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幽幽睁开眼来, 却见面前男子两眼泛着红血丝, 面容憔悴, 眼眸里满是急切和焦灼, 正关切地盯着自己。她大脑一片空白, 茫茫然愣了半响, 记忆才逐渐回笼。
是了, 她是萧永瀚洞房时,听了萧永瀚和柯容的话,便手脚冰凉不省人事。
而萧敬远已经成这般模样, 显然自己不是睡了片刻功夫,怕是不少时间,当下艰难地张开唇, 挣扎着道:“七叔……我没事的, 你别……”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萧敬远急切地搂在怀里。
他的力道是从未有过的大, 大到她被紧紧地箍在他怀里, 几乎感到闷痛。不过她没吭声, 只是默默地贴着他的胸膛, 用脸颊感受他的气息。
坚实的胸膛下方, 是砰砰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 急切,稳定而有力。
原本心中是慌乱无措的, 如今醒来, 看到身边的男人,就这么被他紧紧搂在怀里,顿时犹如飘絮有了落处,冰冷萧瑟之处有了熨帖。
今生今世,她有这个男人做倚靠。
一时之间,梦里的晦暗冰冷和恐惧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那个男人温热的气息,阿萝慢慢地缓过劲来。
“七叔——”她低声喃喃着:“我是不是生病了?”
“是。”男人温热的大手轻轻摩挲过她的脸颊,低下头来,略显干涩的唇拂过她的鼻尖,亲昵爱抚:“病了三夜两日,一直不见醒来。”
她若是再不醒来,他怕是要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来了。
“三夜两日?”阿萝没想到,自己在那虚无之处不过飘浮片刻,遭遇了萧永瀚而已,实际竟然已经过了三夜两日。
她从他怀里仰起脸,望着男人刚硬的下巴,却见那下巴比往日越发凌厉削瘦,上面残余着一些胡茬,倒像是多久没打理过似的,看着从未有过的憔悴。
试图抬起手,可是终究因为虚弱而太过绵软无力,她伸到一半,又垂下去了。
萧敬远有力的大手包住她的柔软纤秀小手,帮她抬起来。
阿萝就借着他的那点力道,缓慢地触碰上他的脸颊。
男人往日面容总是看着过于严厉,此时瘦了,越发有了嶙峋之感。阿萝细软娇嫩的手轻轻触碰上去,甚至感到有几分剌手。不过她还是仔细地触碰着他脸上每一处棱角,又心疼地摩挲着他高挺的鼻梁。
“我病了这几日,想必累坏了你。”说出口的声音,嘶哑低弱。
“我没事。”男人的手按住她的:“只要你醒过来,要我怎么样都行。”
她就这么忽然昏睡过去,太医院的知名大夫都来看过了,甚至那叶青川把柯神医也给送过来看了,可是所有的人都一筹莫展。他们说她并没有病,气息脉搏一切正常,可是她就是一直这么醒着。
不但这么醒着,还轻轻皱着眉头,干涩的唇时不时发出呓语之声,那呓语,茫然而绝望。他就这么抱着她,无能为力地抱着她,怎么也唤不醒她,就那么看着她沉沦在无边的痛苦中,独自挣扎。他恨不得钻进她的梦里去,牵着她的手走出那片困境。
在最绝望的时候,他想起她曾说过自己做的漫长噩梦,关于那个死在萧家水牢的噩梦。
他心里涌起恐慌,想着她该不会就此被困死在那个关于水牢的噩梦里吧?
萧敬远素来相信自己的力量,他觉得事在人为,无关神佛。可是那一刻,当他绝望地抱着她,看着她蹙起的细致眉尖时,他甚至开始盼着,这世上真有神佛。
若有神佛,他愿意跪在神佛面前三天三夜,替她祈求,盼她能摆脱这痛苦。
如今,她总算醒来了。
萧敬远抱着失而复得的妻子,几乎干裂的唇轻轻摩挲着她细软的黑发:“阿萝,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阿萝原本依赖地偎依在萧敬远怀里的,此时听到这个,神情微顿,默了片刻,才小心地抬起头来望向他。
萧敬远只觉得,怀里人儿轻轻一颤,之后看着自己的那眸子,眼巴巴的,小心翼翼,仿佛一颗晶莹剔透但是脆弱娇嫩的露珠儿,让人喘气都不敢重了,一不小心就会惊到她。
他凝视着怀里娇软虚弱的妻子,温声道;“不想说的话,不说也可以。”
阿萝微窒,贝齿小牙咬着唇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在梦里梦到的,是萧永瀚。
梦里的萧永瀚尚且对她念念不忘。
这些事,她没法告诉萧敬远,若说了,还不知道增加多少麻烦。
她更不知道,若是萧敬远知道自己曾经嫁给过他的亲侄子,他那样严以律己恪守礼仪的人,还能像之前一样待自己吗,真得能心无芥蒂吗?
