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仰头看他, 黝黑的眸, 英挺的鼻……全在眼前渐渐模糊, 逐渐化为一团混沌,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了控, 她阖了阖眼, 然后抬起颤抖的手, 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她强迫自己站直,摆出皇后的威仪,一字一句道:“陛下的尸首一日未运回京城, 本宫就不会承认他驾崩。王爷光凭一封邸报就说陛下回不来了,究竟是何居心!”
李徽摸了摸被她打痛的脸颊,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前世, 他带兵进京勤王, 在途中曾受过一次重伤,军医不过说了句:有性命之虞, 王妃便哭昏过去, 后来那些兵士告诉他, 如果他不及时醒来, 那娇弱的王妃一定会和他一起去。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安岚, 明明满脸都写着悲痛,却能立即拾起盔甲, 反过来对他质问。因为她明白,只要她松口承认康帝的死讯, 这皇帝之位, 理所当然就会落在摄政王手上。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王府,她仰头盯着他道:“王爷,我永远不会是你记忆里的那个柔柔了。她已经死了。”
一股突如其来的愤怒席卷了他的胸腔,上前一步按住她的手腕道:“柔柔,你不用再死撑了。两军交战,皇侄他落到敌军的手里,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你可还记得前世的事,这才是上天定好的命数,注定这皇位和你,迟早都会回到我手上。我们,才应该是走完一世的夫妻!”
安岚使劲想甩开他的手,可李徽如入魔怔,只是攥紧她的手腕,朝她步步紧逼。直到安岚退无可退,索性挺直背脊朝他喊道:“现在陛下生死未卜,王爷竟敢对皇后如此造次,就不怕我大喊叫来宫人,这事要传出去,只怕王爷的如意算盘会落了空!”
李徽被她吼得稍稍清醒,如今他还未登基,需得事事谨慎,反正这江山迟早都是他的,她又能跑到那里去。于是终于松开手,却望见她手腕上已经现出浅浅的红痕,一时间愧疚又心疼,正想拉她的手过来替她揉揉,却看见她已经惊恐地朝后缩去,避他如同蛇蝎。
李徽仿佛被人在心上狠狠甩了一鞭,默默看了她许久,终是冷下声道:“陛下出了事,朝中必定大乱。这些日子,皇后请安心呆在寝宫里,莫要在外走动了。”
安岚倏地抬头瞪他:“李徽,你想软禁我!”
李徽昂着头,将瓶中红梅折下放进袖口,然后转过脸,斜斜勾起唇角道:“柔柔,这一世,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殿门外,安岚才终于敢卸下强悍,浑身都在发冷,脑中晕眩地转着一个念头:李儋元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可他明明答应过她,怎么舍得就这么弃她不顾。
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堵在胸口,想吐却又吐不出,捂着唇一阵作呕,所有力气仿佛被抽走,眼前一花,终于软软栽倒在了地上。
当她再度醒来时,寝殿里已经点满了宫灯,一向贴身服侍她的江嬷嬷跪着不断请罪,说是豫王身边的侍卫硬把她带走,没想到回来就看到皇后倒在地上,她边说边痛哭,求皇后从轻发落。
安岚听得头愈发疼,抬手道:“算了,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可江嬷嬷还是不敢起来,缩着肩继续絮叨道:“可皇后您刚有身孕,万一刚才摔着肚子里的孩子,那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啊。”
“什么!你说我有了身孕!”安岚忙撑着身子坐起,双眸射出惊疑的光。
江嬷嬷被她的眼神光吓到,哭声止住打了个嗝,颤着声道:“刚才杜太医号脉时说的,您已经有孕足足两个月,还给您开了方子呢养胎呢。”
“杜太医走了多久,快把他叫回来。”安岚根本来不及为自己有孕的事生出任何情绪,连忙拽住她的胳膊急切道,她必须在豫王得知这件事之前,彻底压下这个消息,万万不能让它出了坤和宫的宫门。
幸好杜太医并没有走多远,安岚派人又将他截了回来,然后吩咐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一个字也不能向外透露,不然便是死罪,还会株连在宫外的家人。众人看着向来和善的皇后,竟显出如此狠辣的一面,各个都吓得不轻,连忙发誓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皇后有孕。
把几个人都威逼利诱地封了口,安岚才总算松了口气,遣退了所有服侍的宫人,独自坐在帷帐里,将外衣掀开一些,隔着里衣抚着平坦的肚子,仿佛能触到一颗种子正在发芽,那是她和阿元的后代。这感觉太过奇异,几乎让她立即落下泪来。可这种幸福无人分享,注定只能隐而不宣,不然这个孩子只怕再难见到天日。
那一晚,安岚就在这样喜悦和悲痛的煎熬中睡去,在梦里,有人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皇城,她靠在他耳边讲出这个秘密,然后看着他狂喜,拉着她向全国昭告,他们有了个孩子,若为女便是天之骄女,若为男便是大越未来的国君。
可梦醒后,那个人并没有回来,安岚在期盼中等了五日,只等到了摄政王将要继位的消息。
“陛下在平渡关毫无音信,河北又恰逢水患,左相和御史台那群人,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名,反复劝说摄政王即位大统。其实谁不知道,这些人全是豫王心腹。他从陛下失踪那天起,就将朝政大权全揽在手里,现在宫里遍布他的眼线,一个个地清除异己,等到他登基那日,只怕连老臣都没法开口了。”当内阁大学士霍学仁站在暖阁里,愤愤对皇后说着前朝变故,安岚只是安静听着,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喜怒,仿佛早就有此预料。
霍学仁叹了口气,他早该知道,皇后一个妇道人家,手上无兵无权,根本没可能和摄政王抗衡,看来大越是注定要落到豫王手里了。想到此处,这位两朝老臣叹息连连,忍不住低头去拭泪,却听见皇后开口问道:“李徽他准备何时登基即位?”
