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好别的本事还不敢说, 但如果要讨论如何气死人这条, 她绝对是个中翘楚。
那苏乌莹脸青白黑, 小胸脯上上下下起伏, 怒指对面淡定依旧的少女:“别以为我不精汉文就不懂你在骂我, 竟叫我滚, 你们天-朝陛下也未必敢这样对我讲话!”
“说明我很厉害啊。”
宋卿好再浇两滴油, 轻飘飘瞄她两眼,打着呵欠走了。
本想扬主母之威的小千金吃了瘪,将情绪发泄在骑乘上, 出了洋务堂快马加鞭在京师大道中央,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回去告诉父亲收拾宋卿好。
京师大道有道上规矩,哪儿属于马匹可行走范围, 哪儿属于马车, 就为避免出现频繁的意外事件。
习惯在草原拔足狂奔的那苏乌莹,初来乍到, 不了解京师规矩, 长时间占据马车的道, 被京交司侍卫请到了司里‘聊天’。
所谓聊天实际不过舍钱消灾, 那苏乌莹并不懂, 以为遇见衣冠流氓,仗着一身功夫打趴十几个。
见势不对, 京交司侍卫派人去司里请求支援,来了乌泱泱一队人、费好大劲, 才将少女五花大绑制服。气得她蒙古语直冒, 俱是要将你们大卸八块的话,奈何在场的啰啰们没一个听得懂。
嬴子期从京交司调去王府不过两余月,手续差不多齐全,可京交司令牌一直忘了交。
这日轮班出来,顺道过去一趟,恰巧碰见这幕。
领头侍卫要将那苏乌莹关进大牢,嬴子期虚虚打量她几眼,听她嘴中叽里呱啦,当即叫住带头的,“慢着。”
他踱步过去,将少女从上到下扫一遍,最终视线也定在她眼角那颗远行痣,唇启开:“并非什么十恶不赦的角色,留给我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古如此。
所以领头侍卫再不乐意,但见他说一不二的调调,最终不情不愿吩咐人松开桎梏。少女猛地跳到嬴子期身后,跟只猴子似地,看他掏出碎银子扔到领头侍卫手中,“该闭的嘴别乱翻。”
侍卫总算眉开眼笑,“嬴侍卫……哦,不对,嬴大人放一百颗心。”
刚出京交司大门,嬴子期就替那苏乌莹叫了辆马车,报出地点,正是宫门。
少女嗔目结舌,迅速从蒙语切换为汉语,交谈欲甚强的样子:“你是谁?如何知道我来历?”
嬴子期貌似无意用目光压她一眼,“猜测罢了,看来对了。”
蒙古的汉子个个五大三粗,没这样细的心思,那苏乌莹突然心一轻。
马车已蓄势待发地要起步,少女在满街嘲闹中拉住那只要玄衣胳膊。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那苏乌莹向来有恩必报。”
嬴子期见少女耳鬓微红,先前在司里的刁蛮做派已变婉转,立刻拒绝,“不必。想报恩的人太多,我应付不来。”意思助她脱困不过举手之劳,这样的事儿他经常做,想报恩的排排坐。
那苏乌莹美目流转还想说什么,马车已经出去几尺远,余她恋恋不舍回望。
三哥近日看起来的确没什么时间。
父皇下旨,要他陪着那蒙古千金好好逛京师,顺便去点有意思的地方。
京师看来看去还真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那苏乌莹百无聊赖坐在轿中,经过青石桥时禁不住掀帘往外瞧。也不知是不是缘分使然,一瞧,就瞧见了陪嬴子月出门采买的嬴子期。
嬴子月坐在船头捶腿,抱怨我有事没事就找她切磋武功。
没办法,谁叫少了宋卿好和三哥的王府实在无聊。嬴子期又整天不想搭理我的样子,我只能去闹她。
御用船夫摇桨的速度很慢,柳丝缓缓掠过男子发边,青一阵黑一阵,将他端正俊朗的容貌衬托得更加出尘。
那苏乌莹想也未想就要跳出轿子,随从步行的无忌眼疾手快拦住,“那苏小主有何需要?”
猝不及防被少女一掌拍得胸口发疼,“闪开!”径直用轻功飞上船。
三哥听见动静也叫停了轿子,下来便见无忌目瞪口呆瞅着御码头方向,视线跟着打过去,表情顿时凝重。
自此,嬴子期的身份再瞒不住。
那苏乌莹也总算找到有趣的地方,王府。
好死不死地,宋卿好也挑在这日回来,入门便叫嬴子期:“快来帮忙!”
她将洋务堂藏书馆的书运了满满一箱回府,也不知花了怎样的力气才将箱子搬上船。
那苏乌莹听见其他女声,觉得耳熟。回头一瞧,不正是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小妾吗?
“怎么哪里都有你!”
