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位的角逐上, 一切亲情都可以视为无物, 他既然做好了这个准备, 身为太子妃的玄真, 也一定会帮助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
“娘, 说说你的计划。”
玄真抱着倚靠在她身边的儿子, 说道:“你可曾想过, 皇帝没有说过他要费储君,只要你父亲不死,哪怕他只当上一个时辰的皇帝, 他的帝位,势必要传给你这个嫡长子的。”
严诚眼睛一亮,是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注意到太子之争上面,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其实太子不死, 谁也没有机会占上他的位子, 因为皇帝一日不说废除储位, 储君之位就只能是太子的。
玄真缓缓说道:“我儿只知道二叔严恒是你最大的威胁, 其实你不知道, 如今最大的威胁是你皇爷爷。”
严诚终于领悟到母亲说的意思了,战国末年的秦国, 秦孝文王做了几十年的老太子,在接任父亲昭襄王的王位三日之后便病死了, 王位因此传给老太子孝文王的儿子子楚身上, 这也就是秦始皇的父亲——秦庄襄王。
太子得了隐疾,又正在病危,所有人几乎都能看到那天,也就是他会死在自己父亲前面的那天。
谁又曾料到,陈皇后闹了这样一场,让皇帝动了气,如今躺在病榻上生死未卜,到底是皇帝先驾崩,还是太子先薨逝,是很难说得好的。
***
两马并骑拉轻车,走的是官道,跟一般的快马载人跑的速度差不多,这两匹高头大马吃饱了一顿,又休息了两个时辰,早就恢复了体力,这会儿撒丫子狂奔不到两个时辰都不用停歇。
马车从此地一路狂奔到京城也要一天多一点,中间起码要换两次马,玄真知道自己儿子的身体撑不了那么久的,一路上抱着儿子的头可心的疼,儿子却惦记着旁边那个傻呆呆的女子。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傻了,如果傻了,二叔严恒还会一如既往的那么喜欢她吗?
他想什么,四喜是不能知道的了,这会儿她侧躺在那里,努力拉回一些记忆,可是这些记忆犹如流水一般,还是一点点逝去了,直到她睡着前最后一刻,她连两人说什么话都不知道是啥意思。
算了不管了,好困。
这一夜只有四喜睡的安生,到早上,找到官道边很小的一处村庄落下了,二月中的天,庄上的人早早的开始下地干活,几人找了半天附近的农家,终于有个老婆子在家的,接待了他们。
赶车的给了婆子一小块碎银子,吩咐婆子给煮一壶热水,少爷和太太要洗脸,另外多焼一些开水给换掉先前带的冷水。
婆子得了钱,麻利的拎着热水过来了,胖婢子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轻便的银盆兼赶紧的布巾子,伺候着贵人洗漱,见他们洗完,四喜还站在旁边看着,那模样可人极了,想来她也想洗脸。
胖婢子嫌她麻烦,嘟嘟囔囔的骂着什么,明显就是不愿意伺候她的意思,又从马车底下翻出来一块抹布,拎干净了递给她,她却不接,眼神单纯的看着胖婢。
连那婆子都笑了:“她定是嫌你给你的帕子脏了,她嘴上虽说不能说话,想不到她也是爱干净的。”
四喜模样长得讨巧,年纪看着也很小,起先她还以为是三母子带着家仆出门,如今看来这小丫头倒像是小媳妇,若是主家的女儿,再怎样婢子也不敢拿快抹布给丫头擦脸。
连玄真都觉得她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可怜,吩咐道:“再拿一块干净的给她,到了家里还怕没这些东西吗,省着做什么?”
胖婢子本身就看四喜不顺眼,被主人斥责一顿越发看她碍事了,又碍着主人面子,扭着屁股去车上这才翻出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出来。
她也懒得伺候她洗脸,直接把帕子丢进盆里面,好在水是干净的,四喜自己把手伸进去里面捞了捞,死活没拎干,她拎着湿哒哒的帕子也知道这样擦脸是不行的,哭丧着脸干着急。
婆子看出来这小丫头是不会说话的,但是也不傻,她知道抹布脏,所以不接,但是为何又不会拎帕子。
四喜朝周围看了一圈,左右也没有自己看着觉得顺眼的人可以求救,又怕身上的衣服打湿了没得换,只得把脸伸到盆子上面,准备就这样擦脸了。
婆子一声惊呼:“唉哟,怎么这样擦脸的了,胸口都要弄湿了去的,这丫头是傻吗?”
她刚把脸凑过去,就被严诚给推开,他耐心的拿着帕子,细心的教她,那模样跟小时候奶娘教他拧帕子时差不多,四喜见状也要学,一旁的人都以为这傻丫头要闹笑话了,谁知道她一学即会,拧干了还略带着得意的模样看了一眼胖婢子,那表情似乎在说:“看吧,我也会。”
胖婢子是玄真的陪嫁丫鬟,在太子妃的脸上格外的有脸,地位比王府里面的二等仆妇要高了不少,平时就惯会教训小丫头片子的。她不知道四喜的身份,还以为不过是小王爷一时新鲜捡来的模样俊俏的丫头。她平时就很看不起爬爷们床的通房丫头们,对四喜自然也没个好脸。
见她一脸得意的样子,嗤了一嘴,嘀咕着:“傻丫头而已,拧个帕子都能把你高兴成这样,看你能的。”要不是瞥到严诚脸色不好看,还得要继续叨叨她的。
婆子反倒觉得四喜这样子憨态可掬,嘴里止不住表扬她:“小丫头学的很快,可是为什么不会说话呢?”
