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画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下垂,掩住了眼中的落寞。
可沈梨准确无误的拉上了她的手腕:“如画,你来这儿不会是为了……某个男人吧。”
温如画完全没有想到沈梨竟然会这般准确无误的说出她心中所想,她在抬头的刹那愣住,在沈梨带着压迫的眼中,这才不甘不愿的点头,她面无表情的将手从沈梨的桎梏中挣脱出来,起身正要离开时,便又听见沈梨的声音,继续响起,“你是温家的姑娘,家世鼎盛,面容不俗,这世间还有你求而不得之人吗?”
“可若是他心有所属了?”
“那就将他的心给抢过来。”沈梨语气平和的开口。
“怎么抢?如何抢?”温如画低低的笑着,“他厌烦我,厌烦到连一眼都不肯瞧,我该如何?”
“况且,我若是用尽手段将他给抢过来,你觉得他会不怨恨我吗?会的,他会怨恨我破坏了他的感情,亵渎了他的意中人。”
沈梨开口:“喜欢一个人本就无错,你既喜欢那便去追,他又不是成亲了,况且听你的意思,他还是个单相思,又不是两情相悦,既如此,你又在担心什么?”
“如画,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你从一开始该对付的人,就是你的心上人,而是你那个心上人放在心间的意中人。”沈梨说道,“你若是将矛头全都对准了那位姑娘,你那位心上人自然是气愤不已。况且,那位姑娘也不曾做了什么吧,只是刚好被人喜欢罢了。”
温如画捧着空碗重新坐了回来,她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我也不知道。”
“有段时日,我就想发疯似的,去对付那位姑娘,结果我与他之间便越来越生分了。”
“明明我与他才该是……最合适的一对。”
沈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傻姑娘,你喜欢的那人是谁?”
“你不识得。”温如画耸耸肩,眯着眼又笑了起来,眼中似落进了星辉,璀璨生亮,“他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哦,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呀。”沈梨故意重复着她的话,将声调慢慢的扬高,怎么听着都是在调侃。
她笑得促狭。
温如画得意的扬眉,落落大方。
“我的小如画怎么这么好看呢?那些瞧不上你的人,是不是眼瞎。”沈梨先是叹气,随后便两眼放光的一心盯着她,“要不,如画你随我回沂州,给我当嫂子吧。”
“要是他们敢负你,我就替你剁了他们。”
温如画听着这等暖心窝子的话,笑着屈指在沈梨的额上一弹:“你我许久未曾把酒言欢了,不若等你伤好之后,陪我不醉不休吧。”
“何需伤好,不若此刻?”她倚着,衣裳本就是松松系就,如今随着她这么一倒,身前大片大片的春光乍现,精致的锁骨,凝脂般的肌肤。
温如画上前,一把就将她的被子往上拉,将她给严严实实的遮住:“小妖精,你姑奶奶我定力好着了,可别来什么自荐枕席的事呀。”
“你想太多了吧。”沈梨笑,不过这次倒是老老实实的将手横过去,压住了被褥,“只是衣裳没有系稳罢了。我瞧你那样,是巴不得我化身为狼,朝着你扑过去吧。”
温如画不言,只挑了挑秀眉。
掩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温如画不耐的转头看去,就见沽酒一脸惨白的站在屏风边上,微微垂着头。
“进来吧。”沈梨面上带了笑。
温如画听着,一下子就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训斥的话还未出口,就听见沈梨再一次开口,将她的话头给截断:“如画,我无事。”
“你这还叫无事?沈宜姜,你是不是想要将命埋在这儿,我才能从你的口中听见一句有事!”温如画被她给气得额上青筋一根根的凸起。
“还有你——”温如画对着沈梨吼完,立马就将矛头转向了沽酒,“难道你不知你家主子伤重?竟然还敢来这儿闹她?一些小事,你们就不能自个解决吗?”
“什么事你都要问宜姜,还要你们做什么!”
沽酒一言不发的继续低着头。
“如画。”沈梨拉住了她的衣袖,“如今馆主不在,你这儿医馆坐镇,怎能一天到晚就在我这儿守着,我现在也醒了,没什么大事,你便出去瞧瞧吧。”
“沈宜姜。”温如画是真的发了火,“你到底有没有心?”
