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难得的沉闷。
半响之后,沈祁这才将心中的郁气给消除了些,手指扣着桌案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还没好?”
沈梨不太愿意说,可在沈祁那冷冰冰的目光中,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前些日子同四哥哥外出,被人算计了,恰逢唐子末经过,将我们顺手给救了。”
“敢在沂州算计你?怕是不想活命了?是谁。”沈祁厉声道。
沈梨倒是显得漫不经心的,她将身子挪腾好,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后,这才缓声说道:“小叔,你这才从祖祠出来,戾气还是收敛些好,免得又被祖父扭送进去,到时候你可没地哭去。”
沈祁可不会信她的这套说辞,他生来聪慧,又在玉家那么个地历练学些年,早就练就出了一肚子的本事来,他将此事前后连贯一想,顿时就眯起了眼:“下手的是傅家,对不对?”
沈梨仰头瞪他。
只听沈祁冷笑道:“你平安归来的消息,知道的人可不多,好巧不巧傅燕然便是其中之一,我知道你离开长安,是有傅燕然的帮忙,要不然你溜走的当晚就被姬临渊给捉回去了。”
“不过他也好玩,明知道在长安动手才能一击毙命,偏生要放你回沂州,甚至不惜冒着暴露棋子的风险,也要将你给杀了,他还真是令人难以捉摸啊!还有你——”沈祁毫无畏惧的迎着她的眸子,“你这得是多招人很,竟然让他对你念念不忘、”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沈梨提醒,甚至软绵绵的倚在大迎枕上闭了眼,“小叔,我要回金陵了。”
沈祁一愣,显然没想到她竟然会这般快的提及此事,便道:“作甚这般快?在沂州呆着不好吗?”
“就是太好了,这才要回去。”沈梨心知祖父不会同沈祁说那些事,她懒洋洋的转了身,支使藏在暗处沽酒去将她搁在书案上的一个木匣子抱来,摆在了沈祁的面前,“何况,我若是不回去,你觉得唐子末是继续找借口暂居沈府,还是外出另寻宅院?”
“为何这般说?”沈祁的手按在木匣子上,一边开着一边问道。
沈梨说道:“他与卫隅传的信,我全都瞧见了,我若不回金陵,他也不会回去,我可不愿唐家人在我们府上住着。”
一听,沈祁顿然失笑:“小孩子心性。”
正巧,手中的木匣子开了,沈祁也没了在理会沈梨的心思,低头将信封拆开,一字一字的看了过去,笑容也随之凝固在了脸上。
看完,沈祁忍着想要将这信捏成一团,砸在沈梨脸上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道:“这玩意是只传了云家一家,还是除了我们沈家都有,父亲可又知道此事?”
“自然是除了我们沈家都有,至于祖父,你觉得他会不知道吗?”沈梨懒洋洋的说道,“不过,我拿着信去找他,倒是被他给说教了一通,这事你要与祖父提,可别扯着我。”
沈祁冷冷一笑:“瞧你那模样,我猜都能猜到你给父亲说了什么,你说你是不是傻了,与其背离大秦,不如直接重新扶持一个新帝上位。”
沈梨眯着眼瞧了沈祁好一会儿,倏然发笑:“没想到,你也是个黑心肝的。”
“承蒙侄女儿夸赞。”沈祁这厮并无任何的不适,反而还有种得意洋洋的感觉,心情极是愉悦的笑弯了眉眼。
沈梨一时之间别了头,似不太想和这等没脸没皮的人说话。
沈祁可是一点都不在意沈梨的冷待,他倚在大迎枕上,使唤着阑珊将吃食全都给他端了上来。沈梨打着呵欠,睡意朦胧的瞧着沈祁在那折腾,但也没有制止的意思。
沈祁在沈梨这儿直到呆着用完了晚膳后,这才一拍屁股准备走时,闻末却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脸平静的将朱砂和南偿的传回的消息递了上去。
沈祁一瞧也不走了,凑上前跟在沈梨身边,支着头一同看去。沈梨见着,也不阻止,甚至还担心他瞧不清的,将手中的信往他那边凑了些。
信的开头也不过是寻常的问话罢了,也没什么值得瞧得,沈梨是看得兴致缺缺,便随意说道:“长安那边近来可有发生什么事,你说说便是。”
“广陵王退位,临渊世子袭承王位,如今已经是大燕的广陵王。”
听见自己心中的那个名字,沈梨的神色不由得一亮,连带着神色都愉悦了几分,她笑着弯了眼,眸中更如那夜空之中的璀璨星辰一般,极是明亮,沈祁在一旁瞧着,心头极不是滋味,甚至隐隐后悔,当年没有早些将这丫头带走,偏要一意孤行,若非如此又岂会造成今儿这般局面。
“然后了?”听见了自己臆想中的事,连带着语气沈梨都不由得温柔了几分。
闻末小心翼翼的瞧了坐在沈梨身边的沈祁一眼,又道:“就在前些日子的时候,临渊世子消失了几日,等着他在有消息传来的时候……时候……”
沈梨从信上抬头,不悦的皱眉:“闻末,你什么时候连句子都说不清楚了?”
