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茅草屋, 本还算整齐的桌椅此刻乱糟糟的, 林业瞪着眼睛趴在地上, 背后插着江逸的匕首。含笑缩在桌子附近, 不敢去看江逸。
江逸等自己缓过来了, 便朝含笑伸出手, 含笑明显抖了一下, 他只好放下,席地坐在含笑不远处,二人中间隔着林业的尸首。
“我、我不是故意跟来的。”含笑颤声道, 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只是她忍了忍,没敢哭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按照刚才听到的, 这个人是江逸找来帮将军的,可江逸却想杀他。含笑有些混乱, 不知道江逸到底想做什么, 他是否真心要救将军。
只是刚刚江逸对她挤出的一丝微笑, 让她心里的天平突然倾斜了一瞬, 直觉这样的人不会是坏人, 可真帮他杀了人之后,又无端端开始后悔起来。万一是自己错断了怎么办?
“无事, ”江逸一开口,便听到自己的声音如破锣一般, 他顿了一下, 按住脖子上的伤道,“若不是你帮忙,可能现在死的就是我了。”
含笑垂眸,半晌问道:“江、江探花,你是好人吗?”若不是好人,为何与大好人将军关系如此好,为何会费心营救将军,若是好人,为何当初会套她话,为何此刻杀了能帮将军的人。
江逸知道她在想什么,勾起嘴角笑笑,虽然身上狼狈,可他还是透着一股天生的风流从容:“放心,你今日做的是对的事,他一死,将军便有人救了。”
“为何?”含笑不解的看向他。
江逸用下巴指了指林业:“他死了,我便是太师唯一的孙子了,现在偌大的林家就剩下我一根独苗,你猜,我说的话他听不听?”
含笑疑惑:“可也不必杀人啊。”既然是太师孙子,他说的话太师自然会听,又何必杀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
“你果然听到了,”江逸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待含笑心虚的低下头后才继续,“若林业不死,太师便无意于认回我,我说的话便做不得数,所以他必须死。”
含笑一愣,惊讶的看向他。
江逸叹气,知道今日自己不把话说明白,她是不会放心了,于是忍着喉咙的疼痛道:“我母亲出生卑微,太师反对她与我父成亲,所以他们当初拜堂便是在这破屋子里行的礼,就像……”
“将军和叶状元!”含笑道,想了一下摇头,“不对,将军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你父母却是知道对方身份的。”
江逸笑笑:“可惜我出生后,我父亲以为太师会心软了,没想到太师给他定下了朝中一品大员的女儿,还拿我与我母亲的命做要挟,现在的这个林夫人入门以后,太师怕耽误我父的前程,便将我和母亲赶了出去,而我父亲,也终是变了心,安心与他身份尊贵的夫人过日子起来。”
“你是太师亲孙子,他怎么忍心……”含笑蹙眉。
江逸耸耸肩:“没什么不可能的,这天下的权势,要比什么血脉重要的多,更何况他有了林业。”
“你父亲呢?就算变心了,也忍心任你和母亲被赶走?”
江逸眼底一片怅然:“我们被赶出来之后,我母亲便一场大病去了,我父亲也算良心发现,一头撞死在我母亲碑前。”
含笑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话。江逸的故事单是听听都觉得惨烈,更何况亲身经历的人。
江逸看到她一脸同情,忍不住笑了:“好在太师现在老了,将血脉看得更重要了,如此一来,林业死了,他只能受制于我。”
只是有些可惜,他本想靠自己将整个林家踩在脚下,如今却要靠杀林业逼太师承认自己,将自己接进林家。
含笑隐隐约约明白他为何一定要杀林业了,说到底还是为了将军和叶状元。她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警惕,觉得是伤了江逸的一片心。
再去看江逸,淡青的衣裳上全是血迹,一只袖子破了,上面渗着血迹。含笑顿了一下,挪步到江逸面前坐下。
“我这里有药,你将上衣除了。”她轻轻道。
江逸一愣,忙道:“不用……”
“快点,”含笑蹙眉,“你的伤还在流血,先包扎一下。”
江逸眨了眨眼,便将腰带解开,只将受伤的胳膊露出来,其他位置用衣裳紧紧的包着,生怕多露出一点。
含笑没有注意到他微微发红的耳朵,只是将小瓶的伤药打开,给他翻着肉的伤口上药。
“这林业是狗吗?怎么能咬的这么深?”含笑不满。
江逸失笑:“他只是咬了我一口,我可是杀了他的。”
含笑仍是不高兴,药涂到江逸胳膊上后,江逸疼得一缩,她看了他一眼,轻轻凑近他的伤口吹了两下。
江逸一激灵,讪笑着没话找话:“含笑姑娘,麻烦你快一些,有些冷。”
“就好了。”含笑从怀里掏出一片纱布,轻轻的帮他包上。
江逸看着她的手指,好奇道:“你为何带着这些东西?”
