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能全心全意看你?”
宋卿好从应逍脸上窥出那么点杀意, 大骇。
“你这样想我的……认为我放走扶苏, 是拈酸吃醋?”
她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摁着, 背后是壁, 前方是他, 空气进不到胸腔也出不去, 连矫情的痛苦都多余, 费力解释,“我这么做是为了帮你! ”一句话敲到点上去。
“你不痛不痒拔几颗眼中钉,不就想激怒应江吗?要他自乱阵脚, 现在就是最好机会——”
她忍不住咳一声,“应江翅膀的毛接二连三被你扯下,虽然按耐着, 却已痛得恨你入骨。以他急不可耐的个性, 扶苏一走,他后边必有昏招等着, 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将她引出宫……既如此, 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这也是宋卿好特意叫夏之时随御队出行的缘故。
并且, 跟无忌回京前, 宋卿好就给应文打好招呼, 要他时刻派人盯着那苏乌莹,“记得拉上夏之时。”
有了这个有力的人证, 一旦应江真有动作,皇帝就无法再充耳不闻。
闻言, 应逍理智回收, 浑身积蓄的愤怒稍减,总算注意到宋卿好的脸色由红已转到青白。
他突然像被人一盆滚水浇到手,猛地松开。
“我真是小看了你……”
那人背过身,像不敢面对,又像不愿面对,眼里无暖色,“你也小看了我。”
“我根本懒得应付应江那样不入流的角色。他做的几档子事,我没去找蛛丝马迹不代表心里没底,他即便爬上太子位,拉他下马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我的敌人也从来不是他,而是那个人……”
应逍波动的情绪渐渐沉下,“他一辈子听了千千万万句英明,就真以为自己的决定都正确。他不选定应江么?我就一颗颗把应江的毒瘤摘出来送他眼前去,让他慢慢享受自己的“英明”。所以宋卿好,我最后一次警告,不要自作聪明,一再触碰我的底线。如果需要利用身边重要的人去铤而走险才能谋来劳什子太子位——”
“那这位置,我根本不屑。”
宋卿好一被放开就大口呼吸,几乎只吸纳到他最后几句:
如果利用身边重要的人去铤而走险才能谋来太子位,那这位置,我根本不屑。
她抖着心口笑出声,“呵呵,”却没有了在无忌面前的轻松。
半会儿,少女缓缓直起身,还是靠着冰凉墙壁,“你有你该做的事,我有我想杀的人,现木已成舟,回头无岸。”
话落,应逍还没细究,无忌打外面神色匆匆进来。
“殿下,不好,那苏小主出事了。”
“具体?”
“说……说是在去追嬴侍卫的路上被几个乡野村夫拦住,差点被玷污……但还好!五殿下及时带人赶到,小主虽受了点儿苦,不至于酿成大错。”
那苏乌莹本就有功夫,能被普通村夫玷污?
应逍冷笑,“继续盯着。”
“是。”
无忌转身出门。
他一走,应逍总算肯转过身看宋卿好,语气阴阳怪气:“恭喜宋小主,一招不差。”
宋卿好垂着眼睛默认,应江果然忍不住要故技重施。
“但本王迫切想知道,接下来呢?”
应逍忽然抬手,摸摸少女的发鬓,眼底却闪着嗜血的光,“扶苏向来和我走得近,嬴子期也是我府中侍卫。他俩一走,父皇还会放过我?不管你接下来安排的什么棋,都只会有两个结果:太子位不是应江的……但——”
“也不是我。”
皇帝一生几乎专宠德妃,本就皇子无多,如今死的死玩的玩小的小,能放上眼的就应江和应逍。要他俩同时出事,皇帝说不定有气得一命呜呼的可能。
璧头边,宋卿好一惊,“我、我没想那样多。”结结巴巴。
应逍的手巡视似地缓缓滑过她的脖子,在心口处略作停留,突然没头没脑开口。
“第二次。”
少女抬头,视线跟着那双游弋的大手一起飘,“什么……第二次。”
“宋小主博览群书,就没听过那样一个词?事不过三。”
应逍收回手,眸光定定。
“我答应自己信任你三次。第一次,扶苏入狱,我虽有疑惑,却没追查。现在,你利用她,不管什么目的,我暂时作罢等后续。要是有第三次……”他没继续说后果,只道:“反正那些该瞒着我的事,宋卿好,你千万瞒好。”
“若无意被我知晓……你心里有数。”
听罢,宋卿好忽然弯了弯嘴角,攀上他肩膊,语气极近温柔转开话锋:“殿下方才气恼说,即便扶苏走了,你也不可能全心全意看我。那么——”
“你依然能全心全意看她么?”
