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以羡回来的时候,姜嬛已经完全的沉醉在了梦里。
他将衣衫脱下,让时九重新换了一盆热水之后,便走到了屏风后。
帷帐后,正在睡梦中的姜嬛身子一缩一缩的,打着颤,若无白布将脸上包裹,大概能看见她此刻苍白的脸色和布满了冷汗的额头。
姬以羡洗完出来,刚将被褥掀开,爬上床。姜嬛是背对着他睡的,只给他留了一个后脑勺,他嘴角微微扬着,身子挪动着上前,从后面将人给抱住。
手在碰着她的腰时,倏然一股大力传来,姬以羡及时收手,就瞧见姜嬛利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拥着被褥有些惊魂未定的喘着气。
她就算是在喘气,也没多大的声音,安安静静的,若非亲眼瞧见,他大概以为她会是在发呆。
姬以羡躺在那安静了片刻,又再次支起了身,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将自己的头搁在了她的肩上和耳边:“怎么了?”
姜嬛回头,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全然都是陌生和警惕,记忆杀心。
他心下也带出了几分紧张感,却依旧语气柔和的安抚道:“嬛嬛,你怎么了?可是梦靥了?”
梦靥……姜嬛凌乱的心中蓦然就浮上这么一词,就好像是在汹涌的水中抓着了一块浮木,让她的心稍稍的得到了一丝安慰。
眼中莫名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她敛着眼睑,点头:“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梦见了什么?”姬以羡将人的身子掰正过来,继续搂在怀中,然后躺下。
梦见了什么——姜嬛伸手紧紧地揪着他身前的衣衫:“我若是说,我梦见了你死了,你会信吗?”
姬以羡笑:“放心,我不会死的。”
姜嬛没有在回应姬以羡的话,而是死死地揪着他身前的衣襟,将头靠在了上面。
她其实没有骗他,她是真的梦见了他离世的那一刻,被万箭穿心而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她。
是她,为了沈家为了大秦,将姬以羡诱入了大秦的陷阱中,让他腹背受敌,最后被大秦的将士围攻,就连铁骑也无法靠近救他。
而她,就站在墙头。
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明明这是她该做的,为什么,就算是在梦中,也难受的厉害……以至于被惊醒过来。
姬以羡的手绕到了她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拍着她的背,哄着她:“你平日不是挺聪明的吗?这种唬人的梦,你也信?这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怀中人的抽泣似乎停了下来,她从他的怀中小心翼翼的钻出来,眼神平静无波:“你连哄人都不会吗?”
姬以羡也没想到她竟然恢复的这般快,愣了愣后,便摇头:“从未哄过。”
“这么说,我倒是第一人了。”姜嬛笑起来,笑声极轻快又明媚的,哪里还有刚才梦靥之后的恐慌感,他一边觉得这丫头的恢复能力实在是太强,一边又有些忍不住的失落,这个梦靥对她而言,是不是算不得什么。
“是啊。”姬以羡回了句。
下一刻,就感觉怀中的人一下子就拱了出来,贴着他的喉咙:“世子爷,你今儿又喝了酒?”
“不多。”姬以羡摇头,“就是瞧着傅三心情不好,陪着他喝了半坛。”
“傅三,就他那个缺心眼的,什么时候心情会不好了。”姜嬛反问着,在他的肩上蹭了蹭,“世子爷,我与你商量一件事可好?”
姬以羡听着她这般有些酥软的语调,一下子就猜了出来:“玉祁?”