沈梨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她拉住了温如画的手,仰面朝着她一笑:“我真的没什么事,如画,谢谢你。”
温如画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可到底还是难看的厉害。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瞧着讨好的沈梨,没忍住,在她的脸上恶狠狠的捏了一把之后,这才气鼓鼓的转身走了,在路过沽酒时,不悦地瞧了他一眼后,扬长而去。
“如画就是这么一个性子,孩子气的很。”沈梨笑,“想来沽酒大人,应该不会计较吧。”
沽酒上前,单膝跪在床跟前:“姑娘一贯就会打趣人。”
“姑娘。”沽酒琢磨着开口,话到一半就被沈梨打断。她说:“我知你的意思,只是在那种情况下,我留下是才是最好的选择。”
“沽酒,我现在比任何人都要惜命,我不会随随便便的就拿自己的命去赌。”
沈梨说着,笑了下,“好了,这段时日你就在这儿同闻末好些养养吧,估摸着我们短日是回不去了。”
“属下明白,那小公子哪里……”
“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们也别擅自潜进王府去查了。”沈梨说着,便觉得困意袭来,她眨了眨眼,脑子中已经有了些许的糊涂。
瞧着沈梨面露朦胧困意,他便知这是她的睡意上了头。
可是……沽酒扭头看了眼天色,觉得按照自个姑娘以往的习惯,这时候不该犯困才对。
沈梨可没空管沽酒在想什么,现在她只感觉睡意一阵一阵的涌上心头,她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事需要去做,便顺从自个的心意,重新裹着被子躺下,不一会儿便彻底睡了过去。
她睡时,温如画倒是回来过一次。
听见她睡下时,心满意足的笑了后,便毫不停留的转身离开。
躲在暗处的沽酒盯着温如画的身影,一个念头倒是在盘旋而上,想来他家姑娘嗜睡,是同这人离不了关系的。
晚些的时候,容陵登了门。
他全身都笼在黑袍之中,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瞳来,瞧上去像是趁着夜色,悄悄地从府中溜出来的。温如画被容陵的这副打扮给吓了一跳,她立在门口,缓了许久这才将容陵给放了进来。
“几天没瞧着你,还以为你不来了。”温如画说着,将他引进了内院,“不过,你同宜……暖暖,是如何认识的?那日,她怎么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说着,温如画不知不觉得想多了些,她豁然转身,用手抵在容陵的肩上,稍一用力,便将他抵在了白墙上,她一把将他的黑袍给扯了下来,饶有兴致的眨眼,“容陵,你这是……铁树开花了?”
容陵叹气,将温如画抵在他肩上的手给拂开:“我同郡主清清白白的,你别可乱扣帽子。”
“郡主?”温如画诧异的瞪大了眼,“难不成你知道?”
容陵再次点头,毫不含糊地将人推开:“我知道她是大秦的宜姜郡主,温姑娘。”
“你既然知道她是宜姜郡主,你怎么还敢救她?”温如画跟在他的身侧,亦步亦趋的走着,“你就不怕你家主子知道,一刀将你了断了吗?”
“你这是何等伟大的……”话未说完,就被容陵拧眉打断:“温姑娘,容某已经说了,郡主与容某并无关系。”
“那你为何要救她?你可知沈府与广陵王府是死敌呀。若是被人知晓,只怕你要活生生的被扒皮抽筋,都这样了,你还不承认你对宜姜有别样的情愫吗?”温如画可不相信容陵的话,于是又将他们已经拉开的距离,又拉拢了些,继续追问着。
容陵深吸了一口气,回身对着温如画拱手:“若是温姑娘想知道,不妨去问问郡主,想来温姑娘能认出郡主,应当同郡主关系匪浅才对。”
“我要是能从那个死丫头的嘴中撬出什么来,我还需要问你吗?再言,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你怎么就不承认了?”
正说话间,沽酒端着药碗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恰和容陵打了一个照面。
“容统领。”沽酒倨傲的扬着下颌。
容陵当下也没多少动作,只是脸色如他一般冷峻:“原是沽酒大人。”
温如画感受着两人之间的气场,有些怂的往后缩了缩,扔下一句话后,便飞似的进了屋。
屋内烛火尚暖,暖意十足。
沈梨刚刚喝完药,正打算裹着被子继续睡去,休养生息时,就被颈间的冰寒给惊醒。她转身,仰面躺在床上,瞧着居高临下的温如画,叹气:“你怎么在这个时辰来了?”
