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青天白日,可卫砚说这话的时候,她却感觉屋内的光线骤然暗沉下来,就连外面的晴朗的碧空也是乌云压顶,从天边滚滚而来。
他瞧着那张冷静淡漠的脸,原先还未出口的话尽数压在了心头,只反复与她道:“随我回金陵吧,暖暖。”
他说完,稍稍一顿,又道,“我会娶你的。”
沈梨依旧没有说话,卫砚叹了口气。
而廊上的脚步声却是在此刻越发进了,卫砚同沈梨对视了一眼后,他极快的跑到窗扇边,手掌撑着摇晃的窗扇正要跳出去的时候,沈梨清淡的声音倏然响起。
“三日。”
“嗯?”他不解的回头,“三日什么?”
“三日之后,我随你回金陵。”似下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般,她抬眼同他对视,只是那双眼中在没有往日的光亮。
淡漠的如同死寂般。
可卫砚来不及细问,因为推门声已经近在咫尺,他咬咬牙,一下子就跳了出来,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在卫砚跳出去的时候,半阙便带着沈北行和沈北宴一起来了。
他们三人一起门,便瞧见趴在地面上的沈父,在他的身后一张桌子被劈成了两半,沈北宴的脸色不太好,倒是沈北行上前拱手,态度十分好:“世子妃。”
沈梨颔首:“沈大哥来了。”
“是,家父给您添麻烦了。”沈北行再次拱手,态度好的不得了。
沈梨一向喜欢的便是识时务的人,况且她同沈北行之间的事,若非经历过,又如何会有这般诚恳的态度。
“也不算什么麻烦,只是你们家那位明月妹妹……”沈梨笑着弯了眼,“是该好好地敲打敲打了。”
沈北宴眉头一皱:“你不是哑巴吗?”
沈北行一听,连忙伸手扯着沈北宴的衣裳。
“哑巴?谁给你说的?”沈梨的目光从沈北宴的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沈北行的脸上,“沈大哥吗?”
沈北宴依旧还拧着眉头,这一点不是你自个说的吗?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广陵王府的世子妃,就是个哑巴呀!
不过在沈北行的拉扯下,沈北宴明智的没有在说话。
“义父刚才昏过去了,你们将义父带下去吧,还有明月妹妹那事,我可做不了什么主,不过还是得提醒一句,嘉月可不像我这般好说话,日后见着,还是让你们那个好妹妹,绕着道走吧,免得下次连命都没了。”沈梨微微一笑,“半阙,送他们出去吧。”
“是。”
沈北宴背着沈父出了广陵王府后,才敢出口问道:“你同世子妃到底是如何认得的?”
“为何这般问?”沈北行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觉得今儿沈北宴瞧他的目光很是怪异,特别是他们见了沈梨之后。
他的那种眼神,总是不由自主的让他觉得,他和沈梨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说的龌龊之事。
沈北宴道:“你们之间到底事怎么认识的?大哥,自你从肃州回来,我便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我和她啊!”沈北行想了想,眼前的白昼不知何时,连同着他的思绪一起飘远,变成了那晚的模样。
树林,月华,寂静而空旷,还有狼嚎。
以及……无数的尸骸。
他们拼命的想要从树林中跑出去,摆脱掉身后的狼群,可是无论他们在如何努力,那些狼根本就甩不掉,而且还只能瞧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少,就在他们打算背水一战的时候,从高大的树冠中,从天而降下两个人,将他们给救了。
那时候,他以为他瞧见的是仙子。
“大哥?”沈北宴又唤了一声。
沈北行听见声音回神,他看着沈北宴那双探究的眸子,不由得闪烁了下,回道:“她救过我。”
“救过你?在哪?”沈北宴追问。
“肃州,我同穆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本打算趁着夜色过玉门关的,谁知在树林中遇见了狼群,是她和陌锁离将我们救下的。”沈北行道,“我之所以会提出来,让世子妃认父亲做义父,也是她的要求。”
“你知道,她救过我一命。”沈北行说完,便侧目去看趴在沈北宴肩上昏昏沉沉的沈父,心头倏然就升起了一股烦躁。
若非她的身份……大抵他会如同话本子所说的那般——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沈北宴可没这么多的耐心是详细探听他同沈梨之间的事,他将背上的人又往上移了些,这才道:“走吧。”
两人都不曾瞧见,在沈北宴说那话的时候,背上的人眼皮子动了动。
竟然决定了要同卫砚一起离开,这些日子沈梨便一直再为此事准备着,因这段时日,她一直都同姬以羡在一起,便担心等她离开长安之后,她埋在长安的一些暗桩会被姬以羡给找到,便重新换了下。
加上卫砚从旁帮忙,倒也省了不少的力气。
唯一心烦的只有傅燕然,自打那日他揭穿了她的身份后,这人时不时地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却也不给设什么陷阱,只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又悠闲地打马离开。
沈梨偏头看着已经乔装打扮好的卫砚,低声道:“你说傅三这是想做什么?”
