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容可没把唐氏的话放在心上,她很知道唐氏是个什么性格。
唐氏这个人也不蠢、也不傻、也不是真的心直口快。她敢这么说,是根本没把清容和宋昭放在眼里。
清容不以为忤的一笑,全当做没听到。唐氏没事儿人一样,对着清容粲然一笑,道:“大嫂这锅子味道可真好,还是你们屋里的东西好,厨子都是特意请的吧。下次我想吃的时候,这厨子可得借我用用。”
宋昭慢幽幽道:“这可借不得,锅子是清容自己做的,我们院子里的厨子就是寻常的厨子。再说,就算我们真有,也不借你。”
“大哥可不像是小气的人,”唐氏以为宋昭同她玩笑,倒也没在意,“不过是个厨子罢了。”
宋昭温吞道:“我们这倒不是小气,就是怕弟妹觉着咱们假仁假义。”
清容没想到宋昭竟反刺回去,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宋晖脸色更不好看,瞪了唐氏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唐氏很没面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可这锅子好吃,她又没吃多少。宋晖没起身离开,她更不好离开。便尴尬的笑了笑,道:“嫂子还有这样好的手艺,赶明儿别藏私,一定要教给我。”
清容微笑着应了一声,岔开话头儿道:“回来的时候,二叔、三叔都在寿禧堂跪着,我看那样子,怕是要跪许久的。”
宋昭漫不经心的吃着,同宋晖道:“一会儿吃过饭,你再回去瞧瞧,我就不去了。”
宋晖目光黯淡了几分,淡淡的嗯了一声。
大家各怀心思的闷头吃饭,席间也不过是宋昭、宋晖兄弟两个说起当差、科考的事儿罢了。
等宋晖夫妻两个吃完走了,宋昭得意洋洋的看着清容,问她道:“怎么样,我可够护着你了。”
清容瞥了宋昭一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昭确实有事儿同清容商量,被她一语点破,心虚的不好意思。可转瞬又想起元珩的事儿,当即先发制人的说道:“你和元珩的事儿,是真的假的。”
“真的。”其实没闹分家之前,宋昭刚一问出来的时候,清容就已经想好坦白从宽了。
“真的?”宋昭没回过味的重复了一句,又大惊的看向清容,道:“真的?”
清容大方而坦然的点了点头,道:“真的。这么说吧,如果没嫁给你,我大约会嫁给他的。”
宋昭简直是大吃一惊,怔怔道:“你,你不是同叶钦的吗?”
清容道:“跟着皇上南巡,一直到赐婚前。”
宋昭更是难以置信,嘭的一声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那岂不是我坏了你的姻缘?”
清容想了想,懒洋洋的摇头,道:“说来还是我同他有缘无分罢了,也怪不得谁,当真怪,也要怪永平公主。”
宋昭走到清容面前,一把压在清容的凳子上,定定看着清容道:“那你现在对他余情未了?”
清容不太适应这么近的距离,一边往后仰脑袋,一边伸出一只手指抵着宋昭的胸口,道:“我若是真对他余情未了,还敢这么大大方方的同你说。”
宋昭有些怀疑的看着清容,却也算相信她,“那你为什么要同我说。”
清容笑呵呵道:“到底咱们俩成亲了,我也没有改嫁的想法。免得以后你从旁人那里听来,影响咱们家内部的安定团结。”
宋昭嗤笑着站起来,幽幽道:“你倒是坦诚,不怕我为此动怒?”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①’”清容淡淡然的开口。
宋昭表情一滞,旋即木然笑问她,“你这话的意思,你不爱我,所以无忧亦无怖?”
清容理所当然的点头,“你也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咱们两个是皇上赐的婚,靠着契约来维持关系。没有情感牵绊,这关系就单纯理性的多。我对你没什么期待,你对我也没什么期待。所以不涉及什么了不得的隐私,权衡利弊,当然可以说。”
宋昭有些陌生的看着清容,“你总能向这样保持理智的吗?”
清容忍不住笑起来,问宋昭道:“大哥,你说我要是不保持理智。我分分钟就杀去风荷院,砍死关姨娘了。”
宋昭忍不住沉下脸来,别扭道:“说咱们两个的事儿呢,你又无端端的扯上阿秋做什么?”