举一反三的能力并非浪得虚名。
应逍本还处于主导地位,陡然在宋卿好的逼问下失势,心头猛一咯噔,下意识将她胳膊扯下,神情严肃逼人——
“要对你讲几次?她是我妹妹。”
“若不是呢?”
宋卿好的笑意突然僵在脸上。
少女倨傲仰头,在蹭蹭下降的温度中再问道:“还是老问题,若她不是你妹妹呢?”秀眸微张。
“我不信你从没怀疑过,你爹怎就忍心因为无中生有的意外将他的爱女入狱。或者更早之前,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吩咐无忌去彻查谈娘的身份?还有德妃,哪个王朝的妃子不是老老实实呆在宫中,皇帝却为何允她去阳歌?宫中口舌多……”
啪。
有人滔滔不绝的后话被打断。
殿内流动的空气也一概被阻绝。
好半晌,
“姓宋的,我警告你,有的话能讲,有的话不行。若让她听见什么风声,不用别人整你,我会亲自了结。”
应逍突然气急败坏动手,看少女头一歪,怒气比之前还卉涨,周身寒意四起。
此时,无忌还在寝殿外候着。
他刚才进去感觉状况不对,怕应逍真一个错手掐死宋卿好还没走,不出意外听见二人对话。
但他不惊讶。
当初调查谈娘是他一手经办,花了点心力,跟着线往下摸,前不久才算七七八八盘定当日往事,得到足够惊世的结果。公主入狱期间,应逍有阵子特别不对劲,连饭都吃不下,亦是因得知扶苏与自己并非亲兄妹。
那天,他和宋卿好也拌过嘴。
她质问为什么自己做的饭不吃,一提到扶苏就无可奈何云云,逼得心烦意乱的应逍在藏书楼睡了一晚。
所以嬴子期若不能劝来那苏乌莹,应逍心头是有准备的。
准备将扶苏劫走,大不了从此大应再无公主。
公主有什么好?
她只需在他身后。
被他庇佑。
所以禁宫之中,他欲言又止对德妃讲,“即便拼了这身皮,我也不允许小六有事。”
只没想,嬴子期用一纸婚书,阻绝他的破釜沉舟。
可就在无忌以为,这个秘密将被应逍埋在心间一辈子,宋卿好却歪打正着,逼出真相。
王府寝殿。
两人还在无休止地针锋相对。
宋卿好被赏了巴掌,捂着脸,心头有什么东西哐当一下,砸得她五脏俱碎。
她不过觉得有蹊跷,大胆假设一下,试探自己在应逍心中的位置。但看他的反应,那巴掌堪称醍醐灌顶,她突然笑不出。
“你查过了。”她幽幽道。
少女脸庞已经有红色浮起,荡在应逍眼中,心间愕地一扯。他理智稍回,抬手想要安抚下她,宋卿好却以为他还想动手,情不自禁往角落靠去,一脸戒备看着他,不断重复四个字。
“你查过了。”
陡然,应逍伸出的手指曲起往回收,咬牙,“你——”
“为何老是刨、根、究、底?”
他脑子里有根弦彻底断掉,先前凛冽的气势,更多转化为无可奈何的颓然,“有的话不讲穿就永远能维持现状。我永远是兄长,她永远是小妹……连我都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为何你还要咄咄逼人!”
“因为我不要七零八落的!”
宋卿好刚才被一耳光打懵,现在重新打起精神,“明明我付出的是全部,凭什么只能换残羹剩汤?难道殿下还不了解我?要么全给,要么全不要!”
应逍被激得直冷笑,“看来贪心真是女子一贯通病,你宋卿好也免俗不了。”
“贪心吗?”
少女凑近,妄想将对面人看清,“那是因为你没有全心全意爱过一个人。”
“你对扶苏的朦胧感觉,以前碍于身份不得不克制。你后来因我心动,却始终处处提防着被我算计,也无法实打实回应。应逍,如果你全心全意爱过,就不会觉得我贪心。因为对你而言,那个被你爱着的人就是天下啊!”
谁会希望自己的天下有别的侵入者来分一杯羹?
“但是刚刚,就在刚刚……”宋卿好抚着面,艰难望向他。
“我的天下没了。”
应逍被少女脸上毫不遮掩的痛色刺到,突然也感觉心窝处扎下一把尖刀。
血涌出来,血腥味儿令人发闷,闷得他亟待解释:“我早就知道真相,但我什么都没做,这还不够吗?她喜欢嬴子期,我何曾阻止?她一意孤行要跟随御队去围猎场,我何曾干涉?”
“一定要做了什么才算心里有鬼吗!”
宋卿好眼眶发红,已然哽咽。
“得知她跟嬴子期私奔时,你表现出来的不镇定。害怕她的身世曝光,你赏我的一巴掌。还有你每时每刻对她的担心与关心……一幕幕,如今都在我脑海交替闪现着……”
“犹如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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