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乐齐鸣,清容便听见山呼万岁。她跟着人群跪下,直到御辇通过去,她才抬头。
宋昭骑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身上穿着铠甲,比起从前在京里,人明显精装黑瘦了许多。
清容觉着这样挺好,从前在魏国公府,他是白白嫩嫩的小白脸,总有点儿妖艳贱货的意思。如今这样子,倒是像个有出息的样子了。
她心里竟有些老怀安慰,正看着,却见宋昭忽然回了头,似将目光锁定在了她身上一样。清容倒是没看清,只是下意识的垂头。头顶却能觉察出一道炙热的目光在上面盘桓,久久不去似的。
等进城的大军都去了,清容才又重新站起来。她许久没这么跪过,双腿难免有些发疼。
她算着时间,大军入了城,润容紧跟在后,恐怕很快就会到奉国府,她便也马不停蹄的折返。
等到了奉国府,润容还未到,不过奉国夫人、华堂郡主等人都在府里,等着润容回来。
这一晃润容走了近三年,恐怕她离开的时候,也没想过这一仗竟然打了这么久。
“回来了,回来了!王妃回来了!”浮翠激动的跑进门,欢喜的通报道。
清容等人立时起身,出去迎润容。
润容穿着窄袖的单衣,外罩着一件秋香色绣山水花鸟的褙子。头上梳着寻常的平髻,上面簪着一只翠玉簪子。这一身打扮,十分的朴素。
清容记忆里,润容是最喜锦衣华服,喜欢张扬明亮的颜色。这衣裳、首饰,全然不是她的风格。
可润容脸上的容光,是从前所不能比的。她步履轻扬,面色红润。整个人被一种淡然,从容所笼罩。同在沈家时的她和出嫁前的她,都是不一样的。
清容知道,润容经过种种,她是真的长大了。她长成了母亲最期望的模样,从容、大方、自信、果敢,还不仅仅如此,她见过无数家破人亡,她比谁都懂得存活的不易。
润容一看见清容等人,瞬间红了眼圈儿,直接朝着清容扑了过来,道:“我回来了!”
这样子,还是没有成亲前的活泼模样。
清容眼圈儿也发红,道:“真好,你平平安安的回来,可真好!”
“娘,娘……”
软软喏喏的声音传过来,清容循声去看,瞧见白玉一团的小人儿,张着双手。一瞧见这么多人,他显然被唬住,愣愣的站在那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清容等人。
清容当然知道,这是润容同辽王的儿子,天启四十一年出生,如今已两岁有余了。他的名字叫止戈,孩子还没出生,名字就有了。
当时润容在信里同清容说,辽王真的满肚子墨水,这个名字真好听。
止戈像极了辽王,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像照着辽王长的一样。
润容一回身,招呼着儿子道:“快过来,止戈,给老祖宗和姑祖叩头。”
沈祹已经凑上去,打算抱他。
止戈还没到认人的年纪,一点也不怕生。沈祹一张手,止戈就笑嘻嘻的扑到了沈祹的怀里。
“哥哥、哥哥!”
润容笑道:“傻儿子,这是小舅舅。”
众人见过,忙簇拥着润容进门坐下歇息。免不得又说了些离愁别绪,止戈一路兴奋不已,用过午膳开始闹觉。便只有清容陪着润容去哄孩子睡觉。
瞧着床上小小的止戈,清容竟有些恍若隔世。
“看见他这么一点儿,总想起咱们在沈家的日子。在碧纱橱里写字、睡觉。”润容捏着儿子的小脚丫,道:“你就谁在我旁边。”
清容嫌弃的一笑,道:“你睡相不好,总拳打脚踢。每次歇午觉,我都睡不好。”
润容笑道:“分明是你心思多,不爱睡觉,成天不知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满脑袋怪点子。”
清容笑着没说话。
“多亏了你那些怪点子,王爷说,若没有你,这场仗不知要打多少年。这脑子可真好用!”润容说着,竟忽然煽情的感谢其清容来。
清容忽然有些生分之感,瞥了润容一眼,道:“你之前可从不说这些劳什子的话。我也不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我自己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啊。”
润容紧紧握住清容的手,道:“我从前只看得见我自己。可自从经过这次打仗,自从有了止戈之后,我就总是想起你。你瞧着好像做什么都为自己似的,可你从来不做那些损人利己的事。你自己过好了,你也要别人跟你一起过的好。”
清容不禁嗤的一笑,却瞧见止戈突然动了一下,吓得她立时捂嘴,压低了声音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再说,不一定利己的事都非要损人啊!”
