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归回到房里,正在浇花的丫鬟小绿惊呼一声,赶紧过去帮她更衣,顾归懒洋洋的伸着手,总觉得有什么事好像给忘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夫人该拎着刀去宫里找你了。”小绿帮她把衣服挂好,娇嗔的看她一眼。
顾归伸了伸懒腰,三两步跳到床边,鞋一蹬躺到了床上。小绿叹了声气,认命的拿来湿手帕,帮她擦脸。
顾归闭着眼睛,懒洋洋道:“不用,等起了再洗漱。”
“小姐,能不能有点当小姐的样子?你可是个大家闺秀,不能再这么邋遢了。”小绿一边抱怨,一边帮她擦脸。
顾归失笑,这世间,也就小绿和母亲会把自己当个大家闺秀来看了。在君王面前,她是忠心耿耿的下属,在臣民敌寇面前,她是威震四方的大将军,在叶柏舟面前……嗯,悍妇刁妻。
困意涌来,顾归脸上的表情趋于平和,小绿不再说话,小心的帮她把被子盖好,坐在一旁欢喜的看着她的脸。
顾归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府内少了许多乐子,大家都挺寂寞的,现下她回来了,日子总算能回复正常了。
床上的呼吸声刚刚均匀,房门便被大力撞开,小绿忙“嘘”了一声,但为时已晚,顾归已经醒来,而顾夫人风风火火的坐到她床榻上。
“夫人,小姐刚睡着。”小绿不满道。
顾夫人眼睛一瞪,刚要说话,顾归摆摆手,示意无妨,让她先出去,小绿看了顾夫人一眼,气呼呼的走了。
顾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离开,等房门被从外面关上,她才无言的看向顾归:“顾府上下哪个敢这么跟我说话?都是你惯的!”
顾归嘻嘻一笑,这事算是揭过。小绿是她在战场上捡来的,爹娘都死在外敌手里,她本想认下当妹妹,只是这样一来势必要跟天潢贵胄多些接触,小绿又不喜欢,因此才让她给自己当了大丫鬟。
名义上虽是丫鬟,却是她顾归的心头肉,整日娇滴滴的宠着,比别家的大小姐还活得滋润。而这丫头也非常明事理,眼里心里只有顾归,顾夫人说话都不顶用。
嗯,是顾归眼里的明事理。
顾夫人也不甚在意,现在除了顾归,没人能气到她了。
顾归一拍脑门,总算是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了:“门房那小子还拿着我的橘子,一会儿让小绿跟他要回来,免得次次都被他偷吃。”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橘子?!”自家闺女不打仗就变得傻兮兮的,顾夫人很忧愁。
“你有什么事就说,我瞌睡着呢。”顾归一个翻身,把被子抱在怀里,眯着眼睛看着顾夫人。
顾夫人抿了一下嘴,道:“你给我仔细说说,皇上是怎么想的,我怎么有点不放心呢。”
她方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鬼迷了心窍,竟然想把顾归嫁给太师的嫡孙。那太师是谁?是世家大族林家当家人、当今圣上的启蒙老师,而他的嫡孙,也是北元出了名的书法大师,这二人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分量,不比顾归在武官百姓中的分量少。
她想把顾归嫁给这样的人,说起来没有坏心,只是想给女儿找个配得上的夫婿,但在皇上眼里,这便是朝中大臣勾结的前兆!
于皇帝而言,臣子一家亲,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双方都是跺跺脚,北元震三震的人物。
顾夫人一向聪敏,顾归在院里只点到即止的说了几句,她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立刻惊了一身冷汗,现下越想越心慌,才跑来找顾归问个究竟。
本想说得严重一些,让母亲在短时间内不敢再给自己乱定亲,好来图个清净的顾归,一看到顾夫人慌张的模样,登时便心软了,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应该没有大问题,你以为我这些日子在宫里是白住的?”
