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前院的人声鼎沸,后院可谓是冷清的如同荒僻的院落般。
许是韩雍早就知道沈梨会来,所以当沈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立马就有一个药童在那垂首静候,等着她进来,便将她引到了二楼的茶室去。
沈梨推门而进,韩雍并未在此,只余下一室的茶香清淡。
她走过去在茶桌前坐下,转头正要让药童将茶水添满的时候,却又听见推门声再一次的从身侧传来,沈梨拧着眉尖转身瞧去,就见在门口那一道身影长身玉立,绛色的圆领袍,头戴羽冠,眉眼温和如春水波澜,微微漾开。
千算万算,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傅燕然竟然会在这么一个时辰过来。
许是察觉到茶室有人,站在门口的傅燕然长眉一挑,便往前走了几步,真当他瞧见坐在茶桌边上的沈梨时,倒是难得的一愣,随即往后退了一步,拱手,礼数周全:“傅三见过世子妃。”
“傅三公子又何必客气。”沈梨似乎忘了这是韩雍的茶室,反客为主的伸手指了指对面,“傅三公子请坐。”
傅燕然笑下,一撩袍子果真就在沈梨的面前坐下,笑吟吟的同她说道:“世子妃还真是不客气了。”
“傅三公子客气了。”沈梨四两拨千斤的微微一笑。
傅燕然瞧着她那闲适的样,很明显自己在这儿同她纠缠那边有的没的,完全没有任何的意义,便道:“世子妃向来足不出户的,今儿想着来济世堂了?”
沈梨道:“我来这儿自然是有事的,怎么,难不成我还不能来了不成?”
傅燕然摇头:“傅某自然不是这么个意思,只是今儿在这儿瞧见世子妃觉得有些许的意外罢了,毕竟自打临渊离开长安后,世子妃便极少出门,上一次出府,据说还是陌将军求到府上去,世子妃这才肯纡尊降贵的同他去了茶楼。”
说这话的时候,傅燕然语气极淡,就像是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一时之间沈梨也摸不清楚傅燕然说着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沈梨眉眼依旧含笑:“哪有傅三公子说得这般夸张,我同陌将军是旧识,那日也不过是同陌将军出府叙旧罢了,至于其他的,可就是言过其实了。”
“当然,若是有朝一日,傅三公子找我出府叙旧,姜嬛也必定不会让傅三公子求到府上去的。”
傅燕然道:“这可说不准。”
沈梨微微一笑,并不作答。气氛一下子便这般沉默下来,可两人都不怎么在乎,各自垂着头想着事,一时之间倒也有种别样的融洽。
也不知是不是傅燕然一是想的太过入迷,他默不作声的便伸手去拿搁在沈梨面前的茶壶,本想喝口茶润润喉咙的,可谁知刚一拿起,傅燕然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愕然的看向沈梨,摇晃了一下茶壶:“茶水了?”
沈梨悠闲地用手撑着脸颊:“喏,你去问韩公子呀,我也才来,可不知这儿有没有茶水可喝?”
“不过,我倒是挺疑惑的,难不成这就是韩公子的待客之道?”语毕,沈梨便侧目看向了虚掩的房门。
外面,隐隐约有道修长的影子站着,半透的槅扇映出他模糊的身影来。
傅燕然转念一想便知道这人到底又打算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从容不迫的起身:“让世子妃见笑了。”
“无妨。”沈梨显得十分好说话,“毕竟我同韩公子,也算是旧识了,的的确确不需如此客气的。”
韩雍听见这话,到底是没有忍住,大力的将屋门推开,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脸色臭的已经无法用笔墨形容。
他走到屋中站定后,迎上沈梨笑意宴宴的眸子,冷着脸分毫情面也不愿留:“世子妃身份尊贵,韩某一介布衣,可不敢高攀。”
他表态已经如此明显,沈梨也没热脸去贴人冷屁股的习惯,她是沈家的嫡女,自幼就被奉承着长大,虽然如今没有显现出来,但到底身上那些世家女的毛病,她也是一分不少的。
不过她同其他世家女的区别的,那些不好的,坏的,她能权术压在心底,不显露半分。
沈梨扬了扬下颌,示意他坐到傅燕然的身边去:“韩公子。”
韩雍在某种方面而言,也算是个二愣子,自然是体会不到沈梨的转变,倒是坐在韩雍身边的傅燕然,见着沈梨这般神态,一下子就眯起了眼,他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了沈梨的身上,忍不住的瞧了一圈又一圈。
她这般模样,没由来的让傅燕然感觉到一阵熟悉。
觉得她真的是十分像那个脾气坏的一塌糊涂的小丫头,只是……据探子回禀,那小丫头失踪了,也不知现在是在何处。
失踪……不知何处?