“容陵来了。”温如画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可见她脸上没有一丁点的反应,顿时眉尖就拧了拧,又重复了一遍,“容陵来了。”
“我知道。”沈梨叹气,她勉强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瞧她,“不过他来不来,你作何这般关心?难不成你心中人是容陵?”
“呸!”温如画顿时就急了,“我瞧着容陵与你有私,情才是真。”
沈梨听这话,顿时便愣住,她一脸欲言又止的瞧着温如画,好久之后,这才嫌弃的开口:“你眼睛是被狗屎糊住了吗?”
“那你说说,为何容陵知道你是大秦的郡主,不趁着你有病要你命,还将你给救回来,你觉得他是脑子进水了吗?为了你竟然愿意冒着被扒皮抽筋的重罪?”
“沈宜姜,你做人可真得需要些良心。”
沈梨瞧着这人一脸护犊子的样,心知若是自己今儿不拿一个说法出来,只怕她会这般一直无休止的揣测下去。她叹气,觉得温如画这丫头有时候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容陵是广陵王府的家生子,生来便是广陵王府的暗卫,在这一点上,他对广陵王府的忠诚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是日后了有了喜欢的姑娘,可摆在他心中的,永远也都是自个的主子,其次是广陵王府,最后才会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若她真的和容陵有什么,只怕这人为了他的主子,早就对自己下手了,又如何会将她给救下。
见着沈梨久久不说话,温如画挑眉:“你这个没良心的,是不是无话可说了?”
“不是他。”沈梨叹气。
温如画一时没听明白:“嗯?不是谁?”
“我的心上人,不是他。”沈梨无奈。
温如画好奇,一下子就凑了过去:“那是谁?”
瞧着她那灼灼的目光,大有一种要刨根问底的架势。
沈梨将脸一转,掩唇打了个呵欠,敷衍道:“我困了。”
温如画觉得自个简直是要被她给气笑了,她伸手将沈梨的脸给板了回来,面朝着她,恶狠狠地问道:“说,是哪个野男人将你给抢走了?”
说着,她又皱眉,“你不会真的是喜欢上卫隅或者卫砚了吧?”
沈梨闭了眼,显然不太想理她。
温如画正要进一步逼问的时候,院子外间却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还有无数通亮的火光,跳跃着映在窗纸上,一道道的人影拉长,温如画拧眉,扭头去看。
“是谁?竟然敢这般大张旗鼓?”温如画怒道。
沈梨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总归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
“你就一点都不怕?”温如画瞪着她,“你是不是忘了,你到底是谁?”
“我多年不曾在人前露面,就连金陵中许些人都不认得我,何况是在长安了?依你的身份,将他们全都给打发了,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沈梨说的从容。
可温如画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她是唐州淮安温氏女不错,可却并非是温氏嫡脉嫡出的姑娘,在这个长安,他们给她面子,不过是瞧在她姓温的面子上,可他们肯给她几分面子,也不过是在无伤大雅的事上,若换成这事……她不太敢想。
沈梨握住温如画的手:“无事的,你先出去瞧瞧吧,事情并没有到最坏的一步。”
温如画沉默着点点头,一言不发的抽身而去。
庭院中,火光通天。
而率人闯进此处的,便是广陵王府的二公子,姬聂。
他着玄衣便服,腰跨长剑,剑眉星目,是她从来都熟悉的冷峻如冰。
温如画往四周瞅了眼,见着只有容陵在时,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她上前几步,无畏的迎向姬聂的目光:“这般晚了,二公子不在府中,来我这医馆作甚?”