中秋休沐,一到家便听到母亲给自己定了太师家嫡孙,立刻跟她顶了起来,随后便进宫住着,也算是跟宁玄辰表了决不与世家大族联姻的决心。
她把自己的考虑都说给顾夫人听了,顾夫人连连点头:“还是你心眼多,这事我都没想起来……”
“总之以后不要再听信旁人的话了,尤其是那些媒婆的。”那太师嫡孙比自己小了三岁,顾归就不信了,若不是旁人跟顾夫人说三道四,她会想到那人做自己女婿。
顾夫人也知道其中厉害,只是一听不让自己跟媒婆来往,当即脸便苦了下来:“那些寒门士子也不行么?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不能跟豪门世家联姻,穷书生也行啊。
顾归斜睨她:“不劳您操心了,皇上说了,我的亲事他会亲自负责,你也少去太后那说小话,现在她要给我说媒,也得皇上先过目。”
设身处地的替宁玄辰想想,若自己真要跟太师家联姻,他作为君王也不好干涉,现下她既然识时务的拒了,自然要把握机会,把她的婚事握到自己手里。
这也是她没在宁玄辰说在三甲里给她挑夫婿时,直接拒绝的原因。此时的君王正处在不安的时期,自己总得表态才是。
至于婚姻大事,她不真正点头,他宁玄辰是皇帝又如何,总不敢硬做主了。总之能拖一天是一天便是。
“那……也就是说,皇上会给你赐婚?”顾夫人小心翼翼的问。
顾归点了点头:“是吧。”随即看到顾夫人的眼睛都亮了,她咳了一声,打击道,“但是不一定什么时候。”
“能赐婚便行了,至少还有个盼头。”顾夫人要求可以说很低了,她顿了一下,犹豫道,“你近日别在宫里住了,万一你俩一时糊涂……”
宁玄辰对顾归从小便好得不像话,以前她只当做两个孩子的兄妹之情,近日顾归去宫里之后,总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顾夫人也生出几分不确定来。
顾归瞪她一眼,失笑道:“想什么呢?!疯了不是!那可是我哥,亲哥!”
“那不是就怕万一……”
“没有万一,”顾归笑着打断,“且不说我们之间是兄弟之情,就算他宁玄辰想省事直接把我娶了,北元不许武官家眷入主东宫,可若娶了我却不给我个皇后当,天下百姓也不会答应。”
对于自己有多得民心,顾归可比任何人都清楚。
听到顾归的话,顾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总之你别胡思乱想了,安安分分的每天喝茶赏宴花钱便好,顾家有我撑着呢。”顾归像捏小孩子一样,轻轻的捏了一下顾夫人的脸。
顾夫人斜她一眼,心下总算是安定了许多,看到顾归眼底的青色,不想打扰她休息,便嗔怪的离开了。
顾夫人一走,总算是没人打扰顾归休息了,只是这睡意像跟着顾夫人一起走了一般,顾归翻了几次身,迟迟无法入眠。
怎么可能睡得着!
顾归痛苦的搓了搓脸,在床上扑腾两下,像条咸鱼一样一动不动了,静静的看着床幔,眼底全是忧愁。
叶柏舟来京都了……
叶柏舟来了……
叶柏舟……他来也不是为她来的,跟她有什么关系!顾归的眼神坚定起来,他知道自己是顾归,也不过是早上才晓得,自己更不曾劝过他入仕,他叶柏舟自然不是为了她来当官的。
所以无论他要做什么,都与她无关,若他妄想凭借野猪将军前夫的名号胡作非为,那她第一个不答应。
只是叶柏舟会胡作非为吗?
顾归想到自己还是他妻子的时候,每日被逼着抄道德经的样子,忍不住瑟瑟发抖。算了吧,天下文人都可能不是好鸟,唯有叶公子,是天下第一的圣人。
一个敢大义灭亲的圣人。
说起来也不算大义灭亲,自己从头到尾都并未被他当做亲人,又何来大义灭亲之说?
似是想起某些不愉快的经历,顾归的脸色冷了下来,翻了个身缩到被子里,清醒的看着被面上精致的花纹。
这条被子上用的绸布,是宁玄辰赐下的上好丝绸,杭州织布局一年只得两匹,现下只往宫中送了三年,太后那里三匹她这里三匹,宁玄辰一个布脚都没给自己留下。
被子是母亲缝的,上面的绣面是小绿做的,密密的针脚和精致的花纹,无一不显示着做被子的人的用心。
顾归用脸蹭了蹭被子,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叶柏舟,这世间疼她惜她的人多了,何必执着于一块暖不化的冰。
直至今日,顾归才发现自己后悔了,当初不该任意妄为,和叶柏舟有过多牵连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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