四喜不是不会说,只是这会儿脑子混沌,理不清头绪,便是连他们一张一合说些什么也未尽然了解。
严诚耐心问她:“你会说话的,说两句来听听。”
四喜一脸茫然看着他,又拧了一回帕子给他看,意思是她知道如何拧,不用再教了。
严诚恍然大悟,想必她是不能理解自己说的话的意思,他心中烦乱,又不好对她发货,瘫坐在婆子的破椅子上颓废着。
一行人要继续赶路,胖婢子便催着婆子赶紧做早点别杵在这里看热闹,马夫识趣的拉着马去吃草料顺便休息一下,跑了两个多时辰,不仅是人,马也要休息不然都跑不动了。
胖婢子还有一点精力,跑去灶台那里给大小主人做早点去了,她知道两个主人都是极其讲究的,不会随便吃外面的饭食,因此走的时候带了一捆居屋里面晒干的面条,另外还有一小罐牛肉酱可以佐菜,另外又从婆子的菜园里面揪了一些抽芽出来的白菜伢子可以煮在面食里面,这样有荤有素,不失为好的搭配。
不过这些没有下人吃的份,她和车夫吃了一些冷的糕饼,勉强也算过得去了。
***
严诚正是吃不惯带的那些冷的糕饼,想吃一碗热汤面,此刻正合他的意,于是在一旁等着开饭,四喜则乖顺的跟在他们后面,也不闹,也不声响,看模样也不像傻的,至少不会像傻子那般憨笑。
她睡了一觉安好,早上起来的时候头发有点糟乱,顺便还用手捋过的,乌黑的长发绵绵的搭在肩头,显得人更加乖巧。
越是这样,让人瞧着越发的可怜见,昨天还是个好好的一个人,今天居然变成这样子了,索性身体无碍。
严诚摸着她的脸问她:“可有不舒服?”
她听着这种语言,觉得好生奇怪,那人嘴巴一张一合的,一个字都听不懂,他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只知道此刻肚子呢,反射性的觉得饿了渴了,她笑嘻嘻的指着羊皮囊子讨水喝。
严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透不过气来了,解开羊皮囊子递给她,她也不说话,抱着囊子喝水,喝完水又四处张望,终于在婆婆家的玉米面馍馍上停住了。
她倒是个有礼的,拼命的吞口水,也不去找人讨来吃。
婆子见她那副模样倒是讨人喜欢的,可惜有点傻,从灶台上拿着玉米馍馍递给她,说:“吃吧,没关系的。”
她的手因为长期干活,黑兮兮的,这种黑渗透到皮肤里面,看着整张手都是脏的,四喜也不接她手上的饼,看样子是想自己拿。
若是旁的人,主人家肯定觉得此人无礼至极,偏生是这样一个半呆半傻的小丫头,除了心眼小的人谁会跟她计较。
那婆子笑道:“你还真是爱干净的,帕子脏的你不要,婆婆我手脏的拿的东西你也不要,那你知不知道灶上的玉米馍馍也是我这一双脏手揉出来的呀。”
四喜自然听不懂她说些什么,倒是严诚听着觉得心里瘆得慌,只可惜在这个穷乡僻壤,容不得在王府时那般娇气,于是从袖口掏出来一块白绸帕子,包了两个拿给她,四喜也知道此地的主人是老婆子,不接严诚手里的东西,眼神投向老婆子这里,似乎是要征求她的同意,她才敢接。
相处不到一刻钟,婆子也大致猜到了,她听不懂话,但是是很聪明的,于是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能吃,四喜便欢欢喜喜的接过严诚给的玉米馍馍吃着了。
这等粗粮馍馍她小时候就经常吃,倒不觉得难以下咽,拿着馍馍在手便像个松鼠一样啃起来,腮帮子喂得鼓鼓的,连嘴角都粘了些,严诚见她样子傻气,却是认认真真在消化手里的粮食,生怕浪费了一点点似的。
他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哥哪里懂得像四喜这样的女孩子,从小到大把粮食看的极其重要的,便是过上好一些的日子也是嫁人以后的事情了,所以她一点也不客气的把馍馍啃完,又喝了一肚子的水,这馍馍本来就是硬货,在肚子里面泡涨了以后感觉会很撑,吃了一个她就吃不下了,看着另外一个没吃完的发呆。
婆子见她也只是爱干净,对于吃的也是不挑的,便格外喜欢她了,邹巴巴的脸上灿烂的像一朵菊花,虽然知道她听不懂,不期她能回答,还是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这回四喜听懂了,猜也猜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鹦鹉学舌一样学着她的模样说:“好吃吗?”
婆子大喜过望,问道:“原来她会讲话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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