧姨娘……”顾瑜抬手擦了眼泪,避开韩林巧儿高高隆起的腹部,小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想让她安慰一下韩青梧,他哭的这样可怜。

  巧姨娘虽说是续弦,可也是这个家里唯一的长辈。

  可韩林巧儿坐在床尾,呆呆地看着床上的韩元丰,毫无反应。

  赵大夫行医几十年,早已经看惯了生老病死,不过此情此景还是让人感伤。这男孩儿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家中的顶梁柱倒了,真不知这一家子的妇孺幼子,今后该如何生活。

  他不禁心内一叹,摇摇头,背起药箱走出内室。

  有小厮站在门口等着,见大夫出来了,抹了抹泪,安静地上前接过药箱,跟在身后送他出府。

  就在屋里的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时,突然一道略微有些干瘪的声音突兀地自门口响起,“这是怎么了?”

  来人却是韩元安。

  他趁着小厮开门送大夫出府时进来,刚走到天井时,就听见内院的嚎啕哭声,心内陡然一惊。

  难道……?!

  不知是否如他所想?

  他立刻加快速度,步履匆匆直入内院。

  韩元安快步走到床边,待他看清床上那面容浮肿,看不出一丝生气的人正是韩元丰时,心内一阵乱跳,他颤抖地伸出手,伸到韩元丰的鼻下探了探,半点气息也无。

  他脸色一变,立刻缩回手,心里却瞬间涌出滔天的喜意,面上不显,语气沉痛万分,“这是怎么了?元丰他……他如何好端端的就这么去了?”

  “弟妹,”韩元安问韩林巧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韩林巧儿依然没反应。

  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自己的命怎么这般的苦?

  上一个男人是个短命的,但好歹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再嫁给这个男人之后,还以为可以过上好日子了,谁知还没到半年,他竟也去了。

  她抚上自己已经隆起的腹部,心内一片茫然。

  这个孩子就快要出生,今后该怎么办?

  韩元安见韩林巧儿状若痴呆,心里却轻松几分:元丰娶的这个续弦也是个不顶事的。

  便不再理会她,转而视线落在韩青梧身上。

  见他依然伏在韩元丰的身上痛哭,不禁叹了口气,在他肩上轻拍了两下,将韩青梧扶起,面露沉痛道:“青梧,元丰就你这一个独子,若是他在天之灵看见你这般悲痛,怕是也不会安生。你放心,大伯父在这里,断不会叫你们孤儿寡母给旁人欺负了!”

  他立刻让李管事回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禀告族长。

  韩远之听闻消息后自然是不敢怠慢,最后韩元丰的丧事由韩家族长出面,在韩元安的操持下,风光大葬。

  惠州城中的百姓无一不称赞韩家的当家族长有情有义,对一个旁支的庶出都如此尽心尽力。

  丧事过后,韩青梧依照父亲遗训,择一黄道吉日,郑重地将碧摇青的方子交给了族长韩远之,韩元丰名下的财产由韩元安代为管理,他自己回到族学继续学业。

  顾瑜陪伴韩林氏安安静静地待产。

  一切都好似尘埃落定。

  半年之后的一个清晨,顾瑜还在熟睡中,却忽然被婴儿的啼哭声给惊醒了,那是韩青梧刚刚双满月的弟弟,她的小叔子韩青桐。

  自韩元丰去了之后,家里的丫鬟仆人们也都散去了,顾瑜就睡在厢房旁的耳房里,方便照顾姨娘,是以韩青桐的哭声刚刚响起,她便能听得见。

  她坐起身揉揉眼睛,有些迷糊地唤道: “姨娘,青桐哭了。”

  厢房内没有动静,韩青桐依然卖力地哭着。

  许是做早饭去了。

  顾瑜趿上绣鞋赶紧去厢房。

  韩青桐躺在床上,襁褓被他挣开了些,一双小手正朝上伸着,想要抱抱。

  “桐桐不哭,乖~乖……”顾瑜抱起韩青桐,无意中瞥见一封信,被压在他的小被子下面。

  谁的信?

  顾瑜抱着桐桐,拿起那封信,发现上面没有写名字。

  顾瑜的亲爹在世时是镇上的私塾先生,又只得她这一个闺女,自然教会她识字读书。

  她一面抱着韩青桐哄着,一面展开了那封信。

  那信上的字迹潦草不堪,还有许多别字,但顾瑜还是看明白了:

  ‘桐桐吾儿,娘走了。

  娘认识了一位叔叔,他对我很好,但是……但是他不能接受你,所以娘亲只能自己走了。不要怪娘,你爹死了,娘亲一介女流,什么都不会做,根本养活不了你。

  你快快长大,若是将来娘有钱了,就来接你,勿念。’

  信只有短短的两三行,寥寥数语,才刚刚两个月的韩青桐就同他们一样,成了没有娘的孩子。

  顾瑜手中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抱着韩青桐站在偌大的厢房中,很久都没有动。

  自此,原本还算富庶的韩家,如今只剩下年仅十三岁的韩青梧,他未过门的小媳妇,十二岁的顾瑜,以及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个月大的韩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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