“不知道。”卫砚眯了眼,“不过我瞧着他那样,好像巴不得你赶快离开长安。只是暖暖,如今傅三知道你的身份,真的没什么问题吗?要不要,我派人去将他给……”
最后的话,卫砚没还说出来,不过也足够沈梨明白他的意思。
她低声道:“这里是长安,你若是杀了傅三,估摸着你连城门都出不去。”
“世子妃。”话音刚落,容陵的声音倏然便自身后响起。
沈梨偏头看去,嘴角微抿着,只见在车水马龙的长街上,一个黑衣黑发佩着长剑的男子,卓然而立,神色冰绡。
她心中没由来的一慌,她暗中朝着卫砚比了一个手势后,卫砚不再犹豫,立马顺着人群便消失在她的身边。
“何事。”沈梨问道。
容陵走近,他尚且不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眉角闪烁着冰冷的杀意:“太子有请。”
去东宫的路,她早就驾轻熟路,就算是闭着眼,她也能清楚的知道她走过的每一处地方是什么,两旁又有些什么东西。
可这却是她第一次在姬以墨的脸上见到一种杀意,对她的,毫不掩饰的,直直的冲着她过来的愤怒。
好像就算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她想,若非是顾及着姬以羡,她如今大概已经是他们剑下的亡魂了吧。
姬以墨脸色黑沉的一指对面的位置:“坐。”
沈梨柔婉乖顺的坐了上去,立马就有貌美的宫娥上前,殷勤的将茶水点心一应奉上。
她冷眼瞧着,心中无端的就想起了一个词,鸿门宴。
“不知殿下这般大张旗鼓的找我过来是为了何事?”沈梨道。
姬以墨笑了下,可那笑容却透着一股深切的寒意:“自然是有事,否则孤也不愿将你弄进宫来。”
沈梨向来会察言观色,瞧着姬以墨那模样,她心中了然:“可是有谁在你耳边嚼了什么舌根?”
姬以墨冷笑:“需要谁乱嚼什么舌根吗?”
沈梨道:“我们之间许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我不清楚,也不太想去管,姜嬛我就一句话,你自己好自为之。”姬以墨说完,忍着怒气豁然起身。
他衣袖有些宽大,随着他的动作一甩,将桌子边上的东西全都勾了下去,摔在地面上,四分五裂的。
沈梨默不作声的瞧着,心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拧着一样。
姬以墨还在强压着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节骨分明的手指压在桌边上,一字一字的说道:“临渊还有几日便要回来,这些日子你就先住在东宫之中,明白吗?”
这话的意思已经是在明显不过了。
沈梨眯着眼:“太子殿下,您这是准备将我软禁起来吗?”
“是。”姬以墨供认不讳,“所以,你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呆便可以了!”
语毕,他的怒火终究是按压不住,一脚便将身边的椅子踹翻,挟着怒气离开了屋子。
沈梨瞧着他愤然而去的身影,正有什么一点一点的从心头破土而出——
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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