“就在两天后。因为陛下还未发丧,也不便举行什么大的仪式。豫王准备先在太和殿登基,就此昭告群臣和天下。”霍学仁愣了愣答道。
安岚嘴角蕴出冷笑,道:“玉玺还在我这儿,他凭什么登基。”
霍学仁摇头道:“等他名正言顺登上皇位,又何愁拿不到玉玺。”
安岚转头看他,一字一句道:“只有我这个皇后还在,他就没法名正言顺登上皇位。”
霍学仁倏地站起:“皇后准备怎么做?”
安岚抬起下巴:“到那天,我会亲自去太和殿阻止他。朝中若还有清流仁义之臣,还请霍大人帮我说服他们,陪我一同阻止这场窜朝夺位的阴谋。”
“可宫里的禁卫全被换成了豫王的人,到那日一定会严防死守,皇后只怕难登太和殿啊。”
安岚傲然一笑:“他一日未改朝换代,我就一日还是大越的皇后。光天化日,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霍学仁未想到皇后外表柔弱,竟还藏着如此气魄,内心无比叹服,冲她深深行了一礼道:“老臣誓死追随皇后。”
当内阁大学士离开后,安岚表情未有丝毫松懈,在椅上坐了良久,手指从腹部滑过,轻声道:“你一定要帮娘亲打赢这场仗。”
两天后,安岚让沈嬷嬷给她梳好发髻,戴上龙凤珠翠冠,明黄色的通袖霞帔,摆足了皇后的仪仗,由李儋元留下的亲卫陪同,坐着凤舆从坤和宫一路行往太和殿。
果然才行出朱洞门,一队禁卫军便把她拦下,为首的统领十分和气道:“豫王爷有令,今日后宫不许入朝,还请皇后回寝宫歇息。”
安岚掀开布帘,朝他冷冷一瞥:“豫王哪来的资格管本宫要到哪里去。”
那统领的脸色不太好看,却暗自向下属使了个眼色,一队人牢牢封住凤辇前的路。安岚伸出手来,由德安扶着走下来,索性弃了凤辇,昂着头往前走。那统领忙追过来,想起如今朝中形势,咬了咬牙道:“属下职责所在,皇后莫要逼属下冒犯。”
安岚向后一望,身后的几名亲卫立即冲出来,护着她继续往前走,那统领的脸色也变了,高声喊道:“来人,送皇后回宫。”
这一声命令,成队的禁卫军立即将安岚团团围住,几名亲卫试图杀出,却终究难以敌众,场面正陷入混乱时,突然听到一个威严十足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皇城脚下,谁敢对皇后不敬。”
那统领觉得这声音很熟,连忙转头去看,然后惊讶地喊了声:“肖都统。”
肖淮因救驾有功,再加上在叛乱中立了功,早被封为十二营卫都统,谁也不知他是何时赶回了皇宫,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见到他,那统领气势顿时弱了,结结巴巴道:“属下是奉豫王爷之命……”
话音未落,肖淮已经“啪”的一声打在他脸上,然后低头道:“你最好想清楚,身为皇宫禁卫,究竟该听谁的命令。”
他分开人群走到安岚身边,弯下腰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恭敬道:“小姐,肖淮来护您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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