蒙古小姑娘不耐烦地皱起眉毛,目光长久地落在嬴子期帮她的手上。
宋卿好看看她,眼一转总算注意到廊檐上那多日不见的人,立马将视线收回,又似笑非笑看向那苏乌莹:“来给我送金条吗?”
不提还好,一提就来火。那苏乌莹再压不住自己的手,对着宋卿好就是一掌。
“公主公主,不好了!”
我正午睡,黄鹂慌忙火气跑来寝殿惊叫唤,令我半坐起:“怎么啦?”
“宋姐姐和劳什子蒙古千金动起手了!”
等我收拾好匆匆赶过去,战局已进入白热化,三哥表情始终阴郁。
从目前的招式看,宋卿好虽没了水袖做武器比较被动,所幸基础功扎实。那苏乌莹并非宋卿好对手,于是我按兵不动。
两人见招拆招几十来回,将庭院的花花草草摧残得惨不忍睹,最后宋卿好显然烦了逗对方玩,运气要使出终结技。
三哥看出她的起势,淡青色衣衫忽闪,更快一步出手将她的气封在体内,顺便把那苏乌莹圈进保护范围。
看主子表了态,单细胞的无忌也闻风而动。他担心宋卿好还有后招,赶紧扭了一只少女的胳膊,没控制力道,疼得对方冷汗轰地下来。
旁边的我一看还得了?没加细想便冲到中间猛拽无忌,声声喝令,“放开她!”
宋卿好重获自由,紧紧摁着几乎脱臼的胳膊。
我窜得近些查看她状况,怒从中来,拉起少女的细腕子就朝王府大门走,“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们走,再不和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见面!”
嬴子月想阻止,小声试探地叫了声公主,我没理,最后还是宋卿好将我拉住。
她笑盈盈地看着我,好像刚刚被合力欺负的人不是她,没规没矩地摸摸我的头发,将我当特别不懂事的小妹那样:“公主,改日再离府吧?我好不容易将那箱竹简给抬回,实在不想费劲又搬走。”
明明那样简单一句挽留话,却差点将我的眼泪逼下。
因宋卿好面上极尽笑意,手指却凉凉。是那种透彻心骨的凉,即便头顶大太阳。
我恨恨地扫视全场,本欲再说点什么讽刺他人的话,嬴子月突然连名带姓尖叫,“宋卿好?!”
再回神,面前少女步子虚浮,嘴角闷出血丝。
先是一丝,再一丝,然后嘴边的红色挡都挡不住。
练过内功的人都知禁忌。运气时若受到干扰,很容易损伤筋脉,宋卿好的症状就很像。
方才她也不知哪根筋抽了,看见应逍的目光老随那苏乌莹转,突然不想继续玩游戏,竟忍不住用了十分的力想终结对方。没料三哥将她招招式式都封住,导致她气凝于喉。
当探出的掌心捧到一小口温热,我头皮顿紧,也顾不得双手干净与否,赶紧伸手去扶。三哥不知什么时候扔下那苏乌莹,人一闪已到跟前,比我更快接住宋卿好的体重,却被宋卿好推一把。
少女勉力撑着身体逞强:“殿下难道忘记了?你答应过的,未经允许不再碰我。”
应逍清楚宋卿好骨子里还是个娇娇小姐。气性大,不习惯认输,偶尔还喜欢口不择言。这次他本是安心要冷她一段时间,要她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见她唇边溢出血丝,应逍霎时想到很多年前那些不好的画面,风度尽失、青筋直跳——
“我他妈为你好!”
他出手干涉救下那苏乌莹,也是看出对方并非宋卿好的对手。
父皇明知宋卿好就住在王府内,却要三哥带蒙古千金逛京师,分明就想制造机会要她两遇上,斗个你死我活,可惜皇命难为。
本来他只打算招她去城隍庙走一遭。无巧不成书的是,那苏乌莹碰见嬴子期,得知他身份后还真不请自来要参观王府。
可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并不适用所有场合。起码不适用现在。
宋卿好要真将那苏乌莹打伤,父皇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进行降罪。外族使臣上京做客,那苏还很可能是未来王妃,若被个小妾都不如的角色打伤,她即便有万颗脑袋也不够掉,岂不恰恰中了父皇下怀。
这厢,听他半真半假的一句“我他妈为你好”,宋卿好脚下打飘,总算肯将重量依附到那人身上。
“可是,我很不好。”
她忽然将头埋进青衫,闷闷道。
宋卿好这一军将得够漂亮。
通过短暂相处的日子,她总算摸索出三哥的脾性,吃软不吃硬。
当她收起满身尖刺偎进男子胳膊,示弱地说出一句:“我很不好。”
我曾清楚瞧见那人目光耸动,眸底那道坚硬的城墙霎时塌了无数个角,呼呼刮着暖风。
看来男人都吃软不吃硬啊。
思及此,我不自觉揭开眼皮偷偷瞄向嬴子期,发现他正被那苏乌莹缠着问东问西,气得我又将视线憋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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