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养谦听了这话, 刹那间酒都醒了, 忙问温姨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不等温姨妈回答又问:“妹妹可知道?”
温姨妈道:“我的儿, 我听了都吓傻了, 又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哪里敢先跟你妹妹说?先前彩丝来找, 这会儿大概在二姑娘房中。”
养谦松了口气, 当即跟温姨妈到了里间, 听她细说究竟。
原来下午的时候,琉璃在房中睡觉,温姨妈见天气晴好, 风也不大,又怕琉璃总是闷睡对身子不好,便叫小桃陪着她出外, 到花园的水亭子上乘凉透风去。
打发了琉璃后, 温姨妈叫丫头把先前看好的一匹布料拿出来,正忖度着是要给琉璃做件什么好, 就听外头说道:“四爷来了。”
温姨妈一愣, 忙往外走了几步, 果然见范垣从门外进来, 向着她行礼。
温姨妈忙请他免礼落座, 只是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位贵客来做什么,总不会是好端端地过来请安而已。
温姨妈便含笑问道:“你可是来找养谦的?真是不巧, 他这会子还没回来,如果有事, 只叫人来说一声, 等他回来,自然就过去了,你素来贵人事忙,又何必亲自跑一趟?”
范垣道:“这件事须得我亲自前来才妥。而且我也不是来寻表弟,只是来找姨母的。”
温姨妈越发摸不着头脑:“找我?”
范垣说道:“正是。有一件正经的大事,得先知会姨母,看您的意思。”
温姨妈虽然性情慈霭,却不过是个中等之家的妇人罢了。因深知道范垣是个惹不得的人,虽是晚辈,却从不敢把他当小辈看待。
如今见他如此恭敬说话,温姨妈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着实惶恐。
当下忙笑道:“我又能决定什么正经大事了?”
“这件事的确需要姨母才能决定。”范垣这会儿已经站起身来,他正色看着温姨妈道:“姨母容禀,我这次前来,是为了我跟纯儿表妹的事。”
“啊?”温姨妈仍旧转不过来,“你跟纯儿?又有何事?”
范垣沉声说道:“我……想娶纯儿表妹。”
温姨妈听到这句,疑心自己听错了:“你、你什么?”
范垣道:“我想求娶温纯表妹,所以特先来请姨母的示下。”
温姨妈这才确信,一时眼前电闪雷鸣,只觉得这一句话匪夷所思,不知从何处说起……虽然听得明白,却仍是无法相信。
在温姨妈看来,范垣一则是堂堂首辅,二则是亲戚,着实是八竿子打不着。
纵然最近在给琉璃择婿,却是就算把京城乃至天底下的男子都寻摸遍了,也绝对是想不到范垣头上的。
范垣看着温姨妈呆若木鸡的表情,缓缓地又道:“我知道这话说的唐突,其实,原本不该我来说,要让夫人来说才是正经,但是姨母想必也明白,大娘……向来对我的教诲十分严苛,何况大娘也甚是疼爱纯儿,恐怕在大娘心里,竟觉着我不配纯儿,未必肯答应说合,所以少不得我先亲自来一趟。”
温姨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自己的神智有些许清醒,但神智虽然清醒了,却仍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这、这……”
范垣道:“我也知道姨妈疼爱纯儿的心意,但我答应您,若我娶了纯儿,一定会倾尽全力对她好。绝不会半点慢待委屈了她。”
温姨妈道:“可、可……”
范垣道:“姨妈不必着急,您不需要立刻回答我。只要好好地再斟酌考虑。夫人那边,我也会择时机禀明的。”
他不疾不徐地说了这些,温姨妈的心仍上上下下地窜跳。
又呆看了范垣半晌,才身不由己地说道:“你……你是怎么竟要娶纯儿的?”
范垣对上温姨妈满是疑惑的眼神,此刻眼前,却突然出现了那一年,那个冲着自己吐舌翻白眼的少女,他微微一笑,道:“我……大概是一见倾心。”
温姨妈虽是仍沉浸在无尽的震惊之中,蓦地听了这句,意外之余,却也不禁有些不大自在起来:“是、是吗……”难以想象,像是范垣这种人,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大概正是这句看似跟他的人物性情大不相称的话,让温姨妈满怀的紧张无措稍微地松懈下来。
她壮起胆子,认真打量了会儿范垣,却见他人物端方,风神清肃,凤眸不怒自威,通身自有一股身为宰辅的尊贵气质。
又过了会儿,温姨妈才说道:“其实以四爷的人品……又是这个身份,应该会有许多高门大户的姑娘们求嫁,你亲自跟我说要娶纯儿,我原本不敢说什么,只不过这件事来的突然,何况……我也还得想一想,还得跟纯儿的哥哥商议商议,你、你觉着怎么样?”
范垣道:“这是自然了。您放心,我会等。”
温姨妈见他透出些和颜悦色的意思,心又宽了一分,本还要再说两句,又怕不慎说错了。便勉强打住。
***
在养谦听温姨妈讲述经过的时候,范垣的书房中,另有一番光景。
范垣也正跟琉璃说明今日之事。
琉璃听的瞠目结舌:“你这是在干什么?”
