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是年节了, 自打老祖宗走后, 叶家二房并不怎么回老宅, 可过年时节, 回去祠堂祭拜祖先那是一定的。
如今大房中的叶长勤已经另外有了续弦, 那续弦是个循规蹈矩的, 执掌着叶家诸事。她知道往年宁氏并不会回老宅祭祖, 不过因今年恰赶上大祭的日子,便特意亲自登门来,说起叶家祭祖之事, 那意思竟是宁家二房三房都是要回去的。
“老祖宗也走了有些年头,咱们这几房四散开来,便是过年回家祭祖都不得团圆, 看在外人眼里, 岂不是笑话?再说了,祖宗面前, 也不好交待, 这知道的, 只说是咱们叶家几房早就分家了, 各自供着祖宗, 这不知道的,还只当兄弟早就反目成仇了!”
叶大太太苦心婆口地这么说着, 说到动情处,眼里都有了泪花:“以前如何有什么误会, 那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这几年朝中巨变,你大哥那边也不好过,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你看看,好歹劝劝长勋,总是要顾着叶家这点面子。”
宁氏听着这话,心里自是透亮。
往年叶家中,大房最为风光,相形之下,二房黯淡无光,可是自从分家后,叶长勋在兵部干得有模有样,颇受器重,这次朝堂巨变,新皇登基,叶长勋得新帝赏识,前途更是大好。
甚至前几日床榻之间,叶长勋还曾暗地里向她透露过,明年兵部尚书一职空出来,到时候他就可以提拔上去了。
兵部尚书,那是什么职位,宁氏自然明白,这意味着自己夫君仕途更上一层楼了。
宁氏二房,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
可是反观大房,叶长勤虽是袭了家中的爵位,这几年其实日渐败落,更兼这次朝中巨变,他开始是站三皇子那边的,后来看形势不好,这才慌忙变了风向,到底算是保住了自己官职爵位,可是新皇又不傻,谁还能没个数,谁知道什么时候给下个绊子。
是以叶长勤这才着急,催着自家太太过来,想拉拢下二房,好歹能借着二房的力量,保住叶家的地位。
宁氏默了片刻,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推说总是要和自家夫君商议,这才把大太太打发走了。
到了晚间,宁氏同叶长勋提起此事,叶长勋皱眉半响,最后道:“朝中事,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如今这境况,我不好帮他,也不好太过落井下石。这过年祭祖一事,却是大事,便是皇帝老子过来,这也不好不去,要不然倒是被人骂我叶长勋数典忘宗。”
宁氏见此,自然明白了;“那好,赶明儿我找了弟妹过来,一起商量下,今年过年,便回去祖宅一起祭祖。”
当下事情很快说定了,这一年叶家祭祖,是个大祭,分了家的二房三房都是要回去的。
阿萝听说了,心里却颇为雀跃,因为她是女儿家,不必回老宅祭祖,到时候可以无人管束了。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她若是想出去玩耍,看个庙会,家里谁敢管她?
这么想着,阿萝真是在家日盼夜盼,就盼着能到年节。一日复一日的,总算熬到了,谁知道三房因要去祖宅祭祖,便说让叶青萱也过来二房这边,姐妹两个凑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阿萝这下子更是喜不自胜,想着出去看庙会,恰姐妹两个一起,岂不是更有趣?
待到叶青萱过来二房这边,姐妹相间,自是不知道多少亲热欢喜。
叶青萱看过阿萝的房间,不免咂舌:“三姐姐,你这房中摆设,可真是好!”
大户人家出身,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在跑,她自是看出,阿萝房中不说那摆设的瓷瓶玉屏香炉,便说那一整套的红木家具,便不知道多少银子呢!
阿萝知道父亲颇有些积蓄,不说其他,只说这几年母亲陆续添置的商铺和田地,就不知道多少,区区房中摆设,她早用惯了的,自然不曾在意。
如今叶青萱提起,才恍然察觉,想必叶青萱自打出了叶府,分出去单过,日子比起以前是不能比吧?