“嗯,这次的事与他无关,是我知道他要回来取药,我要挟着他带我来玩的,你也知道,我算是个闲不住的,况且西域美景,我还从见过了,不免心生向往。”姜嬛解释道,“放了吧,若他真的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我心中会不安的。”
姬以羡摸着她的手,沉吟了半响才道:“再关几天吧,他这次着实大胆了些。”
两日后,地牢外。
当被姬以羡折磨得一身狼狈的玉祁瞧见站在窗扇边风光霁月的人时,倒是也没多少愤怒的情绪,只是与往常一般:“世子爷。”
“这几日可真是委屈玉公子了。”姬以羡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是不知如今,是该换您一声玉公子,还是沈公子。”
“我原姓沈,是大楚人氏。”玉祁说道,“当然世子爷若是想唤我玉祁也可,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何必执着。”
姬以羡冷笑着转身,不欲与他争辩。
玉祁跟在他的身后,轻笑着耸耸肩,与他一同出去后,便瞧见了站在韩雍身侧的姜嬛,两人如今不知在说什么,姜嬛一瞧着便知道没吃亏,反倒是韩雍脸红脖子粗的。
“嬛嬛,别欺负人。”姬以羡走上前,将手搭在了姜嬛的肩上,“我们今儿就走,时九留下来处理这些的事务,嬛嬛你是与我一同走,还是留在这儿,等我将事情处理完,再回来接你。”
也并非是他一天都离不得人,而是经过这么几次他算是明白了,将她独自一人放着,或者任由她和玉祁在一起,那是肯定不行的,除非是找人看着她,管着她,这人才知道什么叫老实。
而这个最好的人选,无疑便是自己。
“我若是说想与你一同去,你会拒绝我吗?”姜嬛微微一笑,手指头却是调皮的从衣袖下伸出来,勾住了姬以羡的手。
听到这个答案,姬以羡不但毫不意外,反而隐隐有几分惊喜,他克制着欢喜,淡漠的点头:“好。”
若是真将人放在这里,他也很怀疑时九,到底是否看管得住她。
韩雍张了张嘴,本想拒绝,却被傅燕然从一旁,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腰。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不可能继续留下来磨蹭,姬以羡当即大手一挥,决定出发,玉祁低头望着自己一身狼狈,俊眉拧了拧,可在接触到姜嬛的目光时,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炽夜望了眼跟在主子身边的姑娘时,想着那夜所见的身手,也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如数吞咽在了肚子中。
其实不管如何,对着这位世子妃,他还算是比较满意的。
大概因为他们本身就不是什么公卿贵族出来的,所以对出身倒是没有这般看重,自然接受起来,也比较容易。
一行人接连着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后,玉祁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挨近姜嬛的时机,他拿着水囊走过去,递到她的面前:“要不要喝些?”
“不用。”姜嬛推拒,望着他那张平凡到普通至极的脸,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她嘴角紧紧地抿着,声音极低极快的喊了句,“小叔。”
她语气虽然含糊,可还是叫玉祁听了一个正着,他笑着伸手垫在脑后,神态愉悦:“从小到大,你这可是在第一次在外面唤我小叔,暖暖咱们叔侄俩都有五六年没见了吧。”
姜嬛的嘴角依旧紧紧地抿着,可到底还是比刚才放轻松了些:“祖母和祖父为了你的事,头发都急白了,他们还一直说,当初就不该逼着你去成婚,总好过你现在连家都不肯回,谁知道,你是有家不能回。”
说完,趁着大家都没有注意,姜嬛极快的前几日玉祁给她的锦囊重新塞到了她的手中:“这是我沈家子弟的信物,怎能轻易给摔了,小叔你还是好生的带着吧,免得有朝一日回了沂州去,没有这个玩意,小叔你要怎么进门呀?”
“毕竟,你的脸都变了。”姜嬛轻笑,没忍住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脸。
玉祁笑:“小丫头,你这张脸都被人弄成这样,我还不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找什么借口。”
“你们在做什么?”姬以羡的声音蓦然就从身后响起,姜嬛拉扯着玉祁的手一停,转身,面色羞赧的看着姬以羡:“你回来了。”
“我说姜嬛,你胆子可真大啊。”韩雍嬉皮笑脸的站在姬以羡的身边,“其他男子的脸你都敢捏。”
姜嬛收了手,也装不出浑不在意的样,只好小声辩解:“我就是试试,看他会不会生气。”
“你就算要试玉祁会不会生气,方法多得是,又何必选择这一种。”韩雍似乎说教上了瘾,“你这样做,我瞧着生气不是玉祁,是你家世子爷吧。”
姜嬛有些不太明白的抬头去看姬以羡,试探性的问道:“你……会生气吗?”
姬以羡的眼神冷冰冰的往韩雍的身上一扫之后,便将手中的食物和水全部摞下,转身带着炽夜朝着另一处地走了去。
姜嬛抱着被姬以羡扔下来的这些东西,看了看姬以羡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玉祁,将手中的食物一递:“要吃吗?”
“要啊。”玉祁也将目光从姬以羡的身上给收拢了回来,十分自然的接过了姜嬛递来的食物,语气那叫一个轻快。
因为她身份特殊的缘故,沈家并没有将她当成闺阁女子来培养,而是自幼随着沈家的嫡子庶子一同进学,学得也都是为官为将之道,至于那些风花雪月的儿女情长,大概是出于他们的私心,并不曾教过,直到后来,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话中明里暗里的意思是想让这个丫头,日后入住东宫,甚至中宫,这才让她收敛了锋芒,一心一意的学着如何相夫教子,如何大度宽容,不做那些拈酸吃醋的事。
其实姬以羡虽然转身就走,可步子却比平时迈得要慢上许多,似乎是有意无意的在等着人追过来,可当她听见她下一刻的举动之后,是被气得脸色铁青的甩袖直接就走,这次倒是没有半分的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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