“我自小在沈府,看着沈泽章为了董姨娘,撺掇着赵姨娘和母亲斗法。作为董姨娘,或者作为一个旁观者。沈泽章为了董姨娘的情分,算是可歌可泣了。”
清容微微语顿,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下去。
“可作为局中人,作为受害者。我却很痛恨沈泽章这样的举动,他不喜欢赵姨娘,不喜欢夫人,可以不娶她们进门。哪怕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娶进来,也不应该在背后阴谋算计。为了一个女人的平安顺遂,牺牲了一群女人。她们没有做错什么,就算有错,也只是嫁给了沈泽章。”
宋昭没有听说过清容这样的论断与说法,他觉得很新奇,细细想下去,竟还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所以,你同我成亲之后,才会那么心心念念,不择手段的逼我签协议?”
清容道:“协议这种东西,约束君子不约束小人。我只是想尽最大的能力保护我自己。也所幸,你宋昭不是沈泽章那样的混蛋。”
宋昭有些汗颜,因为在他心里,甚至根本上的想法和沈泽章是一样的。他可以为了关禾秋,牺牲他屋子里任何一个女人的利益。哪怕是清容,也不在话下。
清容此时冷眼旁观着宋昭,他能看出宋昭眼中的波动。不过聪明如她,却并不打算点破,而是继续道:“所以我寻了个错处,把杜姨娘给赶出去了。以后,我还会陆续把这些兴风作浪的姨娘赶出去。”
宋昭有些错愕,道:“都赶出去?”
清容理所应当的点头,“也不能都赶出去,比如金姨娘,你把她赶走又让她回哪儿去。”
宋昭好奇道:“那些赶不走的,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清容显然早就已经想好了,“我会让她们做一些别的事儿,左右是指不上你了,就给她们找一些别的指望。这样,也免得内院成天围着你转,保不齐她们羡慕嫉妒恨关禾秋,再做什么难为关禾秋来陷害我的事儿。”
宋昭忍不住反问清容,道:“你就不羡慕嫉妒恨了?”
清容坦然道:“我如今只想着发财,对真爱和你都不抱希望的。”
宋昭有些无语的看着清容。
清容却根本不在乎他是什么想法,直白道:“我又不像那些姨娘,还可以被逐出府。我是皇上赐婚的少夫人,我怕是只能一辈子当这个花瓶了。”
清容的声音很平淡,无波无澜,可宋昭听在耳朵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寂与无奈,让人觉得心酸可怜。
他转过身,背对着清容,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她承诺道:“若是,若是你有一天真遇见了你说的真爱,我,我大可以放你走。”
清容并不当真,只是领情的笑道:“那我就谢谢世子爷成全了。”
宋昭道:“你若是当真谢我,往后就别让阿秋来海棠院给你行礼,向你敬茶了。让她好好的在风荷院吧。”
清容暗暗腹诽,她就知道宋昭有这个好心,还是为着给关禾秋换人情。不过她是无所谓的,哪怕宋昭所有的妾室都不来给请安,她都无所谓。
一见宋昭要走了,清容忍不住提醒他道:“之前说是让瑜姐儿来我屋里学字,因着大妹妹、二妹妹的事儿,回来之后也没顾得上。你去同碧姨娘说一声,明儿个一早就不必送姐儿去学里了。”
宋昭应了一声,已经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梅蕊从外面进来,见清容的面色正好,没什么不对,忍不住小声道:“世子爷今儿个又不留?”
清容伸了个懒腰,道:“你管他留不留,他留下,我又睡不好。对了,你同饮翠说一声,明儿个瑜姐儿来同她学《女则》、认字,让她多留意留意瑜姐儿的进度。”
梅蕊犹豫道:“您又何必去管瑜姐儿呢,那碧姨娘可不是什么善茬。您招惹上瑜姐儿,怕碧姨娘再借着关姨娘的便利,在世子爷跟前儿给您上眼药。”
清容却有些不以为然,道:“我又不是想把瑜姐儿接过来养,不过是心疼孩子在学里天天被二房、三房的欺负,又学不着什么东西罢了。”
梅蕊道:“又不考状元,不做个睁眼瞎子,在家学里读书认字也就尽够了。”
清容同梅蕊自解释不清楚霸凌给瑜姐儿带来的伤害,只含混的说道:“若是不行,再说不行的吧。”
梅蕊的担心,是一点儿都没多余。
为着瑜姐儿去哪儿上学的事儿,第二日一早,碧姨娘便领着关禾秋气势冲冲的来闹了。
①前四句由西晋的竺法护法师译的《佛说鹿母经》剪裁而成,后四句出自唐代义净法师译的《佛说妙色王因缘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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