“这原也无法,我听我娘的意思,父亲如今在兵部侍郎任上,平日里家里总是有些同僚好友带着家眷来访,我娘说,姑娘家的房间,总是要摆置得阔气些,要不然白白让人小心。”
叶青萱听闻这话,才恍悟,敢情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当下也就不提了,反而和阿萝热络地说起年节庙会的事。
没有父母管束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大年初一这一天,便是在家里,都隐约能听到街道上的熙熙攘攘声,还有那锣鼓叫卖声。
小姐妹两个自然分外兴奋,先是按照计划的,拉过来嬷嬷和大丫鬟,只说今日父母不在家,又是过年,大家忙了一年,如今好生歇歇,喝酒玩牌,热闹一番,又把之前自掏腰包买来的下酒菜并干果水果等物都摆上来。
如此大家畅玩一番,好不热闹,阿萝和叶青萱早就筹谋好的,先让小丫鬟把两位嬷嬷都灌醉了。
等到众人喝得人五人六了,阿萝和叶青萱互相使个眼色,只推说困倦早点睡觉,回去榻上躺着,待到嬷嬷和丫鬟们又去喝酒玩牌,两个人才偷偷换上早就藏好的丫鬟衣裳从后院溜出来。
一溜出院落,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不免哈哈大笑起来。
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莫过于此了。
两个人手牵着手,初时小心翼翼,行至街上,却见街道上熙熙攘攘,才做了新衣裳买了花戴的大姑娘小媳妇,赶着骡车叫卖的乡下人,绫罗满身的富贵人家,有车马有轿子,络绎不绝,叫卖连连,时而又有鞭炮声响,杂耍卖艺,遛鸟逗猴,好生热闹。
此时天正蓝,风乍暖,冬日的阳光颇为温煦,两个小姑娘家,都恰是不知丑滋味的年纪,不用什么脂粉,自有肌肤似玉,不用什么绫罗钗黛,绽唇笑一笑,自有女孩儿家万般风情。
早已有所准备,自是带了足够的银两,先去街道上东看看西瞧瞧,不知道添置了多少新奇物事,连那小孩儿家玩的棒槌儿杂彩旗儿,全都尽收囊中,还要理直气壮地给自己一个理由:“这是买给叶青越的!他肯定喜欢!”
可怜从小那只对刀剑感兴趣从来从来没有玩过这些小孩儿玩意儿的叶青越,正在一丝不苟地跟在父亲和哥哥身后准备祭祀,却忽而间打了个喷嚏,引来众人谴责的眸光。
揉揉鼻子,他也好生委屈的。
最后两个姑娘各自背着一个袋子,吭哧吭哧的都有些累了,阿萝无奈地撩起被细汗打湿的刘海:“阿萱,咱们要回去吗?这都背不动了。”
叶青萱也有点气喘:“这么早就回去,那晚上还有花灯呢,咱们不看了?”
盼了这么久才出来,就这么回去总觉得不尽兴。
“要不然这样吧,我知道一处,那里是个茶楼,就在如意楼对面,咱们过去,要一个包厢,悠闲自在地喝喝茶,吃吃果子,看看街景,等到了晚些时候,咱们再出来看街灯,如何?”
这自然是一拍即合,当下阿萝带着叶青萱,两个人字啊人群中挤着,吭哧吭哧地去往如意楼方向。
怎奈这两位,都不是轻易出门的,便是出门,自然也是骑马坐轿,又有丫鬟仆从跟随,哪里自己这么背着包袱两腿走路过?
“那个茶楼到底在哪里啊?”叶青萱忍不住问了。
阿萝也是无奈:“就在前面吧,再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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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天茶楼上,萧敬远捏着酒盏,望着人群中那个背了偌大一个包袱,正卖力四处张望的小姑娘。
他已经在这里看了好久了,就见她和另一个小姑娘,在人群中打着转,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来来回回地走。
对面依然陪他一起品茶的刘昕,此时已经是荣登大昭国太子宝座,身份可不比从前了,可是那性子却是没变。
“你说你到底在看什么?我瞧着她们是迷路了,难道你就不能从天而降,过去帮帮她们?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英雄救美!”
萧敬远品了一口茶,望着楼下,根本不曾理会这位新上任太子殿下的话。
刘昕不服气,叹道:“你啊,就是当光棍当太久了,根本不懂得女人心!”
萧敬远冷瞥了他一眼。
刘昕却是继续道:“我就和你不一样了,我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天天被女人围着打转,我自然是懂得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刘昕和萧敬远是同年,二十六岁,不过做为皇室子弟,他十六岁成亲,十七岁就已经有了长子刘冶,很快又纳妾又娶侧妃的,身边确实是珠翠环绕。
萧敬远在听他絮叨了半响后,却是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我能不能清净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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