“若二公子是来瞧病的,恐怕须得换个时日了。”
姬聂往前走了几步:“温姑娘。”
他语调同他这人一样,没有半分的变化。
温如画冷眼睨着他:“姬二公子到底是何事?需要这般大的阵仗。”
“温姑娘许是误会了。”姬聂道,“在下只是奉命来缉拿敌国奸,细,还请温姑娘行个方便。”
“姬二公子是越发荒谬了。此处是我温家的产业,你却说这儿窝藏敌国奸,细,姬二公子这是想要陷我温家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地吗?”温如画冷声反问,气势逼人。
姬聂眉头微蹙,平心而论他是极不愿意同温如画这般僵持对上的,可眼下也并非是他儿女情长之时,他再次一拱手,又道:“在下并非这个意思,前些日子我王府出了一个贼人,在下亲眼瞧见,那贼人受伤之后,被容统领抱来此地休养了,是以多有得罪。”
闻言,温如画立马就转头看向了已经被人控制起来的容陵,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沈梨这丫头,竟然这般胆大包天的去了广陵王府,想着她现在还能在捡回一条命,也真的算是她命大了。
“温姑娘。”姬聂又道,“可否容在下搜搜院子。”
“你放肆!”
“让他搜。”
温如画同沈梨的声音一块响起。
她诧异的转身,就见沈梨披着大氅,娇弱的倚在门框,长发未挽,一头墨发随风而动,她面色苍白,却难掩她姝丽颜色,一颦一笑,直恨不得将人捧在手掌心中。
姬聂看见她的那一霎,心头也不由得升起一股惊艳感。
当真是……美人世无双。
“暖暖。”温如画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去扶住了她的手,万分担忧道,“你的病还没好,不能吹风的,怎就这般跑出来了。”
沈梨摇头:“无事,这不是还没起风吗?”
“先前听这儿有些吵,便出来瞧瞧。”沈梨温软的笑着,颜色惊人。
姬聂虽是被她惊艳到,可理智还在,他道:“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如何会出现在这儿?”
“我是淮安人氏,与如画自小就认识,可我体弱,有先天心疾之症,爹娘一直都不太放心我出远门,这一次是听闻如画要来长安,死活赖着她过来的,本想着一睹长安四季风物,谁知我来这儿不过半日,便病了。”见着姬聂面露狐疑之色,沈梨笑着,将左手的袖子挽了起来,往前一递,“若公子不信,尽可请大夫来诊脉。”
“我与如画一直都在这儿。”
温如画急得暗中掐了沈梨腰间的软肉一下,感受到痛意,沈梨也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我知你担心我身子,不能吹太久的风,可是如画,今儿又不能让这位公子将这儿搜查一遍,只怕咱们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安生的。”
一番话,是连消带打。
叫姬聂的脸色当即便难堪起来。
可难堪归难堪,该做的事,却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姬聂瞧着府中的大夫,恭谨的退到自己的身后,他不耐的问道:“如何?”
“会二公子,这位姑娘的确是有心疾之症。”大夫答道。
姬聂眉头一拧,转身,又继续小声问道:“可查探到她是否会武功?”
“此女脉象十分细弱,性命都难保,更别说习武,若是习武,只怕代价异常惨烈。”大夫答道,“她的身子,无法承受。”
姬聂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可心底却又觉得,恐怕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答案。
他将神色收敛了一番后,便让大夫退下,重新看向三人:“那为何我瞧见容统领会抱着这位姑娘进了这儿?”
“二公子。”沈梨浅笑着开口,“那日是我贪玩,误闯了你们广陵王府后院,幸得容统领相救,这便将我送了回来。”
“是吗?”姬聂冷笑着看向容陵,“那就不知容统领是怎么同一直没有出过远门,远在淮安的姑娘相识?”
容陵垂头:“这位姑娘腰间佩有温姑娘的信物,属下眼尖瞧见了,这便将她给送了过来。”
姬聂拿着剑的手指,不由得扣紧,这番解释虽算不上完美无缺,甚至是还有些对不上的地儿,可如今他却并没有证据,将他们所说的这一切都给推翻,最主要的是,凭着他的直觉,他觉得这位姑娘有问题。
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他掩了自己情绪,又问:“不知这位姑娘贵姓?”
“我姓沈。”沈梨微垂着头,露出一截白嫩而脆弱的颈子,“单字一个暖,父亲从商,只是一个普通的商贾人家。”
她说这话时,身子往温如画的身后藏了藏,有些哆嗦,像是怕极了他。
姬聂心中更加不耐。
容陵瞧了眼,便面无表情的将头给别了过去,忍不住的想,不怪二公子被沈梨给骗了过去,实在是这人骗术太高,若非他是个了解内情的,指不定也要被她给骗过去。
瞧她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谁会相信她就是传闻中的宜姜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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