“阿瑾,怎么了?”
闻末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迫使自己在瞬间清醒过来,他飞快的跪下,头埋得极低,只差没有抵在地砖上:“临渊世子,受了重伤,如今仍旧在昏迷之中。”
“重伤?昏迷?”沈梨不可置信的低喃了一遍,神色倏然癫狂。
她什么话都不说,也来不及想,豁然便床榻上翻身而起,鞋履也顾不得穿,闷头便朝外跑去。
如今她只知道,她的阿瑾受伤了,她要赶回长安去。旁的,便再也顾不了。
沈祁反应极快,或者说在他听见姬以羡受伤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全神贯注的盯着沈梨,只要等她所有动作,他便立马一跃而起,将人拦下。
只是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沈祁扑了一个空后,恼恨的瞪了闻末一眼,不太明白他们这些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明知道这丫头心中眷念着那人,竟然还将这些事大大咧咧的往沈梨的面前捅。
还真是不怕天都被那丫头给捅破吗?
闻末也知这事是自个没有考虑周全,拔腿就朝着两人追去,可他虽是亲卫之一,但擅长的却是医术,而非武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人化为一道黑影,从自个眼前逐渐消失。
他懊恼的停下,折身认命的去找了沽酒和庭凛。
他想,若是一会儿主子和沈祁打起来,最起码这两人还可以过去帮帮忙,免得因为沈祁一时心疼,将人给放走了。
可当沽酒和庭凛闻言赶过去的时候,沈梨已经和沈祁交上了手。若是放在往日,这两人定是不分伯仲,可因前些日子沈梨受了些伤,如今还未好全,导致她有时候出手慢上许多,倒是让沈祁钻了一个空子,趁机用剑将她伤了下。
沈梨单膝跪在地面,后背的伤不说全然裂开,可到底那血色已经透过衣衫,还有她的腿肚子上,也被他趁机给刺了一剑。
血从她的衣衫上蜿蜒而下。
痛意此刻正一点点的扩散,可是心中对那人的牵挂,却好像将一切都麻痹了,她咬牙撑着身子重新起身,转身想要夺一匹马飞驰而走,却被沈祁猜中,他再次出手,还不留情的直接打在了她如今已经裂开的伤口上。
沈梨不备,整个人一下子就被他打翻在地。
沽酒和庭凛站在一旁,虽是心疼却也不敢上前半步相帮。
因为这个后果,他们实在是承受不住。
沈祁拿剑站在原地,如今简直已经是怒火攻心,他以剑指着她的眉心:“沈梨,你是不是非要我将你的双腿打断,你才懂得什么叫知难而退。”
她不答,似乎还想撑着身子站起来。
沈祁双眸一暗,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将她手中的鞭子抢过来,对着她的背部直接抽下。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沽酒不忍的将目光转开,未置一词,庭凛更是直接转了身子,背对着他们。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竟然发现有些滚烫。
巨大的痛意如潮水般涌来,沈梨神色清明,不叫也不哼,默默的承受着沈祁的怒火。
沈祁虽然被她气急,但也控制着力道,不敢让自己用尽全力去抽她,他想要也不过是让她长一个教训罢了。
十鞭。
沈祁住了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沈梨,我告诉你就算是今儿闻末他们说,姬临渊死了,那也与你无关。”
“你要记着,你是我沈家的姑娘,是大秦的郡主,可不是那个出身乡野的哑女姜嬛!由得你这般肆意胡来。”
教训完,沈祁将鞭子往她的旁边一扔:“看来你如今是清醒了,沽酒将你们家姑娘带回去,让阑珊给她上药,三日后我亲自送你回金陵。”
沈梨豁然抬头,一双眸子满是水汽的瞧着他。
可怜又委屈。
沈祁受不住,他转了身大步离开。
沽酒过来俯身将人从地面上抱起来,她双手耷拉着,双眼无神,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毫无希望。
庭凛跟在身后默默地将鞭子也捡了起来,揣进怀中,小声安抚道:“主子,您别担心,临渊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再言您不是让朱砂和南偿守在哪儿吗?”
说完,他就感觉自己小腿一疼,接着便是身边人冷冰冰的呵斥声:“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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