范垣道:“求亲,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
琉璃叫道:“我当然知道是求亲,只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范垣道:“我为什么不这样?或者你更想要嫁给郑宰思?”
“郑……”琉璃顿住,“好好的怎么又提到郑侍郎?”
范垣望着她双眼圆睁的样子:“你还在做梦是不是?前些日子郑宰思病了,温养谦去探病,却给郑家的人拒之门外,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件事养谦没对任何人说过,琉璃当然不知道。
范垣解释道:“因为郑家的人都知道,郑宰思对你有意思,他甚至想娶你,郑家是大族,当然不会乐意……所以见了温养谦上门,还能有什么好脸色?没直接把他轰出去就已经算是有礼数了。”
琉璃道:“这是真的吗?”
范垣说道:“我何必在这种小事上跟你扯谎。郑宰思虽然在家里做不主,可他是个有心计的人,先前我探他的口风,他居然毫不知收敛,以我对他的了解,只怕他很快就会想出对策,也许已经想出来了……如果我不求嫁,你是不是想乖乖地嫁给他?”
“当然不是!”琉璃立刻否认。
范垣眼底掠过一丝笑,却仍淡淡道:“那不就完了?乖乖地嫁给我就是。”
“我也不想……”琉璃刚要叫,突然吃了范垣一记略凌厉的眼风,那声音便无端低了下去,“总归有别的法子。”
范垣挑眉:“还有什么绝妙法子,你说说看,我洗耳恭听。”
琉璃仰头,眨着眼想了半晌,一个好主意都没有。
“哼,我就知道,”范垣又道:“之前温养谦特意带了郑宰思去见你,你难道还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你这个哥哥已经看准了郑宰思当他的妹夫了,所以才肯破例带他过去。……又或者你不是不明白,多半也是看上了郑宰思,毕竟那个人很讨女人的欢心。”
“师兄!”琉璃忍无可忍,冲口说道:“你当我是什么!我才不改嫁!”
范垣听见“改嫁”两字,眉峰微蹙。
琉璃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是了,郑大人跟我说过,先前儆儿想见我,是你拦住了,是真的?”
范垣淡淡道:“他可真会挑拨离间,不错,是我拦下的。”
琉璃委屈,眼圈发红:“你为什么拦着,我很久没见到儆儿了,心里想的了不得。”
范垣道:“你自己实际清楚,何必问我。”
琉璃其实的确知道,皇帝特意屡屡地召见一个世家的女孩子进宫,不管原因如何,总会引发各种不必要的揣测跟流言。
只是她毕竟太想念朱儆了。
琉璃默默叹了口气,又说道:“郑大人还说,儆儿身上不适……现在怎么样啦?你都没告诉过我。”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范垣拧眉,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琉璃只眼巴巴看着他:“儆儿到底怎么样了?”
范垣道:“只不过是被风吹了,略有几声咳嗽而已,御医一直看着,没什么大碍。”
琉璃心头宽慰,又禁不住叮嘱:“以后有这种事,你告诉我好不好。我见都见不着那孩子了,好歹……听说些关于他的事儿……”
一旦提起朱儆,琉璃的心格外的软,眼泪几乎都掉下来了。
范垣凝视着她,突然唤道:“琉璃……”
琉璃吸吸鼻子,抬头看他。
范垣提醒:“你还记得我叫你过来是为了说什么了吗?”
琉璃这才回过味来,两个人原本是在说范垣求亲的事的。
琉璃忙道:“我不要改嫁。”
范垣忍无可忍:“闭嘴!”
因方才想起朱儆,琉璃的眼中包着一层薄薄的泪,此刻就敢怒不敢言地看着范垣,显得楚楚可怜。
范垣并不上当,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继续说道:“不管如何,横竖温夫人是知道了,这会儿温养谦只怕也知道了……今晚上他们保不准会告诉你,若是问起你来,你要如何回答?”
琉璃紧紧闭嘴。
范垣盯着她:“听见了没有?”
琉璃道:“我、我……”她心里当然有答案,只是不大敢当面说出来。
范垣却也知道她的答案了,见她不说,便道:“你想不想见皇上?”
琉璃立刻回答:“当然想。”
范垣嗤道:“这倒是回的快,我还以为你又哑了呢。”
琉璃期待地问:“师兄,你要带我去见儆儿吗?”
范垣点点头。
琉璃一喜:“真的?说话算话,什么时候?明天好不好?”
范垣回答:“什么时候都可以,甚至明天也行。”
他回答的这么痛快,反倒让琉璃有些忐忑起来。
突然她灵光一闪:“你总不会……又有什么条件吧?”
原来琉璃又想起上次她说要进宫,范垣便把当初那个约定抬出来的那件事。
范垣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变聪明了”的眼神:“嗯,有。”
琉璃泄气,揉了揉脸道:“你怎么总是这样。”
范垣道:“这次不一样,我是说真的。你不是想见皇帝吗?我答应你,咱们成亲后,你什么时候想见他都可以……甚至在宫中住上几日跟他朝夕相处都成。”
除了“咱们成亲”那句,范垣所说的每个字都好像有金光闪闪,美不胜收,引人入胜。
范垣不失时机地问:“你觉着怎么样?”
琉璃身不由己地回答:“好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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