“其实没什么……”萧敬远的眸光复杂难懂,她看不懂,也有些不敢看,便垂下眼,躲避了他的眼神,轻声道:“梦里光怪陆离,鬼怪妖魔的,我很害怕……”
她说到这里,身子瑟缩。
萧敬远见此,自是心疼,忙抱紧了她:“没事,这都过去了,先喝点热汤吧,你已经几日不曾进食。”
阿萝见他不问了,总算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鲁嬷嬷过来,送了熬的鸡汤。萧敬远接过来,坐在榻旁,一手搂着她,一手拿了勺,亲自喂了给她吃。
阿萝一口一口喝着鸡汤,怔怔地看着前方那双手。
修长结实干净的一双手,带着薄薄的茧子,这是她夫君的手,会在夜里给她安抚,会在她脆弱时给她力量,也会在她病时亲手喂她喝羹汤。
今生得此夫君,夫复何求。
她想起之前鲁嬷嬷交给她的荷包,不由小声问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吧?”
“嗯,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
阿萝叹了口气:“要过年了,我却病在榻上,实在是不争气。”
萧敬远闻言笑了下,逗她道:“这有什么要紧,如今醒了,过几日就好了。”
阿萝抿了抿唇,挣扎着靠在榻头,从枕头底下摸索出一个荷包来,她低头看了看那条鱼上的黑眼睛,那是自己亲手绣下的。
“七叔,这个送你。”她怯生生地递过去,很没底气地道:“这可是我亲手绣的。”
——亲手绣的鱼眼睛。
萧敬远接过来,低头看了看那荷包,打量了一番,最后挑眉道:“原来你还真会绣,我原本还以为凭你那毛躁性子,早晚被针刺伤了手。”
然后再绣个歪七扭八。
他是深知,他娶的这个小娘子是什么性子。
阿萝没想到萧敬远一语道破真相,只好硬撑着道:“怎么会,你看我这不是绣出来了吗?”
萧敬远轻笑道:“是,我看着这鱼眼睛,格外的机灵。”
鱼眼睛?
阿萝汗颜,心虚地耷拉下脑袋,心想,他怎么特特地挑出来这鱼眼睛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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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阿萝病了,宁氏自然过来探望,见女儿小脸又瘦了许多,不知道多少心疼,千叮嘱万嘱咐底下人好生伺候,又拉过去鲁嬷嬷说了一番什么。
送走宁氏,阿萝想起柯神医的事,问起萧敬远来,萧敬远道:“如今柯大夫已经是对你哥哥言听计从,你哥哥要他来,他自然来了。”
只可惜来了并没什么用,面对阿萝那莫名其妙的病,也是一筹莫展。
“对了,永瀚这几日也病了,我让柯大夫过去给永瀚瞧瞧了。”
“永瀚也病了?”阿萝听此言,心中一惊,险些把手里捧着的一个茶盏掉在地上。
萧敬远回过头,望向她:“是。”
不知为何,阿萝只觉得萧敬远目光灼然,仿佛看透了自己心思,她掩饰性地咳嗽了下,故作不经意地问道:“永瀚得的什么病,可要紧?”
“以前他就有些稀里糊涂的,自从那日洞房后,这病越发重了,前两日,更是卧床不起,口干舌燥,胡话连篇。”
“这样啊……”那不是和自己的病差不多?
阿萝小心地看了眼萧敬远,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到一丝端倪,然而背着光,她所能看到的只有如往日一般的平静,无法捕捉到其他任何异样。
如今,她只盼着,他并不会多想了。
正这么想着,外面传来说话声,底下丫鬟挑起帘子进来,却是萧老太太过来了。
这几日萧家上至老祖宗,下至侄媳妇侄女等,自然全都过来探望阿萝,很快房中各样补品便已经堆成了小山高。
其中老祖宗更是挂心她,每每想起来便过来看看,如今来了,先问了一番病情,之后嘱咐说:“需要什么,只让底丫头过去我那里取用就是,怎么也要好好补养,让这身子早日好起来。”
一旁大夫人笑着附和道:“是,可要早些好起来,身子养好了,给咱敬远生个大胖小子,老祖宗可盼着了!”
阿萝听闻这话,倒是意外。
她才和萧敬远成亲,并没有想着那么早要个孩儿,不曾想,老祖宗已经暗暗盼着了。
老祖宗也笑呵呵地说道;“那是自然,敬远一把年纪了,早该当爹了!”
阿萝越发心里沉甸甸了……她偷眼看了下旁边的萧敬远,不免想着,他是不是也着急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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