润容也觉说多了矫情,眸光一转,笑道:“我给你带了东西回来,我让梅兰你拿给你。”
润容说着,便去示意梅兰。
包袱早已经准备好,清容接过打开看,里面包着零碎的小物件儿,不是辽州的土特产,就是润容在辽州让工匠做的新奇物件。
其中包着一叠儿信,清容好奇的去看,但见信封上写着:吾兄亲启。
这必然不是她写个润容的信,清容抬眼去看润容的神情,润容微微一笑,道:“你不打开看看。”
清容便故意将那些信又放回去,道:“别人家的信,我拆来看什么?”
润容笑道:“别人家的信,还不都是写的你?”
清容不由蹙眉,这信是谁写的已猜到了大半。
润容推了她一把,道:“不看看?”
清容没做声,润容直接将信拿过来,拆开信封,将信纸展开放在了清容的手上,道:“看看又不会怎么样。”
清容垂头扫了一眼,里面最多的就是“大嫂”两个字。
润容道:“宋昭每每同家里写信,必定要问一问你。我总不得见他,但是一见着,他就总拐着弯儿的同我打听你。宋麟说,宋昭在贴身的平安福里放了一张你的小像,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日日贴身藏着。”
清容心里突突的跳着,竟有些无言以对。
“你不知道打仗的时候有多苦,有一次宋昭带着人被围在山坳中,断了粮草,援军迟迟都不来。他带着部下打的筋疲力尽,浑身是伤。”润容说到这里,忍不住就有些发酸,连语气都哽咽起来。
“等人救回来的时候,他手里紧紧握着你的小像。清容,他惦记你,你惦记他,你们就不能好好的吗?”
清容听着润容的问话,心中自是酸楚难当。她和宋昭,怎么就走到了这么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呢?
默然半晌,清容淡淡打岔道:“你该更衣了,傍晚宫中设宴,你还要进宫呢。”
清容说着,逃也似的出了门,吩咐外面的人去帮润容梳洗更衣。
接风洗尘,庆贺得胜还朝的宫廷宴会,清容并没有列席。
她早早回了屋,熄了灯,躺在榻上夜不成寐。
等到第二日一早起身的时候,眼下顶着一大片的乌青。清容匀面熟悉,特意拿了粉来遮。瞧着看不大出来了,才起身去花厅同奉国夫人与华堂郡主用早膳。
沈祹刚打完一套拳,穿着家常的翠色袍服进门。
他已经十三岁,身量抽高了许多,人越来越清俊挺拔,很是个温润俏郎君的模样。
沈祹一进门,便笑道:“二姐姐今天打算做什么?咱们要不要去辽王府,去找大姐姐,看看小止戈去?”
清容本身有些发懒,是根本不想出门的。可听沈祹说是要去看润容,她倒是也想过去,好好说说体己话,再问问润容这一趟会耽多久。
吃过早膳,清容便同沈祹两个出门往辽王府去了。
到了辽王府,一下马车,清容便听见了一串马蹄声响。她下意识的回头去望,蓦地就看见了坐在马上的宋昭。
两人四目相撞,明显都有说不出的意外。
清容有些发慌的不知该如何应对,只直勾勾的盯着宋昭看。
宋昭倒是很快平复下来,翻身下马,动作是干脆利落。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锦缎圆领袍,上面绣着宝相花的吉祥团纹。玉冠束发,腰上带着佩剑,精神又威风。
宋昭一下马,上前两步道:“许久不见了。”
清容也愣愣的道:“许久,许久不见了。”
宋昭又笑看向沈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长高了,如今是个大小伙子了。”
清容万分尴尬,无言以对。她真的是不太擅长这种久别重逢的场面,还特别是同宋昭的。
清容只木愣愣的转身,道:“祹哥儿,咱们进去吧。”
宋昭便跟在清容后面,笑着道:“若知道你来,我就把瑜姐儿带来了。这丫头长高了许多,看了不少书。”
清容自然知道的,她面儿上虽然不同魏国公府走动,可唐氏总带着瑜姐儿去蕙质精舍,有时候在温泉庄子也能见着魏国公夫妇。
清容低低“哦”了一声。
宋昭又忙不迭的道:“瑜姐儿说好多书都是你让她看的,这几年,你……没少费心。”
清容又是低低的“哦”了一声,垂头往辽王府进。
宋昭便也不做声了,只跟在清容身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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