傅燕然只觉得心中某处的弦一紧,整个似要立马崩断一般。
他将呼吸屏住,忍住自己的惊怒抬眸很是认真的打量着的面前的少女,年岁倒是对得上,只是那张脸,他也有许久不见沈梨了,只能从很模糊的记忆中,记起那丫头有一双极好看的眉眼,灵秀逼人,他所见过的世间女子,竟无一人比得过她,甚至她的眉眼同沈阑还有几分相似。
而她……傅燕然大惊,豁然起身。
许是起身太急,衣袍带着茶桌边上的茶盏,一应落地,好在茶盏中无水,落在铺陈着毯子的地面,也就是轱辘轱辘的滚了几下,便被桌脚给挡住了。
韩雍瞪了傅燕然一眼,弯腰去将茶盏给捡了起来。
傅燕然压抑着自己此刻即将快要抑制不住的心情,什么礼节都顾不得,匆匆便离开了的济世堂。
韩雍讶异的等着傅燕然消失的身影,喃喃道:“这人今儿是怎么回事?我同他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谁说不是呢?沈梨暗自在心中补了一句,却也觉得今儿傅燕然十分可疑。
她心烦意乱的皱着眉头,总觉得是风雨欲来山满楼。
她烦躁的将手边的茶盏给推开,看向韩雍,也懒得在同他掩饰,直接道:“你可知如今阿瑾如何?”
韩雍一听,顿时就乐了:“哟,这像是我们世子妃会问的问题吗?”
沈梨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啧啧,临渊倒是没什么,只是韩某甚是好奇啊,什么时候世子妃也会关心咱们临渊的死活了?”韩雍阴阳怪气的叫着,“先前临渊在书房和东宫两头跑,您这个大闲人就连问都不知道问一声,还让人家陶姑娘成日跟着跑,这次临渊去宜州,都快一个月了,陶姑娘都不知往我这儿来了多少趟,怎么韩某好像记得世子妃这是第一次来了?”
“若是世子妃不愿意,大可退位让贤,整个长安城中,想要这个位置的姑娘,多的是了,再说句不中听的,世子妃您这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这话果然是不中听。
沈梨容色淡淡的:“韩公子好歹也算是读书人,说话还是文雅些好,毕竟陶姑娘饱读诗书,不太喜欢出口太过粗鄙的男子。”
韩雍脸色一变,顿时就带上了几分慌乱:“你……你休要胡言乱语!”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陡然加重。
那般怒不可遏的模样,许就是为了掩饰他心中那些不愿让人知道的……寸寸情思。
“年少知慕艾,这有什么好掩饰的。”沈梨眯着眼睛笑起来,笑容温暖的如同三月的春光,等着韩雍的心房刚卸下来,便又听见沈梨讥讽的笑声,一字一字的响起,“懦夫。”
“你……”韩雍被沈梨气得拍案而起。
沈梨懒洋洋的从容站了起来,她虽比韩雍矮了一个头,但那种带着压迫性的气势,却并未有半分减弱:“你什么你?难不成,我还说错了吗?”
“韩雍,你就是个懦夫,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承认,还不如江行和温娉婷了。”
“想必我就算在追问下去,也是自取其辱,这便告辞了。”
见着沈梨果真转身而去,韩雍急忙道:“难不成你真不想知道临渊近况如何?”
“我想知道,可你会告诉我吗?”沈梨半扭了头,笑盈盈的瞧他,“问你,我还不如亲自写信给南少主了,想必南少主很乐意告诉我,阿瑾近况如何。”
“南少主?”韩雍不解的重复着他的名字,“南宵引?”
直到等着沈梨的身影完全消失,韩雍这才后知后觉的跳起来:“你回来,如果让临渊知道我放任你去找南宵引打探他的情况,他会杀了我的!”
“姜嬛!你给我滚回来!”
可惜任由他在屋内如何跳脚,那道清瘦而纤细的影子,终究是没有回头一步。
从济世堂出来后,涟漪扶住沈梨的手,小声的打听道:“世子妃您可问到了世子爷的消息?”
“嗯。”沈梨点头,让涟漪扶着她上车,等着坐稳之后,沈梨才又道,“一切安好。”
涟漪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安放下来。
沈梨倚在车壁上,漫不经心的一挑帘,就瞧见了陶嘉月带着侍女,小心翼翼的从后院也进了济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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