“将军冒失,总是伤到,所以就带着了。”含笑系好布,抬头道,“将衣裳穿上吧。”
江逸点点头,快速将衣裳穿好,含笑正皱眉盯着林业看,他疑惑:“你不害怕了?”刚才那个吓得直哆嗦的人是谁?
“他已经死了,有什么好怕的?”含笑看他一眼,她刚才怕的,分明是现在面前这个活着的,怕自己杀错了人,再被灭口了,“他的尸首怎么办?”
“放这儿吧,太师会找人处理。”一个孙子死了,总不能让另一个孙子去坐牢。
含笑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她这辈子统共就见过两次杀人,怎么个个都不要藏尸的。
“放心,我这便去找太师,不会让旁人发现。”江逸嘴角轻扬走到林业身旁,从他怀里摸出玉章递给含笑,待她接了之后道,“这个送你,烦劳含笑姑娘替江某保密,我与太师的关系,待时机合适了,自会亲口向将军说出。”
含笑接玉章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听他这么说了,目光落到沾了血迹的玉章上,想了一下道:“我曾与江探花说过,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
江逸一愣,含笑微微笑道:“曾有个人渣差点将我轻薄,是将军替我杀了他,虽然那人没有得逞,但我在柳州的名声却是坏了,所以才跟着叶状元来了京都。”
“含笑姑娘……”江逸犹豫。
含笑坦然道:“这是我的秘密,现下我与江探花交换了,江探花就不必担心我会将你的事说出去了,这个还你。”说完,便将手里的玉章递了出去。
江逸脸色微变:“含笑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江探花不是这个意思,可这东西我不能要。”含笑心里清楚,他送自己这件宝物,感激有之安慰有之,却没有要封口的意思。
江逸见她坚持,只好叹了声气将东西收回来,玩笑道:“这本是我父亲要我送他未来儿媳的,可我此生都没有打算娶妻,还以为能借此契机将这烫手山芋丢出去呢。”
含笑看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耍宝。江逸讪讪笑了两声,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二人一起出了茅屋。
江逸要去骑马,被含笑一把拦下:“你身上满是血迹,还是乘马车的好。”
江逸点了点头,这点他倒是疏忽了,若是这身打扮进城,恐怕还没到太师府就被城防那群人给抓起来了。
日头慢慢划过中空,二人共乘到了太师府,江逸朝含笑道:“多谢姑娘,你出来太久了,还是尽快回府吧。”
含笑担心道:“你会不会有危险?”听他话的意思,太师对林业偏袒到没边了,现下江逸将他杀了,他会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来。
“放心,尽在掌握之中。”江逸从车上跳了下去,回头朝含笑眨了一下眼睛,目光流转不似凡人。
含笑看得一时愣神,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消失了。
“姑娘,咱们回去?”车夫问道。
含笑摸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道:“我在此等着,你先回去。”
“那、那我先回去跟夫人说一声,然后再回来陪着你。”车夫见含笑想要拒绝,赶紧道,“含笑姑娘,你一个弱女子,若是一个人守在这里,怕是会有危险。”
含笑一想也是,于是点了点头,交代道:“今日的事与将军有很大的关联,先暂时什么都别跟夫人说。”
待送走车夫,她便挑了一个离太师府有些距离又能看清门口的地方等着,江逸没从那里出来之前,她始终是不放心。
这一等便从白日等到了黑夜。周边的小摊贩都开始收东西了,早就回来的车夫忍不住道:“含笑姑娘,马上要宵禁了。”
“我知道……”含笑打了个哆嗦,京都的冬夜又寒又冷,是与柳州完全不同感受,她在外面等了一天,身体早就冰凉一片,“还是再等等吧,再等一下咱们就回去。”
车夫叹气:“看样子,江探花应该是不会出来了,再等也不会有结果。”
他不出来含笑反而更放心,这是否代表着太师已经接受了他?如此一来将军得救的可能是不是也大了许多,毕竟江逸可是太师的孙子。没等她深入想下去,便听到车夫惊呼:“江探花!江探花!”
含笑一愣,定睛一看确定从大门走出来的是江逸,她还没叫住他便发现了不多,立刻从马车旁冲了过去:“江探花!”
她刚跑到江逸身边,江逸看到她一笑,随即倒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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